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忧挂了电话:“吩咐下去了。”
他明白这件事有多严重,分毫不敢耽误。
池一洋一股气无处可撒,想摔门的那瞬间又怕吵到里面的人,顿了顿终是轻带上锁。
班灼凝想去握班澜的手,碍于输液针和刚缝好的创口,一时无从下手,只能把被子轻轻掖好。
“姐姐什么时候能醒啊?”她声音带颤,弯着身子局促地站在病床边。
病房很静,班澜恍惚听到有人喊她姐姐......
“姐姐,这边!”
班灼凝穿着校服站在航高门口跟她挥手,她小跑过去。
班澜语气有点抱歉:“这会儿老师在吗,我下午还有兼职,老板说不给请假。”
“应该在的,我等会儿先去把学籍资料拿来,然后我们去教务处签字就好啦,不耽误。”
班灼凝挽着班澜胳膊,暑假的航高格外冷清,脚手架搭满外立面,适迎接校庆七十周年,全校整体翻新。
班澜如愿考上了浙大英语系,小一年未见班灼凝,还是傻乎乎学生气。
班澜手里拿着文件夹,夹着电话听池一洋说马上接她去吃饭。
班灼凝望了眼教务处大门紧闭,指指卫生间,班澜点头。
电话挂了一会,班澜还没等到班灼凝出来。
“凝凝?好了吗,教务处还是没人,要不要打个电话问问呀。”
无人回应。
“凝凝?”
卫生间窗户被脚手架遮住,一点光亮没有。老式木门隔开蹲坑,班澜唤了几声往里走。
“啊……”
班澜从来不知道头发被揪死有那么疼,好像头皮和发根瞬间就能剥离彻底。
那股力量从上往下按,她被迫跪在两节台阶上,膝盖磕地,下一秒她的脸已经被按进去……
砌砖的老式蹲坑,只要有动静就会冲水,她就被按在那里,眼里、鼻孔里、嘴巴里都是混着氨气的水不断冲洗......
她拼命挣扎,嘴里不停呛水,头被不断拎起来撞在瓷砖上。
每一下都是钻心的痛和闷响,不知道几次,晕过去的时候班澜甚至感觉到解脱。
猛地一阵水流再次冲过她的额头,凉意刺骨。
她睁开眼,头垂在蹲坑里,鲜血随着水流模糊。
她卯足一股劲侧身看到一点光亮,立马回头往外爬。
模糊视线下,她回头看见厕所尽头站着的男人。
仿佛在施暴的休息时间。
她尖叫着爬到门口,那里放着一个刚拆下来的破旧白瓷水池。
她被再次拉住脚的时候,也抓住了水池锋利边缘。
班澜使劲抱起,猛地向后砸去,一瞬间血液四溅。
惯性让她瘫坐在地,来不及抬头,天旋地转再次袭来……
班澜那时候以为自己死了……
班澜噩梦醒来的时候,也以为自己死了。
世界混沌,眼皮沉重无比。
头稍动,一阵恶心翻涌。
指尖轻动,脚趾点了两下,碰到棉质被单。
太好了,四肢都还在。
班澜眼珠子转悠一圈,瞄见了床边趴着的池一洋。
衬衫堆叠在小臂,堆起难得的皱褶。黑夜中一盏小灯照着他耳廓,侧靠在床边扶手,看起来是个不太舒适的睡姿。
喉咙发紧,她太想喝水了。
不得不制造点动静把他弄醒。
“池......”
名字还没喊完,身边人猛地起身。
一圈青色胡茬冒头,红血丝充溢眼睛,班澜没见过他这么狼狈又惊喜的样子。
突然眼睛发酸。
她决定要现在问他那个问题。
“你那天来了对吗?”
“……”
池一洋再也没想到,班澜醒了第一句话是问他这个。
他堪堪愣了几秒。
回过神以后伸手去按呼叫铃。
傅如白进来,看见池一洋靠在墙边,有意和班澜拉开距离。
他在思考要如何回答这个问题。
他来了,迟了,他受伤了,他什么也做不了。
哪一件都无法改变已经造成的伤害,他隐藏那么久,无非是想班澜不再受困于这件事。
他只希望班澜不要回忆,不能报复,更不能再招惹那个他们现在还一无所知的人。
他还要时间去把这个人挖出来。
亲手让他付出代价。
“我睡了多久?”班澜沙哑的声音询问傅如白。
“现在是第二天晚上。”傅如白交代护士用药更换。
“我妹妹呢?”
她忽然想起副驾还坐着人。
“她没事,已经回去休息了。”
班澜松了一口气,她不想班灼凝再受伤,她记起那天从医院醒来,身旁病床躺着比自己好不了多少的班灼凝,打着石膏吊着腿,才知道她进了洗手间就被打晕。
她那时候正在远处和池一洋打电话,全然没听见班灼凝的求救。
后来还是班灼凝先醒了,爬着出去叫人打了120......
荒唐,她和班灼凝都没看清那人长相。
但是班澜知道,就是那个从器材室门口走过去的人。
傅如白把她手放回被子里,回头望池一洋。
池一洋微微颔首,送走傅如白,坐回床边。
班澜也不看他,只是咬着唇等他回答。
沉默许久。
“我去了。”
班澜悬着的心终于是落地,只是砸得很痛。
不知道心痛是不是车祸后遗症。
“那你为什么不救我。”
池一洋扯了扯嘴:“我去迟了,你们已经上救护车了。”
语气低沉,听得出无奈。
班澜不知真假:“为什么不来看我。”
她想起那些在医院哭到崩溃的夜晚,她害怕看到自己受伤的脸,磕掉的牙,又渴望池一洋出现。
她现在终于得到确切答案,他知道她经历了那些,为什么没来看过她一次。
“班班,我补偿你好不好。”池一洋靠近,清楚地看到班澜眼角的泪。
他要去擦,看到她因为躲闪而晃动头,疼到皱眉。
他马上收回手,不敢再上前一点。
“怎么补偿。”
语气冰凉的如同窗外寒霜。
“你要什么都可以。”
班澜颤抖的嘴唇紧紧闭上,她什么也不想要,她只想回到那天,只想让眼前男人带她逃离那些绝望的日子。
现在说来,又好像一切都没有意义……
==
住院几天,班澜怀疑池一洋把办公室搬来了病房。
她张嘴,透明小叉子送上水润的梨子,池一洋笑着看她,然后对着手机的视频会议否了三个方案。
表情切换自如,班澜看他好像有什么精神分裂。
这边哄着她不要挠结痂的伤口,转头对吴忧递来的合同破口大骂。
班澜冲吴忧眨眼睛,使唤他去买奶茶。
吴忧得令跑得比兔子还快。
班澜一点也不排斥吴忧,兢兢业业一个人,从来都只喊她班澜小姐,有名有姓,礼貌又规矩。特别舒服。
“池一洋,你问问傅院长我哪天能出院?”
“下周。”
“我觉得我已经完全好了,我要回去上班,再不去我们工作室要倒闭了。”
“不会,林兜兜处理的很好,不需要你操心。”
“我要出院。”
“不行。”
班澜不再说话,林兜兜几乎每天都来,工作室跋前疐后不假,但是在那之前,池一洋给林兜兜介绍了几个海外品牌大客户,硬是把下季度春季指标提前完成了。
林兜兜从哭哭啼啼到干劲十足。
班澜不再拒绝池一洋的帮助,工作室那么多人需要生活,她躺在病床上能做得并不多。
她只是一再嘱咐林兜兜尽全力满足客户需求。
那天以后,班澜好像学会了心甘情愿接受池一洋的“弥补”,各式各样的。
她不再追问,活着的成本太高,她一时间失去了追求她以为和她坚持的兴趣。
现在她又心安理得的接受池一洋的贴心服务。
住院第三天晚上,池一洋靠在沙发上处理文件,鼻梁上框架眼镜倒映电脑屏幕上白光。
班澜躺得无聊,起身看他。
病房里办公的男人,还真有点好看。
她想起上学时候很多事,想到如果他们未曾分开过。
到今天是不是有可能已经结婚,会不会有了孩子,也想这样在平淡无奇的夜里相互陪伴。
她很少憧憬未来,车祸后脑袋昏沉,让她可以有理由放肆一会自己的理智。
池一洋感觉自己被看,抬眸问她:“在想什么?”
她好像做春/梦被发现一般羞耻。
东拉西扯最后问:“要不请个护工?”
池一洋摇头拒绝。
“我自己出钱,我有钱,我需要人帮我。”
“我不走,我帮你。”
......
她肢体活动不受限,除了不能洗澡,其余清理自己都能做。
只是后背和洗头确实有点困难。
这些就由池一洋代劳。
病房淋浴间和洗手池在一起,池一洋把她湿漉的头发裹进粉色干发帽,扭上额头小木扣。
她扶着大理石梳妆台边缘,看池一洋给盆里放满热水。
“你出去吧,我膀子能使劲了,我自己来。”
池一洋没回话,把她按在椅子上。
他没离开过病房一秒,比五百块一天的特殊护理还尽责。
没穿过正装,白色短袖,白色卫衣,休闲裤。
帮她洗头发的水浸湿他的上衣,白色衣服沾水以后格外诱人。
不费劲就能看到里面紧致的线条。
暖气和雾气都氤氲燥热。
班澜脸上耳尖都通红。
而池一洋背着身子在拧毛巾,本分地不带任何邪念。
班澜捂脸骂自己色令智昏,眼睛还是忍不住往他身上瞄。
池一洋握着滚烫的毛巾说:“伸手。”
她乖乖举起手臂,没什么力气,搭在他腹肌上,位置正好。
池:护工?想都不要想。我,不比护工能干?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5章 腹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