一步之遥 第19章 19

“什么叫，都是她造成的？”姜翊遥攥在手中的杯子被捏得愈发紧。

“赵远和他爸妈的意思是，如果不是我小姨生不了孩子，他也不至于沦落到去赌钱，用这种方式来麻痹自己。”

“一个大男人把过错都推到自己的女人身上，这还算男人吗？更何况这孩子不是他的？你小姨要是这么怪他，我倒还能理解。”

“连你都看不下去了吧。”

“这种事情，只要能证明这是一方欠下的债，另一方是不用替他一起偿还的。实在不行，打官司就能解决。”

“是啊，当初大家都是这么劝她的，可她终究是顾念夫妻之间的情分。所谓一日夫妻百日恩，我小姨不是那种会落井下石的人，就算现实如此，她还是会想着对方的好。”

“所以……她答应了？”

“她不是那么自私的人。这份钱中有她还的一部分贷款，剩下的是她爸妈的钱，她不会自作主张，拿他们一辈子的积蓄开玩笑。”

“那最后是怎么解决的？”

“赵远和他爸妈想着，多拿到了我小姨的这份钱不算亏，就答应把她爸妈的那份吐出来了。”

“还算他们有良心。”

“如果连老人家的积蓄都吞了，那真是泯灭人性了。可是我小姨就真的没有任何积蓄了。”

“花父母的钱她于心不安，她妈妈虽然有退休工资，她爸爸也还在上班，可每个月吃药看病，真不是一般的开销。”

潘拾七用力叉了几下蛋糕，似乎是想把气撒在这上面，“以前我小姨还没生病的时候，空闲时间就爱做烘焙。恰巧家里有地方，也不用额外租门面，才想着开这么家店的。”

而他一开始还提出这么无理的要求，分明就是在拿钱羞辱她。姜翊遥恨不得抽自己两巴掌，让自己清醒清醒。

“我……是不是挺混蛋的？”

“不知者无罪，不怪你。跟赵远比谁更混蛋，你真是差远了。”

她说得口渴，喝光了杯子里的热巧克力，又续了一杯，“不过以前我真没觉得，赵远是那么看重传宗接代的人。”

“这种事情哪是轻易能看出来的。日久才能见人心，可往往都是人心叵测。”

“姜叔叔，你好像很有感悟。”

“比你多活十几年，总不是白活的。”

“所以你刚才说，赵远他妈找上门来是为了借钱？”

“对，还说他们全家已经走投无路了，迫不得已才来的。”

“呵呵。”潘拾七冷笑一声，“赌钱这种事情嘛，一旦沾上了，怎么可能轻易戒掉。再这么下去说不定连命都一起搭上了。”

“你这么恨他。”言语间巴不得他下地狱。

“你要是有这样的前姨夫，你恨不恨？”

要是换做他，得恨得牙痒痒。

“你跟他熟吗？”

“完全不熟。我们几乎只有过年的时候才会见面，说不上几句话，所以才会被他装好人的假象所蒙骗了。这次算他们运气好，下回让我撞见，我一定把他们扫地出门。不过没看到他妈下跪那一面，还挺可惜的。”

“那种场面，见多了容易长针眼，还是不看为好。”

“说得也是。”

“你小姨……她挺不容易的……”

姜翊遥无法描述他听完事情来龙去脉之后的心情，震惊、同情、心疼、愤怒、无能为力、惭愧……各种复杂的情绪交织在一起，单拎任何一种出来都不足以表达。

“其实我挺感激你的。”潘拾七头一回对他如此友好，倒让他有些不习惯。

“为什么突然这么说？”

“因为你的生意啊，好歹让店里的收入稳定了很多。”

“我那点算不了什么。”

“毕竟你是宁愿赔钱都要把口味尽力做到最完美的人。这么小的数目或许入不了你的眼，但对我们而言却有不一样的意义。所以，谢谢你咯，姜叔叔。”

如果可以，他愿意多帮章聆箫一些，可他能做什么呢？现实就是，他什么都做不了。

“话说回来，我给你讲了这么长的故事，你准备用什么回报我？”

姜翊遥指了指面前两张空了的碟子，“这些都是谁吃的？”

“这顶多算贿赂，回报得是等价的。”

“什么等价？”

“用故事，换故事。”

没想到反过来被潘拾七套路，他懒得争辩，“故事有很多，以后有机会一定讲给你听。”

这话在潘拾七耳朵里听来，就像小时候父母说，过年的红包先替你收着，长大了再一起给你那般，没有任何可信度。不过她忘了他是个说到做到的人，后来那段漫长的故事的确让她一饱耳福。

第二天，姜翊遥试图带着平常心去见章聆箫，不想表现出过多的情绪，让她发现自己已经了解了她过去的故事。

可当真与她面对面时，内心不断翻腾的情绪依然无法抑制，好像下一秒就要喷涌而出。

他的欲言又止迎接的是她的避之不及。不要说言语上的交流，她甚至吝啬到不愿意分他一个眼神。交接蛋糕的瞬间就仿佛交接公务一般严肃沉默。

而后的几日，章聆箫没再见到姜翊遥，反而是小张日日与她笑脸相对，逗她高兴。

不是他不想见她，是他明白，她不想见他。

不用跑腿的日子，姜翊遥觉得生活失去了支点。在餐厅里忙些还好，但凡闲下来，心里头便是没来由的烦躁。

他实在不想这么待下去了，就给蒋令打了个电话，找他出来喝酒。谁知那人偏偏义正言辞地以带孩子为由，拒绝了他的邀请。

实在没办法，姜翊遥只能跑他家去找他。

阿姨接过他手里大包小包的玩意儿，他刚换上鞋就看到蒋令那张笑得贱兮兮的脸。

“你说你来还带这么多东西。”

“又不是给你的，瞎客气什么。包芯呢？”

“她回爸妈家了。”

“她把孩子丢给你一个人带，心也是真大。”

“我怎么了？论起带孩子，我可是十项全能好不好？更何况还有阿姨帮我一起呢，有什么问题？”

“没问题没问题，我看你是当爸当上瘾了吧。”

“小孩多好玩儿啊。”

“以前怎么不见你这么喜欢小孩？”

“别人家的孩子跟自己儿子能一样吗？你也生个试试就知道了。”

“你别太高估我了，我可生不出来。”

“……”

泡泡正在摇篮中睡觉，看那模样是睡得极沉，也不知是梦见了什么，脸上竟然还挂着笑容。

姜翊遥还是头一回觉得心快被融化了，大概因为这是他的干儿子吧。他们的关系这么亲密，未来还会发生很多故事，光是想想都期待他赶紧长大。

“怎么？被我儿子可爱到了？”

“泡泡就是这点好，没遗传你的自作多情。”

“他都还不会说话。再说包包也挺自恋的……”

“她那叫美而自知，你懂个屁。”

“我是不懂，反正我老婆，我觉得漂亮就完事儿了。”

“……”

“你说人上了年纪，是不是就会闪烁着父爱的光辉啊。”

姜翊遥假装四处张望一番，“在哪儿啊？我怎么没看到？”

“反正我以前是真不喜欢小孩儿。小孩儿多麻烦啊，又不会说话，又哭又闹，简直能折磨得人失去理智。现在看泡泡，怎么就越看越顺眼呢。”

“也许吧……泡泡出生之前，我对小孩儿也没什么好感。”

“你只是单纯因为年纪大了。”

“你跟我一样大，别说得自己有多年轻似的。”

泡泡大概在睡梦中都听不下去他们如此没有营养的聊天，突然醒了过来，放声大哭。

月嫂闻声立马从房间里走出来，替他换了尿布，最后交到蒋令手里。

见姜翊遥一脸好奇，他倒是大方地把孩子往他手里塞。

“别啊，我没抱过孩子，给他弄坏了。”

他不容拒绝，“哪有这么夸张，你动作温柔点儿就行了。”

小小的身子，软乎乎的，却又暖暖的。大概是刚才睡饱了，此刻泡泡就睁着双大眼睛，扑棱着睫毛观察这个不陌生的陌生人。

他突然伸出右手的一根手指指向他，咧开嘴角，笑着流了几滴口水。

姜翊遥小心翼翼地腾出一只手，伸出食指和泡泡的对上。那种神圣的感觉像是两人建立了心电感应一般，从此有了连接。

“准备什么时候放下啊？”

“啊？”他以为蒋令是在问怀里的孩子，立马要把他放进摇篮，谁知他摇头。

“我说的不是这个。”

他说的是柳橦。

“无缘无故问这个干什么？”

“你来找我又是为什么？”

“没什么……烦……”他还是把泡泡放好，让他安心躺着。

“什么烦心事啊，说出来让我高兴高兴。”蒋令摸了摸几日没刮的胡子，“上回那个老板娘？”

“……”

“一猜一个准，跟我还装？”

“事情没你想得那么简单。”

“能有多复杂？”

姜翊遥犹豫着要不要告诉蒋令那些事儿，可转念一想他们之间什么关系也不是，要真说了，倒显得两人有什么。最后还是决定憋回了肚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