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大家都很不情愿,军训还是如期举行。但,让全年级女生都兴奋的是:学校来了一位集颜值与身材于一体的年轻男教官。
远远的,一名长相约莫二十六、七岁,穿着迷彩服的教官随着队伍走来,腰身笔挺,白皙柔和的五官让他相较其他教官显得没那么严肃。
几个班的女生开始窃窃私语,“来了来了,肯定是教我们班。”
“教我们班,那个胖教官给你们!”
更有甚者,直接挥手打招呼,“那个最帅的教官,来我们班。”
一排教官的目光都被那个女生的话吸引,突然有几个教官顺拐了。
“哈哈哈……”
在此之前,这样的场景沈星竹只在影视剧里看到过。小时候一家人一起看电视剧,镜头里男女主慢慢靠近,将要吻上,她妈立马条件反射一样挡住她的眼睛。
她是个天性十分乖巧的人,之后每次预感到这种镜头,她都自己乖乖地捂上眼睛,久而久之,在她的意识里这种事似乎成为了某种禁忌,她从不逾越。
而今看到这副场景,在她心里的震撼程度不亚于“白日宣淫”,气息一股脑都堵在了胸腔,脸颊感受到一股燥热。她扭头看向周围,大家都在哈哈大笑,丝毫没有羞怯窘迫的气氛。
那是她第一次感受到高中生活的不一样。
当时她脑袋里冒出一个奇思妙想:祁伤这么严肃的人看到帅哥会是什么表情?
因为班级序号相连,1班的队伍就在她们后面,祁伤长得又高,肯定站在队伍最右边。
这样想着,沈星竹装作不经意地踮脚向右转身,祁伤站在远远的地方,与她左边的女生隔着一条长河。她脸上没有半分欣喜,反而很不耐烦,因为左边女生正扯着大嗓门喊“教官好帅”,声音吵到她的耳朵了。
祁伤不喜欢看帅哥。沈星竹忍不住偷笑,当时她浑然未觉自己也成为了后排同学观察的对象。
“班长,在偷看谁呢?”
“班长是不是在看帅哥?”
“班长你喜欢的人在1班啊?”
沈星竹被调侃到脸颊发烫,只能连连摇头,“没,没看什么。”
听到调侃的李佳萍也下意识回了下头,她还以为他们在跟自己说话,结果发现不是。
最终,最帅教官这朵花终于是插到了2班这盆牛屎头上。
沈星竹对帅教官的回忆不多,因为他是一个很内敛的人,只记得他先是敬了个标准的礼,而后道:“大家好,自我介绍一下,我叫张旭尧,本学期担任你们班的军训教官。”
女生们鼓起热烈的掌声,开始问个不停。
周彤:“教官,为什么别人这么黑,你这么白?”
柳瑶:“是啊教官,你长得有点帅欸。”
夏岚:“教官,你平时用□□还是微信?”
杨茹艳:“你有没有女朋友?”
这样直球的撩汉方式让人惊叹,全班声音戛然而止,而后爆发出雷鸣般的大笑:“哈哈哈……”
但张教官没回答,甚至显得异常平静,或许这样的情形他已经经历过太多次了,他高喊:“立正!”
“稍息!”
“向右看齐!”
“报数!”
一套指令下来,班上的人也都老实了。
接着就是漫长的站军姿时间……
湘水市的夏季尤其漫长,虽然九月了,热气依然旺盛,烈日逐渐当空,晒得人都疲软无力。
沈星竹是个柔弱女子,情愿去刷几套数学试卷或者写几篇作文,也不喜欢这样的训练。
但是相较于她,右边的罗玉才是真正的身心交瘁。罗玉五官不算出众,但因为肤色极白、身材极瘦,第一眼在人群中很吸睛。此时,她本就白的脸更是看不出一丝健康的红润,仿佛随时要倒下。
张教官注意到她,紧皱眉头,走近关切道:“要不要休息一下?”
周围的人都担忧地望向她,罗玉摇头,擦了下脸上的汗,“没关系。”
张教官没有勉强。
结果过了几分钟,她就倒下了,幸好沈星竹眼疾手快抱住了她,急促道:“教官,有人晕倒了。”
现场瞬间乱了,沈星竹摇晃罗玉的胳膊,但她没有任何反应。
张教官急忙弯腰把人抱起来,大声问:“班长是谁?带路去医务室。”
李佳萍一脸茫然无措,她一门心思在学习上,根本不知道医务室在哪里。
因为是个天生的路痴,所以沈星竹昨天已经趁着空闲的时候把学校每栋楼都熟悉了一遍,她举手道:“我知道在哪,我带路。”
……
学生时代,哪个班没有几个碎嘴子?2班的队伍突然没了教官在,顿时变得懒懒散散,说闲话的人也多了。
周彤:“连医务室都不知道在哪,当什么班长?”
柳瑶:“就是,一点用都没有。”
夏岚:“一点也不负责,还是副班长可靠。”
有些人就是这样,只管自己说了高兴,不管人家听了伤不伤心。她们指责,不是因为担心谁,担心这会造成什么严重后果,也不是为了让谁做得更好,只是恰好需要一个指责的对象来充当她们无趣闲聊的话题。
李佳萍是个自尊心很高的人,被人当面贬低,心里又羞愧又愤怒,但她又习惯了忍耐,只能紧咬嘴唇泄愤。
幸好1班的教官走了过来,大喊:“都吵什么呢?站好!教官不在就偷懒?第一排第一个,带队绕操场跑两圈,二排、三排、四排跟上。”
“啊啊啊……”
教官吹了下口哨,“跑!”
1班的人得了空,见状都默契地偷看嘲笑。在齐刷刷看热闹的队伍里,只有祁伤“独树一帜”,扭头盯着操场出口,惶急远去的三人……
自此罗玉晕倒,张教官就不让她跟大家一起训练了,但是按规定她还得坐在一旁陪同训练。
张教官抱罗玉去医务室的事引起了一系列酸溜溜的风言风语,无非是揣测她在装可怜吸引张教官注意,这些声音让她很不自在。
休息了几天,罗玉还是坐不住了,为了证明自己不是装可怜,她坚决申请加入训练。
张教官打量她的脸色,还有点担忧,“你确定没事?”
罗玉摇头,“没事。”
张教官点头,“不舒服就自己站出来,归队吧。”
罗玉回到队伍。
这短短的几句对话又招致了那些人酸溜溜的编排。“又找借口骚扰张教官,教官怎么不理我们?”“在张教官面前装坚强呢!张教官看她一眼,她脸红得跟猴子屁股一样。”
罗玉是个面子薄的人,羞得把脑袋埋进肩颈。沈星竹和寝室几人都安抚她:“别理她们。”
训练照旧进行,但相比之前几天轻松了许多,因为到了才艺表演时刻。2班的才艺表演尤其精彩,张教官就像走进盘丝洞的唐僧,被各个美艳的妖精缠得寸步难行,但他总是一副非礼勿视的回避姿态,这让很多女生讨了个没趣。
李梦琪、张玲玲和周萌三个社牛患者也不甘人后,一起走上去表演合唱。三个人估计也玩疯了,解散时间一到,直接牵着手不见了踪影。
沈星竹站在原地等了好久,直到操场上都空了也没找到李梦琪,只得独自往操场外走,经过篮球场时意外看到班上几个女生将罗玉围在墙壁一处。
前几天医务室的护士说罗玉身体抵抗力不好,一定要好好吃饭。沈星竹走过去叫了她一句,问她要不要一起去食堂?
罗玉表情不对,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惨白的脸上蹙起两道淡眉,也不说话。
那几人盯着沈星竹,但军训大家都是一样的穿着打扮,而且才开学几天,她有点脸盲,对那几个人没什么印象,她走过去问:“你们在干嘛?”
人在还不确定对方可以任由自己捏圆撮扁的情况下是不敢轻举妄动的。
那几人齐声说:“没干嘛啊!”
“我们在和罗同学说说话,培养同学情呢。”
“对啊,我们在问她用的什么牌子的粉底,看起来还挺很好用。”
除了六一儿童节,全班集体表演的时候,沈星竹没接触过化妆品,也认为这些东西似乎离学生身份很远。她觉得这些人莫名其妙,可罗玉也不回答,于是她对那些人道:“她没用粉底,这是天生的。”
那些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噢!原来她没用粉底呀,她好白哟。”
“是呢!好羡慕呀。”
“班长,你跟她是好朋友吗?”
“班长,我们一起说说话吧,大家都是同学,别这么生分。”
虽然疑惑,但从小到大学校老师说的“团结友爱,乐于助人”等学生原则深深地刻在沈星竹的脑海里,她问:“说什么?”
几人对视一眼,挑眉抿嘴,表情有点古怪,她们有的在撩头发,有的双手环胸,有的撑着腰仿佛在等待什么,有的看着另一个人示意她先说,最后夏岚先开口了:“班长,你能借我点钱吗?我都不敢去食堂吃饭,我们家好穷,我爸妈只给了我10块钱。”
夏岚的声音甜美,一字一句给人一种在听广播剧的感觉,她的眼睛是天生的笑眼,莫名给人亲切感。
沈星竹没多想,直接问:“你要借多少?”
夏岚表情一僵,原地不自在地转了几下,而后拿出镜子开始照了起来。
沈星竹觉得她莫名其妙,而后其余几人喷笑出声,“哈哈哈……”
周彤撞了下夏岚的胳膊,用嘲笑的语气道:“喂,问你呢,要借多少?穷鬼。”
夏岚翻个白眼,不说话。
柳瑶开始挤兑她,“别生气了,可能是你长了张穷光蛋的脸吧!不像我们,一看就是千金小姐的长相。”
“哈哈哈……”
夏岚被嘲笑得急了眼,脱口而出几句脏话,“谁家里穷啊?白痴,脑残……”
其余人闭了嘴,打量沈星竹的脸色。
沈星竹没说话,因为她压根不知道对方或许在骂她。从小到大她妈教她的礼貌就是说话要看着别人的眼睛,所以她理所当然地觉得别人都是这样的,而夏岚说话的时候压根没看她。
在这之前,沈星竹成绩好,受老师重视,身旁从来都是好人与夸赞,这也就导致她对这种潜在的恶意认知极度匮乏。她以为的坏人是凶神恶煞的,她以为的霸凌是殴打、巴掌、群架……而面前的这些人笑容甜美,嗓音甜美,似乎和霸凌毫不相关。
她在满腔疑惑中经历了人生第一场校园霸凌,由于她的超强的顿感力,她所遭受到的伤害是——0。后面有天她突然惊觉,原来那几人微妙的表情是嘲讽,原来她们每句话都在阴阳怪气。
几人傻愣了几秒,周彤问她:“对了,那天你不是也去医务室了吗?张教官有没有跟你说什么?”
沈星竹什么也回忆不起来,因为张教官也没说什么特别的话。
沉默片刻,一道声音从楼梯角传来,祁伤插着兜走出来,眼神很是冰冷不屑,“既然这么想男人,不如退学找个男人嫁了算了,反正你们留在这里也只会制造噪音和碍眼。”
篮球场紧靠着体育室,体育室门外有一个楼梯通往二楼,楼梯间被上面三楼的建筑覆盖,风吹不着、雨淋不着,而且视野光线良好。
自从实验楼阳台被沈星竹无意中闯入,祁伤烟瘾犯了的时候就会来这儿。所以这货把她们的对话听了个一清二楚,明明早就坐在上面了,偏偏赶在这时候才出现。
这几天,祁伤的名字在各个班上传了不知道多少遍,有的同学可能甚至不知道湘水中学校长的名字,但都听过或知道祁伤这么个人。那些人当然不会自找没趣跟她吵,只是一脸“学习好了不起啊”的表情,翻着白眼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