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一南原本打算毕业就回内地,现在却要留在港城,计划打乱,一个星期,她都在准备港大读研资料。
程教授很欣慰,“蒋一南同学,你能选我做导师我很高兴。”
“要麻烦您向学校解释,真不好意思,谢谢教授。”
蒋一南递交完资料,还要去别处办一些手续,电梯里碰到蔡同学,她像发现了新大陆,“你的嘴怎么破皮了?”
蒋一南错眼,电梯反光镜映出白璧微瑕的脸。嘴唇被咬破,一个星期了,结的痂还没脱落。
她的皮肤过分白皙,又没化妆,显得那道咬痕更刺目。
“你这是?”蔡同学凑近,蒋一南下意识后退避开,“我用水果刀扎着吃苹果,划伤了。”
蔡同学笑的意味深长,出电梯,改变行程,转去多媒体室,也不管教室里其他同学,她大声诙谐的将经过说了一遍,末了又补了一句,“蒋一南和汪总真是**~”
冯同学只有食指摆了一下,“学校关于蒋一南和汪君慎的传言多长时间了,你们谁听见她解释过一句?”
“…难道不是汪总?”蔡同学捂嘴,“换人了?”
“也许,谁知道。”冯同学撇嘴,“用刀扎着吃苹果不是你们这些小地方人的习惯吗?人家在讽刺你,这都听不出,真蠢。”
汪洋港城分部情况并不乐观,从上月起就靠总部输血维持,现在更遭遇了十几家企业围剿。
谁都知道,这十几家企业背后是纪氏商业在支持。
蒋一南挂着副总职位,公司大小事邮件会抄送她,有时间她也会看,前段时间就注意到港城分部的问题。
高层会议上,港城分部几个分区副总各自提出方案和意见。
大家七嘴八舌一上午,没有结果。
汪君慎面色凝重,他一直想通过港城打通内陆到南非航海这条线,几年努力,不但找不到突破口,现在港城分部都极有可能保不住。
他烦躁地端起茶杯,水已经空了,右侧第一位置上的郑副总很有眼力劲起身倒水,末了又问坐他对面的蒋一南,“蒋总?”
蒋一南一直在敲电脑,闻言抬眸,将水杯递过去,“谢谢。”
对方似乎楞了半秒,没想到蒋一南会……旋即笑着接过水杯,会议室里原本窸窣讨论声戛然而止。
郑副总与蒋一南平级,汪君慎来港并不频繁,郑副总在港分部最大。
除了汪总,他还没在公司给人倒过水。
两月前他就知道蒋一南会空降,将她前前后后调查了一遍,是以自然清楚她与汪君慎的传闻。
更知道她与港城纪家的关系。
汪君慎没注意到会议室细小变化,但有人注意到。
他们或者为公司立下汗马功劳,或者年资摆在那,或者能力强,或者关系硬,总之今年有望提上副总位置的人超过一掌。
但,蒋一南空降了。
有人嗤之以鼻,有人不愿忍耐,“讨论了这么久,蒋副总有什么建议?”
有人笑着打圆场,“蒋副总刚毕业。”
高层会议,能进来的都不是傻子,一两句话点到为止,谁也不会多问。
蒋一南逡巡了一圈,将电脑转向汪君慎,“汪总,我之前关注过港城分部的问题,我的建议是放弃‘环线’,只做‘港口转运’。”
一句话,炸了汪洋港城分部高层。
内炸。
理解蒋一南才22岁,刚毕业,啥也不懂,没想过她会是个白痴。
公司前台,哦不,搞卫生的阿姨都不会说出这么愚蠢的话。
打个比方,‘环线’相当于‘高精尖’、‘实业’,属于长期可持续性收益。
‘港口转运’就是字面意思,赚中间差价,跟‘掮客’类似,短平快,有今天没明天,没前途。
刚做生意大多数都是这么开始的。
汪君慎带着这帮人从中间商,一点一点拓展,花了二十年才有如今规模,你一句话让人家放弃高大上的日子,回去重新摆地摊?
会议室里此起彼伏的不屑嗤笑声,都懒得反驳蒋一南。
大家各自喝水翻文件转笔打字。
郑副总笑着摇头,没有接话。
蒋一南并不受影响,挪动鼠标,“汪总,我明白这么说可能有人无法接受,可如今公司‘环线’做不起来,倒不如壮士断腕,”
“蒋副总,抱歉打断一下,你要砍的可不是一只手,是四肢。到那时就不需要纪氏商业高抬贵手,我们自断经脉,”
“好了,”汪君慎看了眼腕表,“时间差不多了,老郑,你安排,大家先吃饭。”
郑副总见汪君慎有意护着蒋一南,突然开口,“蒋总和纪家有交情吗?”
一句话,挑破蒋一南与纪氏商业千丝万缕的关系。
蒋一南13岁被纪家收养,19岁背叛纪家,向汪君慎递了投名状,使得三年前险些被纪氏商业拍死的汪洋不但翻身,还狠狠赢了纪氏商业一把,才有了可以与纪氏商业抗衡的汪洋。
汪君慎神色复杂地看了眼蒋一南,低声说了句“你到我办公室来”后,转身离开。
其他人陆续离开,脸上写着‘一次不忠百次不用’、‘能背叛收养自己的恩人,就能背叛汪洋’……
不过没人趁机追问。
汪君慎维护意思明显,在场之人都看的懂,自然不会在口舌上为难蒋一南,反倒笑着说哪家餐厅不错云云。
郑副总叫来秘书,然后问蒋一南,“蒋总有什么忌口吗?我让秘书记下,以后按你的口味订餐。”
蒋一南:“很多,一两句说不清楚,等我见完汪总,郑副总再让秘书来找我。”
郑副总:……
蒋一南提着笔记本到汪总办公室,随手关上门。
她觉得有必要解释自己为什么会提出这样的建议。
汪君慎像是完全不在意方才会议室里的事,笑着招呼蒋一南,从秘书手里接过咖啡,亲手放在蒋一南面前,“我看你挺喜欢喝咖啡,小杨咖啡煮的不错,以后就让她跟着你。”
蒋一南看了眼,没表态。
小杨倒是说了两句多关照的场面话,退出前多看了眼蒋一南,见她单手提着笔记本屏幕,放在汪总面前,汪总却笑着合上笔记本,小杨暗自咋舌。
“方案我回头再看,你的办公室装修好了,你看看,不满意你就告诉我。”汪君慎身子稍微向后。从心理学看,这是个不信任的姿势。
蒋一南没上过班,但她知道‘回头再看’约等于拒绝。
至于老总亲自过问手下人办公室装修问题,蒋一南并没察觉到不对,只是感觉汪君慎只想给她钱和职位,不希望她参与公司事物。
他想用这些偿还蒋一南三年前挽救公司的恩。
也可以理解为:等还完恩,就再没关系。
这让蒋一南很难过,比起汪君慎对她的恩,她做的不算什么。
蒋一南不想汪君慎误会,也有点气恼。
干脆直截了当,“汪总,你是不是不信任我?你知道我不可能做出对你不利的事。”
“我不知道。”
这团疑惑在他心里也梗了三年。
汪君慎干脆道:“其实我一直都不明白你当初为什么要出卖纪家,背叛纪氏商业,当然了,你当初给我图样手稿,我真的很感激,至今都感激。”
三年前汪洋遭受前所未有的危机,汪君慎四面楚歌,就在他万念俱灰之时,一个比洋娃娃精致一百倍,漂亮到无法形容的女大学生带着珍贵图样手稿从天而降,那可是这行大拿级别的手稿啊。
汪君慎觉得上天听到了他的祷告。
他凭着蒋一南给他的手稿不但打了个漂亮的翻身仗,更是狠狠赢了当时汪洋难以企及的纪氏商业一把。
之后,汪洋一路高歌猛进,到今日可以与纪氏商业一较高下。
汪君慎从心里感激蒋一南,真心感激。
但等他翻身之后,不由怀疑蒋一南,为什么?
“我不是出卖,那是我妈妈的手稿……我别无选择。”蒋一南垂眼呢喃,心中微微疑惑,盯着汪君慎,“难道你不记得我了?”
“这话要说清楚,你等等,”汪君慎径直起身打开办公室门,“我只是在你上大学的时候,给了你的作品最高分,我当时是基于客观事实,没别的意思。”
汪君慎是什么人,拿到手稿第一时间拯救公司,事后难道不会调查蒋一南?
他清楚蒋一南每一门课的进度。
从13岁起一直住寄宿学校,背后是纪家,却不是纪家孩子,隐约调查出与纪家是世交。她的大小事都是纪家处理,而且对她的培养不输纪家继承人纪泽一。
这种情况下,她背叛纪家,将那么重要的手稿给他?
汪君慎查到自己与蒋一南唯一的交集是三年期港大校庆,他惯例出席,那次校庆与学校举办的作品赛刚好在同一天,于是他又受邀作为评委。
他给蒋一南的作品打了最高分。
蒋一南获奖,之后评选学生会干部和奖学金,那次获奖都有加持。
就因为这?
汪君慎了解、调查、观察、试探过,蒋一南脑子没问题,甚至很聪明,很谨慎。
喜欢他?汪君慎自己都笑了,当时他犹如丧家之犬,蒋一南是站在纪家肩膀上的人,身边什么样的人没有。
阴谋论。蒋一南是纪家埋在他身边的钉子。也不可能。当时纪氏商业一掌就能拍死汪洋,没必要献出那么珍贵的手稿。
最后发挥想象。蒋一南与纪家有仇,要不然怎么调查不到蒋一南的背景,除非有人刻意抹去。
那么又回到之前的问题,蒋一南站在纪家肩膀上,挑选复仇伙伴,怎么选都选不到他身上。
他当时根本够不到纪氏商业,那么珍贵的手稿交到他手里,万一他失败了呢,万一被纪家发现了呢,她不怕纪家找她算账?
这几年汪君慎察觉蒋一南似乎有话要对他说,他一直刻意回避,担心她提他办不到的要求。
而蒋一南对他很尊敬,除此,没要求。
汪君慎更害怕了。
越神秘,越危险,汪君慎弄不清楚蒋一南的意图,在她毕业,躲无可躲时,将她留在港城。
蒋一南看着汪君慎急于撇清的样子,不由皱眉,“什么作品?”
汪君慎愣在原地,“你交给我手稿的前一天,校庆,你作品拿奖。你当时很激动,拉着我说‘你救了我的命’。”这是我们唯一的交集,你居然忘了?
“我?”蒋一南满脸疑惑,她参赛的作品全都获奖,没在意过谁是评委。
“汪总,你真的把我给我了。”蒋一南也起身,察觉可能真的有误会,失笑道:“你误会,我说的是9年前在,”
“9年前我更不可能认识你。”汪君慎也急了,不由提高音量。
三年前蒋一南19岁青春貌美,要扑他的话,他肯定接受。
9年前还是个小孩子,汪君慎不由思索,难道是他之前资助过的贫困生?
不可能。纪家精心培养的孩子哪里轮得到他资助。
难道是之前生意伙伴的孩子?
也不对。9年前他的生意伙伴够不上纪家,而蒋一南似乎与纪家是世交,他不认识这种级别的人物。
认错人。
汪君慎得出结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