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成一想就明白,边叹气边朝令狐率摆手。
令狐率了然:“到底发生什么了?”
“还能因为什么,不就是我家小姐,”李成说,“我们家小姐的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听话的时候要多招人稀罕有多招人稀罕,但是倔脾气一上来,谁都劝不住,主子这两日没少为小姐操心。”
沈玲珑的脾气,令狐率是知晓的,当下不疑有他,捋了捋胡须道:“那便没办法了。”
要他说,孩子还是得打,三天不打上房揭瓦,打了就老实,但是这法子沈鹤知显然不会用,他就是自己挨刀子也舍不得女儿掉根头发。
李成显然也知道这点,无奈道:“我也就只能劝主子多宽心了。”
令狐率补充:“还得提醒他按时喝药。”
李成点点头。
说话间,黎明的曙色愈盛,日光落在人身上暖洋洋的。
令狐率抱紧医箱,告辞道:“既然如此,老夫就先走了。”
他说着转身欲走,只是步子还没迈出去两步,肩膀就被人用手把住了。
令狐率回头,看向拦他的李成,问道:“怎么?”
李成面露犹豫地说:“要不你还是留下吧。”
公主还要在这儿待两天,小姐肯定巴巴地跟在公主后头,直觉告诉李成,主子肯定还会为小姐的事儿头疼。
既如此,不如干脆把令狐率留下,这样真出什么事,也能及时唤他过来医治。
令狐率在心里默数了这几日爬山的次数,很快就同意道:“好,我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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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玲珑今天不要玩风筝了。
这让秦香絮松了口气,毕竟她今早睡醒就发现手臂跟腿一阵一阵的酸痛,别说抱了,就是动作的起伏稍微大些,都要龇牙咧嘴。
幸好她的脸挡在幕篱之下,没人能知道她怕痛到这个程度。
沈玲珑坐在椅子上,不着地的两条小短腿凌空晃荡着,突然大声道:“我要玩躲猫猫!”
秦香絮心想躲猫猫好,躲猫猫不用跑不用跳的,找个地方一藏就是,人也不累。
就问道:“你想在哪里躲?”
反正不能去放着佛像的宝殿,不然被人瞧见了要说她亵渎神灵。
也不能在寮房,被沈鹤知看见又要被讽刺带坏女儿,虽然她好像一直在带坏就是了。
沈玲珑比寻常小孩聪明,估计是也想到了这点,就提议道:“咱们去后山吧!”
后山人少,且树木丛生,确实很适合躲猫猫,但张禀山还是立马叫道:“不可以!”
他从昨夜开始,就被派到这里来负责沈玲珑的安危,在他眼中,后山那种人迹罕至的地方,正是贼人动手的绝妙地点。
让沈玲珑去那里躲猫猫,就等于是违背沈鹤知的命令,把小姐置于危险之地,所以他如何也不能同意。
沈玲珑拿剔透的大眼睛瞪他,“我就要去!”
张禀山哭丧着脸:“您不能去,主子说了,我......”
沈玲珑丝毫没被他这话给吓到,“爹爹跟你说的,又没跟我说,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在说谎骗我。你去把爹爹喊来,他要是亲口跟我说不许去,我便不去了。”
张禀山的脸顿时变成了苦瓜色。
给他一万个胆子,他也不敢假传沈鹤知的命令,小姐明明知道,还是拿这理由来堵他,就是看在沈鹤知早早出了门,到现在还没回来的缘故。
沈鹤知不在,沈玲珑就是最大,谁敢跟这小祖宗过不去。
沈玲珑见张禀山不吭声,有些得意道:“你快去喊爹爹呀,喊过来我就不去了。”
张禀山情急之下,只能搬出另一个办法,“小姐,您两日都未曾练字,待主子回来查,您可想好怎么交代了?”
沈玲珑原本每日都要练字,但因着秦香絮在,她玩得开心,便浑忘了,再加上没有人提醒,更加忘得干干净净。
要不是张禀山突然说,她还真忘了自己两天没练字。
沈玲珑嘴硬道:“我玩回来就练,一定会把昨日的补上。”
爹爹查她练字虽然勤,但也不是每天,比如昨夜就没查,往好处想,说不定今日也不查呢。
张禀山见这招也拿不下沈玲珑,只能朝秦香絮道:“公主,您不能带小姐去后山啊,不然要是小姐出了什么事,我可怎么跟主子交代啊。”
这话说得机灵,表面上是在跟秦香絮诉苦,求她别带沈玲珑去后山,实际上也暗暗含了威胁,意思要是沈玲珑受伤,不光他交代不了,秦香絮也没法交代。
沈玲珑没听懂张禀山的弦外之音,只兴奋地扯着秦香絮的袖子道:“走走走,我们快走!”
秦香絮朝张禀山投去个歉意的眼神,只可惜隔着幕篱,他看不着。
她如今能住在寮房,全是靠沈玲珑,沈鹤知本来就不待见她,要是这个时候再得罪沈玲珑,她肯定会被沈鹤知找借口赶出去。
秦香絮想来想去,还是决定陪沈玲珑去后山躲猫猫。
这里可是安华寺,怎样丧心病狂的贼人才会选在这里刺杀,而且目标还是沈鹤知的女儿。
那跟找死有什么分别。
秦香絮根本不担心会有刺杀事件,完全就是张禀山的杞人忧天而已。
但她也能理解,凡事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要是沈玲珑真出了什么事,沈鹤知第一个要砍的人就是张禀山,他这么谨小慎微没什么错。
所以牵着沈玲珑朝外走的时候,秦香絮跟他说:“你放心,我会好好护着你家小姐的,而且你不也跟着我们吗,你武艺那般高强,若真有贼人,想必不出几招就能拿下,没事的。”
与她的轻松相比,张禀山紧张到手都不肯从佩剑上放下,一路上都死死地观察着四周,生怕有什么风吹草动。
秦香絮叹了口气,选择蹲下来,跟沈玲珑商讨道:“我们俩一起躲,叫别人来找好不好?”
沈玲珑眨眨眼,不解道:“可是躲猫猫不是自己躲自己的吗?”
秦香絮朝她一笑,柔声道:“可是我想跟你在一起呀,不可以吗?”
沈玲珑扣着手,有些腼腆:“那、那好吧。”
秦香絮就牵着她,朝林子里走,转身交代随风道:“过一阵子来找。”
随风:“是。”
后山的景致跟上次来时别无一二,天高云淡,满山芳菲,娇嫩的桃花簌簌飞舞,飘雪般洋洋洒洒地落了一地,说不出的清新怡人。
秦香絮牵着沈玲珑,踏上粉色的土地。
沈玲珑很好奇地仰头看着周围,问着:“我们躲哪儿啊?”
其实躲哪儿都没差别,就张禀山那紧张的模样,只怕时间一到,他就急匆匆地来找,而他找她们,就跟杀鸡用牛刀般容易,只怕呼吸间就找着了。
但秦香絮不想叫沈玲珑那么快对躲猫猫失望,四处看了看,找了个树木稍微密集些的地方,把她带了过去,说:“咱们就待在这儿吧。”
别的能躲的地方,就只有杂草堆了,那里不太干净,秦香絮不想去。
沈玲珑也不想去,就干脆地在树下弓着身子,看着她们来时的路,等随风他们来找,等着等着,她突然有些担忧道:“爹爹应该不会这么早回来吧,我还想多玩一会儿呢。”
左右这里不过她们两个,找的人也未曾来,秦香絮就与沈玲珑说起话:“你爹平日是什么时候回来?”
沈玲珑坦然道:“一般都回来得晚,有时还会整日的不见人,也就是我娘忌日这些天,他才会回来得早些,不然我就不担心了。”
秦香絮问:“那他不在的时候,你都一个人吗?”
沈玲珑说:“嗯,爹爹不许我跟旁人说话的,府里的下人也是看到我就躲。要是娘亲还在就好了,有她在,玲珑就不会孤单一个人。”
她语气里没有悲伤,却听得秦香絮心里一痛,她将这情绪归结于对孩子的怜爱,伸手在沈玲珑头上轻抚,想要以此安慰。
动作间,秦香絮眼尖地看到什么,霎时脸色一变,将沈玲珑揽入怀中朝侧边一躲。
这一躲,叫她身子不稳瞬间跌倒在地,但手却还牢牢地护着沈玲珑。
沈玲珑没有受伤,她却感到一阵尖锐的痛。
但秦香絮没时间考虑,只赶紧从地上起来,带着沈玲珑朝外跑,她从没有跑得这样快过,以至于耳边的风声都在呼啸。
等好不容易跑到外头,秦香絮才如释重负地松开手,身子瘫软,心有余悸地喘气。
双儿见到她这般狼狈的模样,脸色一白:“公主,您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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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鹤知闭眼,静静地听李成训斥张禀山:“小姐非要去,你就不能拦着吗!现在好了,不仅小姐差点被毒蛇咬伤不说,公主还摔伤了手,你有几条命够罚的!”
张禀山头快要垂到地里去。
沈玲珑也垂着脑袋,手指扣得快要打结。
沈鹤知睁眼,把她局促的模样收进眼底,正想说几句,就听得房间里头突然传来一阵女人的哭声:“呜呜呜,好痛,我要死了——”
令狐率焦躁的声音紧随其后:“公主哟,您可千万别乱动啊,这骨头的事儿一个治不好,这辈子都要受其害啊!”
秦香絮抽抽噎噎,哭声还是不受控制地从齿缝间溢出:“可是我疼嘛!”
闻言,沈鹤知的视线不再落在沈玲珑身上。
他回头,沉着脸看向秦香絮的位置。
李成暗道不好。
主子鲜有这般情绪外漏的时候,若出现,定然是心情差到了极点。
公主来的这几日,天天带着小姐在外头胡玩也便罢了,怎能让小姐连每日的功课都荒废,换作是他,恐怕只会比主子更生气。
果然不出李成所料。
下一秒,沈鹤知就冷冷开口:“不许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