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步之遥 第1章 01

时至九月，S市依然烈日当空，暑气难耐。

姜翊遥套着黑色短袖T恤站在太阳底下，晒得汗流浃背。这该死的鬼地方，也没个能坐的位置，他在心里暗暗咒骂着。

要是能再给他一次机会，他绝对不会起这么个大早跑到离市中心十万八千里远的郊区来。

唯一值得欣慰的事，是信号还算不错，至少导航带着他成功准确地找到了目的地。否则以他的认知，是绝对想不到一家甜品店会开在自建房里的，而且是家连招牌都没挂的店面。

他抬起左手看了看腕间的表，玻璃折射阳光照得他眼睛疼。他拿右手拢在表盘周围，这才看清时间。

都已经等了半个多小时了，马上就到午饭时间，竟然还没有人来开门。

店铺恰巧也是玻璃门，他将双手围在眼睛四周贴着门朝里面看去，试图看清里面的情况。

不知道的人若是见了这副模样，怕不是以为他是来做贼的。

阳光过于强烈，依稀能看清的就是里面有个玻璃橱柜和三两套桌椅。

他泄气地靠在玻璃门上，谁知那玻璃门还有些晃荡，害他差点儿摔跤，弄出了不小的声响。

抹了把额头上的汗，姜翊遥难得有些郁闷。

先前还担心这儿没有车位，把车停得老远，谁知这儿到处都是水泥浇的小路，四通八达，随便找个角落就能停车。

现在好了，他又不能回车里等着。万一他前脚刚走，后脚老板就来了，岂不是白瞎他这么久的努力了。

真是走也不是，等也不是，弄得人进退两难。

口袋里的手机震个不停，他烦躁得没心思看，只想快点有人将他解救出这痛苦的境地。

“小伙子，有什么事儿吗？”

姜翊遥起先怀疑自己出现了幻觉，因为他压根儿没注意到脚步声。直到那人又重复了一遍，他才肯定是真的有人在与他说话。

普通话带着些轻微的本地口音，马马虎虎算得上标准。

他转身回过头去，是位有些年岁的阿姨，大概五六十岁的样子，打扮极为朴素干净。

“阿姨，请问这儿是卖甜品的吗？”

被唤阿姨的人隔得距离有些远，没听清姜翊遥的话。她拨开挡着路的椅子，从里面打开锁，推开门，又问道：“你说什么？”

“我说这儿是卖甜品的吗？”

“是啊，是的。”

“那我现在可以买吗？”

她挥了挥手，“我们还没开门呢，你来得太早了。”

“早？”他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重新看了看时间。

没错啊，就是十一点。

难道是郊区人民的作息和市区不同吗？那也不至于大中午的还说太早了吧。就算是商场，这个时间也已经开门了。

“那你们什么时候才开门呐？”要是阿姨说出下午五六点，他绝对有决心一走了之。

“我们一般都是十二点半开门，但说不准，有时候还会再晚一些。”

“那能不能先给我做一份？我可以另外加钱。”

一个半小时，等起来也是挺尴尬的。这附近既没个吃饭的地方，更没个落脚休息的去处，刚才那半个多小时已经够他度日如年的了。

“这个……”阿姨低头犹豫了一会儿，似乎是拿不定主意，“你先进来坐，我帮你去问问吧。”

“谢谢。”

踏进所谓的店铺，看起来是个储藏室改造的，面积再小不过了：一个玻璃展示柜和一个吧台，再加上刚才看到过的两张桌子配椅子，就是这间店铺所能容纳的极限了。

四周的墙壁只是简单刷白，没有其他任何过多的装饰。

就这么个不起眼的小地方，里面能藏着什么宝贝，姜翊遥保持着十足的好奇心。

坐在木头椅子上，口袋里的手机还在震动个不停，而他一心只想等阿姨的好消息。

她走回来时手中抓着把蔬菜，还朝地上淌着水，绿油油的，新鲜极了。

“小伙子，实在不好意思啊。我女儿说东西还没准备好，现在暂时做不出来。要不你吃过午饭再来吧，等一两点的时候肯定就做好了。”

听到这个答复，姜翊遥面露难色。

“阿姨，我是特意从市区过来的，一来一回要花不少时间，刚才已经在这儿等很久了。您看能不能帮我想想办法？”

她四周看了看，附近全是住宅区，他又人生地不熟，着实没有他能去的地方。心头一软，还是开口留住了他：“你要是不嫌弃，就留下来和我们一起吃午饭吧。不知道会来客人，也没准备什么菜。”

姜翊遥是个自来熟的人，连忙起身应下，“当然不嫌弃了，你们吃什么我就吃什么，还要多麻烦您了。”

“没什么麻烦的，只是些家常菜。”

“要不我去给您打下手吧？”

“不用，你坐着吧，饭好了叫你。”说罢摆了摆手，就去忙活了。

重新坐回位子上，实在有些无聊。姜翊遥这才掏出手机，微信已经是99 ，群里的消息天花乱坠，他翻到最上面慢慢看起来，以便消磨时光。

刚向下翻了没两页，就听到一阵缓慢沉重的脚步声。

他微微张开双唇想夸阿姨动作挺快的，抬起头对上的却是张年轻女子的脸。

还没反应过来要说些什么，那人先开口了，“你就是市区来的客人？”

“你是……老板？”

她的长发简单绑着搭在背上，身上穿着米色围裙，没有任何图案装点。手中拿了块抹布慢条斯理地仔细擦拭起桌椅，一边用柔和平淡的语气回答：“我手底下没有员工，算不上什么老板。”

姜翊遥一时之间不理解她究竟是谦虚还是自嘲。

“店是你开的，你当然就是老板了。至于员工多不多，店面大不大，这些统统都无所谓。”

“那什么有所谓啊？”

“卖吃的嘛，当然是味道最重要了。”

女人表示赞同地点点头，“蛋糕胚还在烤，需要些时间。”

言下之意，不是她故意不给他做，是确实做不了。

“嗯。你们店一向这么晚开门？”

“有很多准备工作要做，没办法太早开始。”

姜翊遥知道一些知名的餐饮店，为了保证食品的质量，都是老板亲自把关的。同时为了避免没日没夜的工作，都是采取限量供应的方式，营业时间自然也就不长了。

“你是从哪儿找到我们店的？”

姜翊遥掏出手机，指了指主界面上的软件，“这个。”

“哦，我记得上面应该有写营业时间吧？”比起冷嘲热讽，她的语气更多是善意的提醒。

姜翊遥重新点进页面仔细查看，确实标注着明确的时间，是他心思急切，疏忽了这一点：“确实有写，我之前没注意到，实在是抱歉了。”

“嗯，没什么可抱歉的。你大老远跑过来一趟也不容易，互相理解吧。”

“我也是偶然之间刷到的，评论数量虽算不上多，但全都是好评，而且对口味的评价都特别高。”

她淡淡地笑，“都是客人照顾。”

擦到姜翊遥面前那张桌子时，他识相地把摆在桌面上的手机收了起来。

她弯下腰，辫子便跟着垂到了一侧，还有几根不听话的头发散落到发圈外，高高翘了起来。发丝之间依稀能嗅出淡淡的面包香。

擦完桌子，她将抹布扔到洗手池里用清水搓了搓，挤干水后挂到一旁的钩子上晾着。

动作虽慢，却行云流水，一看就是做过很多遍的架势。

她从吧台上抽了张纸巾将手擦干，一边捋下发圈重新绑头发，将散落的几根秀发服帖地捆扎起来，一边冲他说道：“走吧，吃饭去了。”

“好。”

姜翊遥老实巴交地跟在她身后，餐厅里早已摆满了香气四溢的饭菜。

阿姨给他盛了满满一碗，生怕他吃不饱，“电饭锅里还有饭呢，吃完了再添。”

“够了阿姨。”

他都已经不记得自己到底有多久没正经地吃一顿家常饭了，因而今日吃得格外满足。放下筷子时，甚至小小打了个嗝，满足地拍拍肚皮，礼貌说道：“我吃饱了，你们慢慢吃。”

阿姨十分欣慰地点头，“味道还行吧？”

“很好吃，阿姨。”

“吃饱就好。”

女人也放下了筷子，拿纸擦了擦嘴，“我也吃饱了。”

最开始，姜翊遥就注意到她碗里只盛了一勺饭，后来菜也没吃多少，饭量小的很。

要么是为了保持身材控制食量，要么就是天生的小鸟胃，总归是二者选其一，他这么想。

若是叫姜翊遥白吃这顿便饭，他心里自然是过意不去的。但要是提出给钱，恐怕阿姨不但不会收，还会觉得不适。

思前想后，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帮忙洗碗了。

阿姨闻言，第一反应当然还是拒绝，在她眼中他到底是客人，怎么能要求对方来做家务事。只是他始终坚持，阿姨也拗不过他，只好顺了他的心意。

陪着阿姨在厨房里洗洗涮涮，若是被朋友见到他这副吃苦耐劳的居家好男人模样，指不定要怎么取笑他。

洗碗时未见其他人的身影，姜翊遥心中有些发急，擦完最后一只碗便匆匆忙忙甩干手，跑去店里。

走到后门口时，隔壁那间屋子门正半开着。他不由得好奇地透过缝隙瞄了一眼，果真看到了老板熟悉的身影。

姜翊遥粗粗扫视了一圈，依稀能看清里头摆着大大小小的模具，还有隐约的面包香气从中飘出来。

这大概是她专门用来做糕点的屋子。

他没进去打扰，而是进了店里，坐到先前坐过的位置上耐心等着时钟缓缓向前走。

就在睡意朦胧之时，老板走了过来，将手中的咖啡杯递给他：“美式，不知道你爱不爱喝。”

姜翊遥从她手中接过，“谢谢，我都可以。”

她轻点头当作不客气，转过身去隔壁的烘焙屋里将做好的蛋糕甜品一一端出来。来来回回走了不知道多少趟，才终于将所有东西妥当摆放到橱柜里。

见她抹了抹额头上的汗珠，大口喘着气，面色也有些发白，姜翊遥忍不住问了一句：“需要帮忙吗？”

毕竟她那虚弱的样子看起来下一秒就要倒下似的。

“没事儿。”女人断断续续地吐出几个字。

“头先看你饭都没吃多少，人自然就没力气了。”

她慢悠悠地喝下半杯温水，缓了一会儿才开始招呼姜翊遥：“你来看看有什么想吃的吧。”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