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不见光,也寻不见影,放眼望去,只剩一片没有你的苍穹
·····
怀抱着,直至尸体发冷,血也凝固,他才不得不接受她已离去这个事实,可即便如此,他仍不愿松开怀抱,当枪声响起,她倒下的那一刻,他立马就冲上去抱住了他,身体还是温热,却再也没有了生命的迹象。
又一个人坠落了,在他面前,这次他亲眼目睹,再没有错过哪怕一丁点
这还是他第一次主动抱她啊。
山夕颜……山夕颜…有血有肉的活生生的山夕颜……
他盯着怀中这张被血染污的脸,看了良久,又悲痛的闭上了眼,试图在脑海里勾勒出她欢笑的模样,与此同时,他还想到了那场屋顶上的舞蹈,那个火红的女孩给了他一个吻,拉着他又转又跳,最后也是这样,在他面前拿着枪把自己终结掉,她们给他留下的,也都是火一般热烈的印象,这么一看,是不是命运早就为他显现了预兆?
他想到那场舞蹈,那个女孩拉着他转了又转跳了又跳,就像这样,他在脑海中回忆起那个欢快的场面,试图对抗这股损毁神志的悲伤,回忆着,身体也不知不觉的的伴着渐开的天空舞蹈,阳光倾泻下来,照在他们身上,他拉着那具松软的尸体,按照记忆中的舞步,带动着她开始跳,他先探出,她再落脚,一步一步的,走向教导的彼方,他绕着她旋转,她也随着他飘摇,这般舞动着,好像一股漩涡,耳边的风呼啸着,又卷起一场风暴,他仿佛听到她的笑,仿佛看到她飞扬的泪花在阳光中闪耀,他们要一直转下去,带起席卷天地的风暴,把整个世界一起摧毁掉。
他兴奋的睁开眼,却看到切实的真相,他的舞步拙劣可笑,她也只是软趴趴的以他为依靠。
不管梦如何美好,现实还是袭来了。
他意识到自己之前的想法是多么可笑:由自己把握的转折点?
“不,这不是转折点,”他悲凉的想到,“这是结局。”
一直都是,从来都是。
他看到那尸体瘫软着后仰,腿也弯曲的想要跪下,自己却一昧的拉扯折磨她,这一番折腾,她已经更加扭曲的不像人样了。
“它已经被折腾的太惨了,”他愧疚的想,松开对它的束缚,把它摆好,让它平稳的躺在地上,“安息吧。”
当他做完这些之后,耳边突兀的响起一个人的声音:
“你缓过来了啊。”
是一个偏中性的女性声音,有点熟悉,他好像在哪里听到过……
琢磨着,他脑中闪过一盆旺盛生长的绿植,他曾不止一次见过这般绽放的绿叶,那是一位逝去的故人留给他的印象,可是如今,她又完好的站在了这里。
他回过头,叫出她的名字:“陈妍曦。”声音沙哑,好像刚刚经过一场嚎啕。
他刚刚哭了吗?
记忆中的女人笑了笑,一切都与记忆相仿,还是那样的笑容,还是那样的侦探装,还是那样悲伤的语调,只是脸上已经有了可见的的沧桑。
那是一场假死,他立马想到,在那之后她也经历了很多。
在那之后,都发生了些什么啊…
“你没死,你为什么会在这里?”他挣扎着站起来,不知为何,他并没有对她设防,是因为这一张熟悉的脸吗,现在在这中环之内,这是最后一个熟悉的人
连她也会这般离去吗?
他想着,注意到她手上拿着什么,那是一个纯白色的信封,没有任何的污损或皱折
“跟你一样,我也有很多理由,很多不得不来的理由。”她往前踏一步,慢慢的向他走来,“我曾与她做过一个约定,等到她走到这一步时,我会前来为她送行,所以表演刚开始我就来到了这里,我在后边呆着,看完了整个过程。”
“你···一直都在?”
“···是啊,我一直都在。”
一直都在····也就是说,她眼睁睁的看着一切发生,却只是袖手旁观!想到这里,柏乐通心中升腾起愤怒的火焰,他上前一大步,揪住她的衣领,面红耳赤的对着她大吼:
“你!你!!!你都做了些什么啊!!!!”
“什么都没做。”恰与他相反,她语气非常平淡,仿佛是意料之中的一样,看着面前的这团火焰,她并不感到意外。
这平淡的话语扑面而来,浇熄了他瞬间升起的怒火。待他缓了一会,陈妍曦才继续用同样平静的语气说:
“像她必要做这样的事一般,我也有必须这样做的理由。”
“什么理由。”虽然冷静下来,他还是有一丝哀怨
“约定。”
听到这个字眼,他猛地的抬起头,用一双惊讶的眼,对上她满是惋惜的双眸,脊背一阵冰冷,他跌跌撞撞的一步一步退后,几步后又立定,恍然大悟的说:“你们早就认识!”
“也不算太早,不过确实在你之前,大概是两个月前,我在这里落足不久,某天看到穆尔西德经典的以多欺少,在透过窗户看着一切的时候,我凑巧与她对上了眼,我看到了她眼中的东西,是我在不停搜寻的火焰,于是我设法联系到了她,跟她制订了一系列的计划。”
“所以,你是想说,这所有的一切都是你们安排好的?我与她的相遇完全是计划之中的理所当然?”柏乐通想到了自己被欺瞒被安排,落下的怒火便又升腾起来,可尽管有着这般的怒火,对她们两个中任何一人,他却怎么都恨不起来,是啊,自己还完好无损的站在这里,可却有人已经死了
所以他只是愤怒着,愤怒着,任怒火无声无息的燃烧着
“不,你完全是意料之外的因素,毕竟谁能想得到,会无端出现域外之人来扮演白马王子演出英雄救美的戏码呢?不,我们完全没料到会出现你这么个人,说实话,在你出现的时候,我们已经拟订好了脱逃计划,正准备第二天实施呢。”
“所以,我并不重要……”怒火又落下去,现在他十分的悲伤
“不,你还是很重要的,不然我也不会在这跟你闲谈了,所以先听我讲,
在相处的过程中,我朝她说明了自己的计划,她也向我倾诉了自己的梦想,那时她还是个平凡的小女孩,在那个教会被忽视着压抑着,渴求着整个世界的目光,也渴望狠狠打击这个可恶的灾难连篇的世界,于是我便给了她一个意向,一个目标,一个大致的计划,因为我是内环的记者出身,所以很清楚如何操纵舆论的导向,怎样吸引人们的目光,尽管我曾想要摒弃这种能力,但这种几乎是与生俱来的东西还是跟从着我来到了这里,并在意想不到的地方发挥了作用,所以在如何上升这方面,我还给了她不少的指导,最后她成功了,就变成了现在这样。”
“现在这样……她的死是你计划好的?”
“世界顶流在最盛大的表演中当场自杀,既万众瞩目,又是给了这世界一记有力的耳光,这难道不是双赢的结局吗?只是我没想到,真是没想到,她居然是这休止的唯一。”在柏乐通发作之前她连忙又加上,“但是别误会了,尽管我是这副模样,但我心里与你同样悲伤,不仅如此,我还非常惋惜,打从一开始,我并不相信她能够成功,在这样一个广阔的中环爬上世界巅峰,这难度无异于一滴水自幽邃的海底升腾到大气层外的宇宙,可是她做到了,而且做的比谁都要好,对于这样一个人才的逝去,我发自内心的感到惋惜,我曾给她提供过很多种选择,可她最后还是选择了这个最戏剧性的结局,也很有冲击力,对所有人而言都是如此。”
说完,她顿了一下,让柏乐通消化了一会,最后说:
“是她自己,而不是我,选择了这个结局。”
来结束了这大段话。
虽是对他,但声音游离漂移,听起来又好似是在对自己说这般话。
沉默良久,柏乐通才缓缓开始说话,声音仍旧低沉沙哑:“那……你又为什么要把这些告诉我呢?”
“这是约定。”
约定,又是约定!他们到底都做了些什么约定!
仿佛是看穿了柏乐通的烦闷,陈妍曦接着说:
“就在昨晚,她找上了我,”
“找上你?你们一直有联系?”
“不,自打入塔之后我们就再没有联系,你们出来之后,局势突然紧张起来,我差点就落网了,就算想要顾及你们,也是有心无力,昨晚是她自那以后第一次联系我,我们定下了一种特殊的安全的联系方式,一旦启动,另一方就能立即收到讯息,不过现在失效了,你没必要知道这些,”陈妍曦把话题又扯回来,“总之,用着这种方式,她找上了我,她要我在一切结束之后向你叙说这些事,”她说着把手中依然完好无缺的信封递过来,
“还把这封信交给我,说如果是我的话,一定能找到你。”说到这,她无奈的笑了笑,
“哈,她到底是信任我到了什么程度啊。”
柏乐通接过信件,他端详着这封信,用着洁白的封纸包裹着,在火漆应在的地方有一个手绘的爱心,这心的轮廓被细致的勾勒,可填色却是纷繁杂乱的无序线条,看得到很多很多的缝隙,看起来涂的十分匆忙,他把信贴近鼻子,闻到一股熟悉的清香
是山夕颜的信
想到这,他心里又泛起一阵悲痛的涟漪
趁着柏乐通拆信的功夫,陈妍曦又说:“一般来说,为了安全起见,不管是什么样的信件我都会拆开审阅一番,但是这是她留给你的,所以还是交由你来启封吧。”
“毕竟,你是她最重要的人啊。”
他拆开信,兀自读了起来:
“柏乐通,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应该已经死了。”
第一句由他的名字起笔,又以她的终末作为结局,他努力抑制悲痛,打算一鼓作气读下去。
“我不知道你会在何时何地收到这封信,也不知道你在收到这封信时是什么样的思绪,又是否眼见了我的结局,但是我把信交给了她,而她一定能帮我找到你,这就够了,不论发生什么,不论我最终落得个什么样的结局,起码这封信能安安稳稳的交到你的手中,这对弥留之际的我来说,已经莫大的安慰了。”
“就在刚刚,我放出了我们之间的特定密语,按照设计,她会在两个小时内收到并做出回应,在放出的同一刻,我结束了反复的斟酌,开始真正的落笔来写这封信,说真的,时间并不是多么充裕,而又想写那么多的东西,刚拿起笔的那一刻,我甚至不知道该从何落笔,当我下定决心把笔落下,又突然不知道该写什么东西,”
他看向信的开头,在柏第一横的首端,确实留有一个非常显眼的黑点
“不过我很快就意识到,时间并不充分(划掉)时间非常不充裕,并没有时间进行过多的犹豫,于是我打算先从我的计划开始说起,毕竟这段时光相隔最近,因为是亲自执行,所以也最为熟悉,由于陈妍曦会答应介绍计划的前半部分,所以我只把我们开始追名逐利的后半部分向你说明,这之中的绝大部分我都曾向你解释过,所以会略显赘述,但是行云流水的游刃有余,或许有助于活络我的思绪,能帮我说出心底里迫切想吐露,自己却仍未能意识到的东西。”
“我的计划是先借着你的名声和情侣的喙头,爬到尽可能高的地方,然后再一脚把你踢下去,借着这一脚的反作用力还有你坠落所激起的风浪,凭借自己的努力,一路冲到世界的最高点去。”
“这便是我计划的全貌,简单粗暴,冷酷且不带一丝个人感情,没有爱,没有恨,只是单纯的卑鄙和**裸的算计。
或许有那么一刻,好吧我承认真的有这一刻,我真的被你俘获了心,切实的希望整个世界都爱上你(不然我也不会写这封信),但相信我,绝不是在最初拟订这个计划时。”
“我不知道你对我的阴谋了解到了哪一步,也不知道你是否真的意识到这是个阴谋,但是我还是愿意相信,相信你就是我记忆中的这个你,你不曾发现,你不曾怀疑,你落入了我的蛛网中,陷进精心编织迷宫里,在这里越陷越深,最终染上爱的执迷。”
“是啊,演戏,一直都是在演戏,我还记得你曾不止一次赞叹过我的高超演技,能在极度的厌恶和鄙夷中展现出最甜美的笑容和最优雅的风度,一瞥一笑都让人着迷——唯独除了你。
但是我从未对你生出过这般的负面感情,最严重的,也不过是庆幸你的单纯和感叹你的迟钝,迟钝啊,迟钝,柏乐通,你真是迟钝的要命啊,我处心积虑的想要吸引你的目光,诱发你的爱意,可你的眼睛,却一直不知疲倦的定格在我最初抛出的饵料里——无尽的欢呼,举世瞩目的大明星,甚至一刻都不曾犹疑,丝毫不关心我设下的种种陷阱(现在你回忆一下,是不是会发现很多显而易见的陷阱?),而当我放弃了,你却才意识到我爱你,凑巧的是,这竟已是我的真心实意,告诉我,柏乐通,冥冥之中,是不是真的有不可见的命运在无时无刻的庇佑你?”
“爱啊,爱,多么无边无际,如此的蛮不讲理,就是那一个决定性的瞬间,在那之后,我惊讶的发现我竟已经爱上你。”
“还记得吗,柏乐通?我们的那次谈话,那次交心,不,我不管,它对我如此重要,所以你一定不能忘记。”
“还记得你说过的话吗?还记得你做过的承诺吗?在我悲伤绝望的时候,你邀我去探索那个美好的世界,你拉住我的手,对我说:‘我们一起’”
“哈哈哈哈!天哪……天哪!你能想象得到吗?就是这一个简单的邀请,就是这简单的四个字,是如何打动了一颗少女的心啊!”
“没错,就是这样,就是这么简单,你打动了我,你俘获了我的心,我爱上了你。
你知道吗,在意识到我爱你的那一刻,我真的想爱你,我真的想亲吻你,我真的想拥抱你,真的想为你抛弃那条苦苦追寻的命运,真的想不顾一切的跟你在一起。”
“但是,我不知道你的感情。自始至终,你都是怀揣着一颗朋友的心,或许我是你值得信赖的亲密朋友,却怎么都跟爱沾不上关系。
我是多么想从你的一言一行一眸一笑中寻见爱的踪影啊,但我越是按耐不住,我就越是谨小慎微,我越是渴望爱情,就越不愿被任何虚假的希望所蒙蔽,当然,如你所说,我演技很好,所以你不可能察觉到丝毫的异样,在你眼中,我们只是一如既往的奔驰着罢了。”
“我千方百计的试探,却从未有过任何的收获,所以我绝望了,我打算孤注一掷,但是结果是,尽管我做的这么明显,你却仍旧在对热烈的欢呼声进行倾听,于是我放弃了,我不得不做出那违背爱的决定。”
“自此之后,便一发不可收拾了。”
“若是仅是进行到这里,那我根本不会写这封信,更不会花上一整天坐在桌子前,只为择(zhai,二声)出想要对你说的话语。”
“是那一天,我们都记得很清楚,你居然到了那个地方,居然还在滂沱大雨中认出我的背影。
神呐,如果真存在你,那在我余下的生命中,我要一刻不停的赞美你。
在那里,在那个非常糟糕的环境中,你向我表明了心迹,你对我说:‘我爱你’,并且殷切的期待着我的回应。”
“我该怎么说呢?我很激动,我很高兴。
‘我爱你’,多么甜美的话语,我要在赞美的同时,把你拥在怀中,一分不落的亲吻你,我爱你,你也爱我,双向的爱恋,这是多么美妙的事情。
但是你没把握住,我也没把握住,在不知不觉中,我们把一切爱的可能都丧失了
于是最后只剩下一片悲戚,一声叹息,我还能怎么说呢?
太好了!
只是可惜。”
“一切都太迟了。”
看到这句话,柏乐通终究是按耐不住,波涛呼啸着涌来,他踉跄着退了几步,险些跌倒在地,脸色煞白,显然经受了巨大的打击。
他努力抽动鼻翼,胸腔也奋力起伏,可是心头仍压着什么东西,他喘不上气。
双眼模糊了,他抽噎着,上气不接下气
泪水嘀嗒落地,仿若暴雨的液滴。
谁能想到?一句简单的话语,会有如此大的力量,竟能让风暴决堤。
不,并非如此,只是一直在积蓄,累加到了临界点,只需轻轻一碰,泪水便会决堤。
柏乐通便是如此,话语点破了障壁,所有压抑着的情感一并涌出来,争先恐后的攻击起他的心。
太迟了
多么可惜
诸如此类的话语呼啸而过,报复式的在心上刮走一层皮,锯齿般的话语联合起来,把心困在风暴里,一层一层的刮剥,要把它掠夺殆尽。
哭啊哭啊,哭吧哭吧,把所有悲伤所有遗憾都哭出来,等哭完,就继续读这封所剩无几的信吧。
哭完了,他把泪水擦去,又拿起信来,继续读下去。
“太迟了,太迟了,既然都过去了,再多说什么又有什么意义呢?
哈,就连我也过去了,当你收到这封信的时候,我也与你的那些朋友们一样,成为浪潮下的过去式了。
我记得,我曾让你为我祈祷,‘愿山夕颜能从这份诅咒中活下来’,而现在我死了,但我还是想让你替我祈祷,‘愿山夕颜不会被那么快忘记’,你还有心思这么做吗?”
“不够啊,不够,我有好多好多话想跟你说,可是时间却怎么都不够用,我为什么要那么早就发出那个讯息呢?她正朝我走来,我听到鞋子踩在地上,她正在不急不缓的爬楼梯,她为什么要这么准时呢?她为什么不能迟来一些,让我多对你说些什么呢?”
“不,这就是我本来的打算,本就该这样,我需要她叫醒我,显而易见,一昧的沉浸在与你的对话中,我不可能有任何勇气忍受接下来的时间。”
“我的故事结束了,那你呢,柏乐通?你显然不会终结在这里。在这之后,你要去哪里呢?你从沙海一路走来,穿过了外圈,又来到了中环,而看起来,这个地方也仍旧不适合你,在这之后,在经历了这一切之后,你要去哪里呢?”
“真想知道啊,也好想跟你一起去践行那个约定,可惜啊,我只能陪你走到这里。”
“好了,就写到这里吧,她已经在轻轻的敲门了,看来我没机会当面对你说个再见,那就在这里跟你来个道别吧。”
“再见了,柏乐通,我想让你知道,我真的很高兴能遇见你,是你,让我在孤苦伶仃的漂泊流浪中,不至于感觉自己举目无亲,是你,让我在四面楚歌的走投无路的里,让我瞥见了希望的倒影,是你,帮我在刻不容缓的涛海追逐下,找到能够达成梦想的便捷路径,也是你,让我在这风烛残年的弥留之际,还能品味到爱的甜蜜。”
“啊………真想再见见你啊。”
极尽火热的心,终于终结在一个句号中,恰如她那风华正茂的生命,也了结在了一声枪响里。
本该在这时喷涌的泪水,因为先一步决了堤,所以在这本该哭泣的时候,水库已枯竭的流不出一滴,他抬起头,眺望那明亮炽盛的遥远天际,千思万绪汇聚在心头,最终自胸腔里呼出一口愁肠百结的叹息。
“哎…………”
他又低下头,再看这封写的满满当当的信
这封信生动,真挚,在读这封信的时候,他仿佛真的看见她活过来亲口说这些话语,可是当阅读完,放下信纸的时候,他再度看到了这个残酷的一成不变的现实。
他忍不住再把头埋到信纸里,想要重现刚刚那段回忆,可不管他怎么努力去看去寻索去钻研,却再不能在那白纸黑字的字里行间拼凑出任何有关她的的影像信息。
最终他不得不的闭上眼,低落的接受了这个显而易见的现实。
这只是一封信,仅此而已。
不管它曾带着什么,现在都已被他吸的一干二净。
所有的一切——他摸着自己的胸脯,感受到心脏仍在跳动——都留在了自己心里。
“山夕颜死了,”他想,“不可避免,这是命定的终局。”
虽然想要接受这个事实,可是他破碎顽固的心,却仍在无休无止的叫嚣着另一种可能性。
如果……如果他早点意识到自己的心意,或者山夕颜早一些表明自己的心迹,如果他先一步抵达那里,或者她晚一秒扣下扳机,那他们两个人,会不会就会有一个不一样的结局?
不,
心中另一个声音在说,
你心知肚明
不管怎么样,她都会以那种方式死去
那是她的命运
而你,
一如既往的
从来不可能插足谁人的命运
“……”他把思绪收拢,把心绪拉回,将游离的目光,重新锁定在这个切实的世界里,这是一个世界,曾经缤纷多彩,一场雨下过去,如今只剩一片干瘪的灰白
从胸腔中,他叹了口气,他抬起头,对上陈妍曦神情里的关心。
“那上边说了什么?”
“她说,”他刚开口,却突然哽住,仿佛喉里卡着什么东西,不许他吐露出任何话语,他咬了咬牙,狠了狠劲,咕噜一声,将它咽到肚子里,于是再度开口,这次没有阻力,只是语气飘忽,仿若被抽干了气力,“她说,她是爱我的。”
“这样就好。”听到这话,她松了口气,解开紧皱的愁容,说了些无关紧要的笑语,他也敷衍着回应,他们就这样绕来绕去,可兜兜转转,还是回到了面前的这个话题。
“你想过吗?想过她会以这样的方式结束吗?”
“想?我想都不曾想,我从来没想过她背负着这样沉重的命运。”如果他早一点知道的话,哪怕只是早一点···这想法刚冒出来就立刻被掐断,
····“不,你知道的,没有任何回旋的余地”····
“沉重吗?不,我倒觉得,她反而乐在其中呢。唯一的遗憾,便是无法永远的与你在一起。”
“····是啊,是我给她带来了痛苦。”
“可如果没有你,她绝对不可能走到这一步。”
“····谢谢。”
之后便是漫长的沉默,他们思绪万千,想着各种各样的事情
未来,柏乐通想着这个词语,又一次的,他需要面对这个词。
“之后你要干什么?”接着,他便问了这个问题,他想要有个参考,又或许只是好奇
“哦?我吗?”被问到这个问题,陈妍曦显露出惊讶的表情,然后笑了笑,说,“我还在想什么时候开口呢,没想到是你先问了,你想要个要个参考吧,还是说只是想满足你旺盛的好奇心?”
“我的打算应该是起不到什么参考作用,毕竟我要往外走。”
“外?”柏乐通往那边看去,楼房一层层的下落,一直延伸到目力不及的天边,那便是他的来路,她说对了,他暂时还不想去回那里。
“但是我还是想听。”
“那就是好奇喽~真佩服你啊,不管什么时候都有着不知疲倦的好奇,不过既然你问了,那我就跟你说说吧。”陈妍曦清了清嗓子,便开始自己的讲述
“这边的事我已经处理的差不多了,这边洒点余烬,那边再挥点火星,就这样一点一点的鼓励,进展的非常顺利,曾经一吹就倒,一扑就灭的小火苗,现在已经能成长为可以蔓延的烈焰了,虽然现在还略显苍白,但相信在不久的将来,肯定能扩散成冲天的烈焰,这边已经不需要我了。”
“山夕颜··廖贯叶··赖恩··克拉克···”听到她的讲述,柏乐通突然明白了一件事情,“原来是你,原来都是你在暗中推波助澜。”
“你终于猜到了,没错,他们,还有许多人,我都曾帮助过,我帮他们从眼前的困境中抽身出来,助他们去做一直想做的事情,但也仅此而已,不要误会,我从不设定任何人的命运,非要说的话,我只是提供一些建议,在提供的同时我还解释了各种可能的结局,即便他们真的循着我的建议前进,对那道路尽头的结局,他们也是心知肚明的。”
“这样啊,但是为什么是去那里?”
柏乐通回想自己在那里的见闻和经历,那比死还要恐怖的颓靡,他看不出任何的可能性,想到这里,他不禁摇了摇头
“你能在那里找到什么?”
“一方面,我知道你对我描述过那里的萎靡,许多人活着,只是为了向着虚无死去,但我还是想看看,照你所说,‘满足好奇心’,说不定能发现什么好玩的东西,就在前几天,我还遇到了一个有趣的家伙,这也就是我去那里的另一个理由,他说自己‘自渊海攀升’,又从天空逃下来,漂泊流浪了很多个年月,凑巧来到了这里,我记得他跟你年纪相仿,体格也差不多,但是他更加消瘦,脸也呈一种病态的黄色,名字的话,挺简单的,我记得是···洛秋。”
“!”
“什么?!”
“你说他叫什么?!”
“洛秋啊,怎么了?难不成你见过他?”
“不··不能说见过···只是我···看到过他。”
柏乐通把有关那些文件的事情告诉了她。
“哦?哈!有意思,太有意思了,我本还以为是那孩子的杜撰,以此来得个吃饭的金币,并没有打算当作主要任务来处理,你这么一说,我就更要去了。”
······
“好了,我的说完了,确实没有任何参考意义吧?现在该我问了,你之后要做什么呢?你总不会留在这里吧,你并不属于这里。”
“我吗?”听到这句话,被问到这个问题,柏乐通愣了好一阵子。
你不属于这里。有许多人曾对他说过这句话。
山夕颜的留给他的信里,也强调过这句话,在他们眼中,自己永远都不属于这个地方。
他在追求什么?他再次想起这个问题。
找到属于自己的地方,他现在很确定,自己这一趟旅途,就是为了理清这么个问题。
可是一路走来,他还是没能找到这个问题的答案,在那个地方,他本就属于灰色,他虽然灰白,但他呆的很开心,可最后他还是从那里走了出来,在这里,他陷的深之又深,甚至完全染上了这里的色泽,可到最后,他还是不属于这里,他也十分清楚自己不想要在这里长留,可是陷的如此之深都无法让他止步,这世上究竟还有什么能让他费心追求?
他想了又想,仍旧想不出个所以然而,他顺着记忆回溯试图寻找答案,一路走去,又回到了他的童年时代,尽管他甚至不清楚许多人的名姓,尽管他全然忘却了那些人的颜容,可是一旦回溯到那里,他立马就想到了那片缀满繁星的夜空,月亮高高挂起,星辰密布苍穹,在那星穹之下,有许多人与他玩乐,在那个夜晚,有许多人只为他而驻留
或许答案就在这里,记忆一遍又一遍带他的来到这个地方,或许就是为了让他理清这个问题,于是他便驻足在这里,眼前再度浮现出那片星空,星空,但不止是星空,他想到皎洁的明月,他想到炽烈的日头,他想到丰收的五谷,他想到那个痛苦却温暖的屋庐。
是啊,他怎么现在才发现,他苦苦求索的答案,从一开始便扎根在这里,随着时间的推移,这苗越长越盛,到了现在,它已足以遮盖头顶的那片天空。
他要追求照常升落的日月
他要追寻星辰璀烁的夜空
他要怀揣着这份许多人留给他的温暖
他要拥抱一个温馨安恬的屋庐
“想好了吗?你要去哪里?”
并没有立刻回答,柏乐通扭过头,往将行的前方看去
他站在这里,往里看去,凭空荡漾起无数细小的波纹,之前清晰可见的世界,如今也像融化的琉璃彩画一样溶解,那矗立的边界,现在正在肉眼可见的消解
现在他站着,往曾经与故人一起眺望过的内里看,那里不似灰圈的泛滥,也不如彩环般多彩,它只是平凡的在那里,喊进一团声去,未有任何的波澜
他看向地面,仰视了那么久的天空,他还是第一次注意到脚下的地面,这地面驻扎在这里,从无边的渊海下升上来,距离初次诞生的时日,也不知究竟有多么的遥远,它坚实的站立着,斑驳,残缺,就这样沉默着托起整个世界
他想起曾经见到的一副画面,她走在坍塌的边沿,往外看去,仿佛地面之外的不是不见底的深渊,而是绚丽多姿,五彩缤纷的花甸
而他现在也是站在边沿,朝着即将要去的地方看去,绞尽脑汁,试图从那不缤纷的界域里找寻一片值得欣赏的花叶
看着所有的这些,想着所经历过的那一切,他不由得想到,他现在站立的这世上仅存的地面,何尝不是渊海里仍在盛开的花园?
“我要去那里,世界的怀抱之地。”终于,他回答了这个问题
看到柏乐通这副胸有成竹的模样,陈妍曦欣慰的笑了笑
“嗯,很好,你有了方向,这样我就放心了,毕竟你是这么有趣的一个人,想来她也不希望你陷入无法自拔的迷茫里。”她说着俯下身来,将山夕颜背起,“好了,这是我答应的最后一件事情,在一切结束之后,我要给她收尸。”
“你要来吗?”她回头看了他一眼
“当然。”
“哈,那走吧,不远,就在楼底,她说希望自己被葬在这里,星光璀璨,也是她的埋骨之地,人们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他们都看见了,因了她的死去,滔天的水才得以止息,想来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这都是块不被侵扰的安息之地。”
拿起铲子,挖好坑,将她好好的摆进去,填好土,种上一颗引灵树,再把土夯实,就这样,他们结束了埋葬仪式。
“好了,就在这里分别吧。”凝视着这颗细弱的小树,陈妍曦说
“是啊,到分别的时候了。”多么脆弱的树啊,柏乐通想
“那,再见喽?”
“再见了。”
道完别,他们相互背过去,朝着相反的方向进发
就在那里,内环,那个新的世界,近在咫尺,触手可及,可是除了他,却没有一个人走向那里
他一个大踏步,迈入了那个新的界域
妈呀累死我了,这章可算写完了(支离破碎)
好了中环的故事到这里就结束啦(欢呼)
接下来会我会写一个间章,写完就开始新的大章节,接下来就是内环的故事啦
内环我还没想好写啥其实,不过肯定是柏乐通跟洛秋了
最后的这个故事将在十章内结束,然后阅尽尘事的离歌就彻底完结啦
等最后一章传完,我会把最后一个外传也传上去,只有一章,六千字
然后整本书就完结啦
在此先感谢一下我亲爱的锲而不舍的读者们啦(当然最后的最后还是会感谢一遍的)
不知道暑假之前能不能写完
就这样啦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64章 79.爱的羔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