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家家户户洋溢着佳节喜庆,长街无人,只有落叶打着旋起舞。
司若微一直愣愣望着窗外,不知在看什么。
服务员笑呵呵上了甜点:“您的提拉米苏。”
“吃些,甜食让人开怀。”
叶宛菁给她叉了块小蛋糕,就那么举着。
司若微把躁动的手藏进口袋:“先前您接近我的动机是什么?不说清楚,一切免谈。”
“我说你就信?扯谎很容易。”叶宛菁还举着那块蛋糕没动。
司若微竟有些哭笑不得,半张着小嘴无可奈何。
“…唔!”
叶宛菁眼疾手快,迅捷把蛋糕怼进了朱唇缝隙里:“刚才饿得咕咕叫,我听见了。”
司若微叼着蛋糕傻了一瞬,余光瞥见服务员憋笑,只好赌气吞下,顺带拿舌尖扫走唇边沾染的奶油,匆匆起身:“时间到,我走了,别再纠缠。”
叶宛菁起身拦于过道:“你和舅舅说半小时,还有十分钟。”
“有什么好说的?”
司若微终于舍得抬头看她:“即便我便宜好用,我不愿意,叶总也不好强迫吧。”
叶宛菁忽而失笑,抬手想要去碰她。
司若微下意识后退。
叶宛菁反手揽住她的腰,俯身以指腹刮走她嘴边的碎屑,还给人展示在了眼前:
“吃掉渣了,顶着出去怪丑的。”
“别碰我。”
司若微闪去座椅边,与人保持半米距离,神色复杂。
方才俩人紧贴时,小兔子倏尔杂乱无章的心跳,叶宛菁听了个清楚。
“年前的事,我深觉亏欠你。你不接项目,我只好从别的地方补偿。想去A国是吧,巧了,我在那人脉最多,保你在3月前,邀请信收到手软。”
叶宛菁换了个路数。
“不,别这样。”司若微彻底乱了方寸。
“我想帮忙就帮,不需你领情,我嘴痒手痒,打电话发发邮件而已。”
叶宛菁又在耍无赖,她料定以司若微的别扭劲,定不想让人觉得她是走关系才得到邀请函的。
叶宛菁玩这出,司若微始料未及,抱着脑袋懊恼坐回沙发,闷头犯愁。
叶宛菁也不急,坐回去甚是斯文地吃着提拉米苏,等小白兔乖乖就范。
司若微咬牙做了决断:“我不毁约,合同3月自动终止。您别与人说我要去A国。”
“成交。”叶宛菁端起咖啡想与人碰杯。
司若微又没理她,只闷头说着:
“立字据,您不与我单独见面、联系,即便有第三方在场,通话聊天都录音。除却公事不得搅扰我的生活学习。”
“可以。”
“签字画押盖公章,一式三份,给关老师一份。”
叶宛菁皱了眉,话音勉强:“公章不是这么用…”
“您应不应?”司若微急了。
“行…行吧。”叶宛菁颇为无奈,暗损司若微是个小法盲。
“您这就写。”司若微头也不回,小跑去前台结账:“多少钱?”
“一杯咖啡,两份甜点,101,这边扫码。”
“滴!”
叶宛菁使坏,抢先付了款:“谈项目都是老板付钱。”
司若微把后槽牙咬得嘎巴响:
“加一条,我不要津贴。不要任何形式,任何名义的,由你和你公司给我的转账或物品赠予。”
叶宛菁凤眸一怔,闷声不吭坐回餐桌前,冷着脸把她前后堵截的条款写了出来。
司若微这回分外仔细,条款磨了一遍又一遍,才心满意足签了字。
抱着协议书,司若微出言赶人,毫不客气:“您走吧。”
叶宛菁险些翻白眼:“小司同学这么冷面无情?”
司若微捏着手机一通戳,不一会儿,她指着窗外的出租:
“去机场的车,请吧。慢走不送,一路顺风。”
叶宛菁几乎是用尽28年积蓄的全部涵养,给人挤出了一抹勉强微笑,咬着牙上车离去。
司若微不放心,目送出租车彻底消失在视野里,才敢踏实回家。
她是真怕了阴招随口就来的叶宛菁了!
而那被司若微直勾勾凝视着,硬装进出租车的叶宛菁,此刻心头大石落腹,脑壳却愈发疼。
这丫头是一点余地都不留,就差在身边画出道空气墙阻隔她靠近了。
她得想个法子…
冬去春回年节散。初八,司若微复又踏上南下征途。
临走时,她特意嘱咐:“老爹,护照办下来寄给我,别忘了哈。”
爸爸沉闷应:“嗯,送你去车站。”
司若微俏皮扮鬼脸:“说好不送,你又来。”
“再送一回。”老爸次次如旧,习惯充当送别时哑巴的小尾巴。
傍晚,司若微登上高铁,老父亲才孤身折返,踏月回家。
家里妈妈下班回来,脸色不好,不用问,这是舍不得闺女走。
“习惯了吧,她越走越远,一声不吭要出国,都不问咱俩啥想法。”
老父亲也很失落,女儿优秀是好事,可聚少离多他心疼却爱莫能助。
妈妈口气很冲:“问你有用?你能跟她去国外还是能给她钱,给她经验?”
爸爸回敬:“那你去给她当保姆,英语说得溜吗?”
“我可以啊,请假我不怕,就怕闺女嫌我累赘。”
“哼,知道就好。”
…
这些绊嘴常有,司若微隐约也知情。她早已习惯自己做决断,规划前路。不问家长,是明知爸妈给不了建议,张嘴只会平添二老的烦恼。
【老师:若微,哪天返校?】
【司若微:我在高铁上,今晚到,您什么事】
【老师:正好,明早聊聊新学期安排】
【司若微:好】
关宁日前得了叶宛菁消息,言说搞定了小丫头,把合同撑下来,她顿觉压在头顶的一块巨石烟消云散。
司若微到校次日,与关宁开会半日,敲定了新学期紧锣密鼓的日程。
她望着密密麻麻无有空缺的日程记事本,恨不得仰天长啸!
可她也无可奈何——
关宁六月待产,又不想撇下课题组的事,只好以“锻炼能力”之名,把琐事都压在司若微肩头。
她还是没敢跟关宁提出国的事。
时光转瞬三月中,叶宛菁当真没有如从前那般给司若微特殊关照。
她有足够的自由和空间施展拳脚,给项目交了份完满答卷。
望着展厅内工作人员调试温控和灯效,司若微难得扯出了一抹清甜的笑靥来。
将想法付诸实践,把自己的理念与审美展现在大众面前,原来这般有成就感。
她忽而觉得,这数月的挣扎,薅掉的头发、熬过的夜,一切苦累,都值得。
“成果很棒,就说你可以的。后日开展,期待么?”
叶宛菁听闻馆内收工,下了课就赶来瞧瞧,立在展厅外端详陶醉的小丫头半晌,才近前搭话。
司若微客气而疏离,颔首笑言:“谢谢您给我机会。我的任务致辞完工,调试有别的老师负责,我先走,叶老师再见。”
叶宛菁试探询问:“晚上一起吃个饭?我约了宁姐。”
“多谢,不了。”司若微干脆回绝,拎了书包就跑。
叶宛菁讪笑一声,立在展厅内观瞧司若微的成果,眼底的欣赏与悦然自然流露,没有半分刻意。
说实话,她本也没料到,司若微初次上手,能把展览设计得如此惊艳。
对,就是惊艳。
推陈出新,有法度,却也懂张弛;
追前沿,却不冒进,尽最大可能寻求受众平衡,却又“见缝插针”般融入特立独行的风格。
从某种程度上,叶宛菁重新认识了一次司若微。
这人或许也如她的展陈理念一般,不是拧巴,而是在努力寻求自己与外物间的平衡。
去适应,去融入,却也要与众不同。
叶宛菁看得痴迷,有那么一瞬,竟萌生了把整个艺术馆的陈列设计都交给司若微来做的冲动。
她走出展馆,立在昏沉夜色里,给家里的群发消息:
【周六我馆里开新展,欢迎参观。展陈设计者是你们瞧不起也误会颇深的乡野丫头,也许看过她的作品,你们对她的态度会有所改观(但我不强求也不抱期待)】
【妈妈:会去,支持你事业】
叶宛菁抿唇,她这妈妈呀,牙尖嘴利不饶人。
【爸爸:出差,提前祝贺】
叶宛菁默然,反正从小到大,爸爸无甚存在感。
司若微还没等到周六,就来了个小麻烦。当晚十点,她收到消息:
【老师:方便打电话吗?】
司若微一愣,这么晚是什么事?
【好,我给您拨?】
消息才出去,关宁的电话就追了来。
“老师?”
“你要出国?我怎么不知道?为何不跟我报备?”
关宁语气急切地抛出三连问。
司若微大脑宕机,她上午收到邮件,说是初审过了。材料报系统备审,约莫关宁收到了系统通知吧。
“我…老师,我不确定能不能申上,所以没敢…”
“若微,这么大的事你一声不吭?还是刘老师打电话,说我有个学生简历不错,他在审你的出国材料,我才混了个一知半解。”
关宁话里话外尽是不满。
“对不起,您别生气,是我考虑不周。”
司若微慌得彻底,她忘了,这领域专家没几个,材料落入师爷那是情理之中的。
“材料发我一份,现在。”
关宁说完就挂了电话,把司若微给弄懵了。
她战战兢兢打包资料发过去,包括里面请同系别的老师写的推荐信…
关宁一夜没回复,她也一夜没睡好。
转天清早,关宁打来电话:“为何申C大,不申排名第一的N大?”
“我给N大发邮件没得到回复…”
司若微顶着鸡窝头,垂死病中惊坐起。
“你不跟我提,怕我拦你?你知不知道,就是你师爷不提,最后我这也有审核,拦你轻而易举。”
司若微心慌不已,小声回她:“对不起。”
她怕关宁真的拦着,不让她走。
“瞧你吓得,我还没那么吝啬,下不为例,给你过了。”
“谢谢老师,绝无下次。”
“你若早说,N大系主任和我很好,安排面试就一句话的事。可惜了,失之交臂。”
“对不起,是我不懂事,让您费心了。”
“行了,什么时候走?”
“审批结果7月份才出,就算过了,也得秋季吧。”
“走两年?走前是否该把博论选题定了?”
“您什么时候方便,我去找您商量?”
“你不跟我商量要紧事,我有必要跟你商量?”
关宁憋着一肚子火,嘴上不饶人。
“老师,我错了…”
“周六我去艺术馆,到那详谈。”
“好。”
“嘟嘟…”
司若微快哭了,关宁气性不小,脾气真够冲的。
她算是得罪了人一次,还很彻底的那种。
叶宛菁:小兔的小聪明玩栽了
司若微:哼,请叫我夹心兔兔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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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Chapter 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