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啊,追啊,向着那耀眼的繁星
………
雨激烈的下着,可却听不见任何的声音,雨嘶吼着,却只有内心的喧嚣在被聆听。
“太迟了”他喃喃道,身形摇摆,眼神恍惚,外界发生的一切他全然不知,他把知觉闭塞起来,仅仅依靠自己的心。
什么太迟了?事情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又在什么地方结束了?他错过了什么?他做错了什么事?他会错了什么意?他们到底做了哪些事情,才造就了现在这个局面?
“ 一切都太迟了。”
为什么?
“但是,我真的很高兴能见到你。”另一句话又在耳边响起,这是一句告别的话语,不,不单单是告别,或者说不只是简单的告别,虽然经由雨的歪曲,他还是坚信自己了解其中的象征意义,这不是一句简单的告别,他们的分开也不仅仅是一种寻常的分别,绝不只是这么简单,他很清楚,那是更严重一些的东西。
他在脑海中反复搜索着那个词语,那个能代表这一切,能简明直白,一语中地的点出那个象征意义的词,他这样寻索着,眼前闪过伏罗基塔的身影,他看到她扭头看了他一眼,可他却不敢去看她的神情,他想象她笔直的坠下去,然后他便想到了那个词语:永别。
“天哪!”他不由得发出一声惊呼,又难以置信的捂住自己大张的嘴,这个词在被发掘的那一刻便发生效力,透彻的寒冷沿着他的脊骨蔓延开来,扩散到全身各处,侵蚀了每个关节,他一边癫痫般猛烈的颤抖着,一边在心中不断尖叫着这个可怕的词:
“永别!”
他怎么会这样迟钝!
“天哪……”他又呼出一声,刚才那声仿佛抽走了全身的精力,才使得这声惊呼几近气若游丝,他软趴趴的倒下去,咕噜咕噜的陷从窗户涌进来的水里,而五感闭塞的他却仍未发觉水的倒灌和氧气的缺失,只是在心底里一遍又一遍的重复着那个词语
“永别!”
他怎么会这样迟钝!
他当时就该发觉的!他怎么会这样迟钝!他当时就该意识到这层意思的,他应该冲过去拉住她,把她紧紧的拥在怀里,他从未目睹过这样的情景,也从未有过这样的经历,但是在意识到永别的那一刻,他就立马想到了这个方式。
这是唯一的办法,这是唯一能够挽回她的方式!
喊出那句话的时候他们离得太远了,不仅是雨,还有遥远的距离,两颗心相隔如此遥远,又怎么可能感受到对方身上火热的爱意?
该死!他就该这样做的!他猛地扑腾起来,怀着懊丧的心,虽然仍未发觉愈涨愈高的水,但总算暂时避免了窒息。他的身体在本能性的求生,挣扎着把水吐出,大口大口地吸着氧气,但他仍旧在想着这些问题。
可是他没有这样做!他甚至没有意识到这是永别的话语!又一次,他任由所爱之人在眼前离去。
不由他稍事歇息,心立马抛来下一个问题,那是一幅画面,是一双眼,是一个声音,是他们命运的转折之地。
“看着我的眼睛,你看到了什么?”那是一个问句,话语恳切,仿佛焦急的想要把什么寻求。
这是一声乞求。
他看到了那双眼,那双犹疑的眼,那双痛苦的眼,那双赠予爱,同时也在渴求爱的眼。
“啊!!!!!”他对着脑袋又抓又挠,再一次痛苦的尖叫起来,“我究竟都做了些什么啊!”
她爱我,她早就把这些展现给我了啊!再明显不过了!
而我呢!这该死的肤浅的愚蠢的可恨的柏乐通呢!他只顾着听那些欢呼声了!
欢呼欢呼欢呼欢呼!该死的欢呼!像个烦人的老太婆一样吵吵嚷嚷了那么久,吵得他都听不见两个人的心声了!
想到这里,他陷入了低沉悲哀的绝望里,心中换了一个问题,这次是纯粹的犹疑:
“难道真的没有机会了吗?”
难道他真的完全把她失去了吗?
“太迟了。”他又想起这句话,不是无意识的回忆,是他主动的唤起,她并没有拒绝他,也没有否认这份情,她没有否定任何事,只是简要的说出了一个他们都正在承受的现实:太迟了。
可是太迟了吗?又是什么太迟了?
思来想去,他寻不见一丁点的端倪。
是啊,究竟是什么太迟了?他一直在思考她这些话的含义,却从未想过她吐露这些话语的原因。
为什么?他反复想着这个问题,每当触及这个问题,他就会惊讶的发现自己居然来到了一块完全陌生的区域。
她要做什么?
成名。
到达什么程度?
万众瞩目。
怎么做?
通过诋毁我。
为什么要成名?
不知道。
她有什么必须要做的事吗?
不知道。
………
他问了自己许多这些问题,起初总是很顺利,他能准确无误的知道问题究竟由什么导引,可是一旦涉及到山夕颜自己,他就完全找不到任何相关的释义,她想要这个,为什么想要这个?她要这个为了做什么?被一系列的问句裹挟着,最终不得不回到那最核心的问题———他居然对她一无所知。
柏乐通惊诧的瞪大眼,再一次为自己那愚蠢的迟钝所震惊,他们相处了那么久,他怎么能对她一无所知呢?
相处了那么久,他连一丁点想要深入了解她的意图都没有,他只是盲目的跑着,狂热的追逐那些可笑的虚名。
是啊!虚名!
没错!虚名!
在真正重要的人面前,这些东西没有任何意义。
而山夕颜就是那个真正重要的人。
现在他终于理解自己当时的心情,他终于明白为什么山夕颜第一次说那些分别的话语时,他会难以抑制的悲伤,终于明白为什么在她离开之后,他心中会生发否决一切的虚无——因为他失去她了,尽管只是暂时的,他还是把她失去了。
他也终于明白,为什么在看见她的时候,身体会先一步做出反应,因为尽管他并未意识到,他确实在一直想着她,他在深深地思念着她,非常迫切的想要见到她,迫切到忽略了现实的差异,即便那里站着的是别人,他也仍是会下意识的呼唤她。
“山夕颜!”他再一次叫出了声,可不同于上次,眼前没有背影,也没有人回过头唤他的名,有的只是水,冰冷而空灵。
这是他第一次从心绪中抽离出来注意到现实,也是在这一刻他意识到了自己所处的境地——水涌进来,已经把眉毛淹没了。
他立马扑腾起来,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再无暇顾及情感问题,因为后至的恐惧已支配起他的心——若是再晚一些注意,他就会不知不觉的溺死在水里。
他匆忙捞出沉底的飞行器,系好带子,手忙脚乱的扑腾到窗户那里,爬上去,翻到对面,按下按钮,腾空而起,就这样顺利的与水脱离。
这是第几天了?自从那次别离,三天又三天,这是第七天雨的降临,这些天里,他一直浑浑噩噩,要么未明本心,要么追悔莫及,除去短暂的相遇,他一直沉浸在自己的心里,从未有一刻关注过现实的踪迹
看着连绵不绝的波纹,还有波纹底下的高楼,那些曾经高耸入云的楼房,现在都沉沦在幽深的水底
“多么深的水啊!”看着这幅画面,飞起的他忍不住感叹道,这才第七天,水已经淹没了半数楼房,甚至随着时间的推移,水还涨的越来越快了。
真的会下一个月的雨吗?他忍不住怀疑,按照这样的速度,不出半个月,所有的楼都会远远的沉在水底,到那时所有的人,不论是飞着的还是以其他方式挣扎着的(他看到有人划着船,边划边把水舀出去),都将彻底失去立足之地——他甚至认为整个世界或者说整个中环都会被淹没,这里会真的变成供人观赏的水族馆,或者说一整缸的福尔马林——没有食物没有可饮用的水,难道真的要变成鱼才能活下去?
他回过神来,发觉自己正在往某个特定的方向飞去,那是最高的楼,山夕颜今天将要站在那里。
又是这样,不等他回答,身体就替他做出了决定。
不过也很合理,他的心理活动太浪费时间了,而现在事态紧急,时间正在一分一秒的流逝。
远处闪耀着的灯光勾勒出的倒计时也在强调着这个事情:
表演要开始了。
只剩一个小时。
不论她口中的太迟了指的是什么,他都必须要抓住这个机会,他必须要再见她一面,他要跟她好好解释这些问题,只要他们能把这些说清道明,就必然能解决这些因愚蠢和迟钝造就的问题。
这是命运的转折点,是与她那次发问同等重要的转折点
而且这次,主动权在他自己。
上一次,他放任它自指间划过,
这一次,他决不能再将它错失。
抓紧啊,快抓紧!
冲到她面前,袒露自己的心!
……
穿过非议,再越过樊篱,突破重重防线,他终于到了这里!
他猛地撞开门,朝那身影奔去
“山夕颜!”他兴奋的喊出来,“我们还有回旋的余地!”
他激动的抬头,想要看她的神情,他看到她看过来,他看到她的装束:浓妆艳抹,珠光宝气,刺鼻的香气穿破雨滴,不由分说的搅进他的鼻里
他看到她惨淡的笑着,眼角闪烁着揪心的泪滴
四面八方的霓虹灯挥舞的更加肆意,回环往复,乐此不疲,不间断的朝他涌来,晃的他目眩神迷
他看到她轻轻一挥手,灯光便都黯淡下去,他看到她一只手拿着枪,枪口对准了自己
她笑了笑,张了张嘴,雨嘈杂着,他却听不到回应。
他激动的张开嘴,却没来得及发出声音,他看到她回过头去,枪声紧接着响起,声音震荡着破碎,为他展现了命定的终局
“!”
“………”
雨停了,水也落下去,万籁俱寂,只余下心的悲啼。
作者有话说
第163章 78.泡影幻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