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
赞德·维塔莱从战场上回来后,拉斐尔·艾弗利的生活同以前并没有多少区别,毕竟赞德需要处理很多事情,根本无暇顾及他的雄主。
拉斐尔在早上七点准时醒来,尽管无所事事,但他也还是起床了。维塔莱家族的宅邸很大,主人只有两个,其中有一个常年不在家,而仆人的数量光园丁就有足足50个。从草场到林场,从温室到酒窖,足够拉斐尔从早上逛到晚上,新的一天又是新的循环,一圈,一圈,再一圈,像一个无休无止的钟摆一样,一分一秒地消磨着无意义的时间。
克劳德·维塔莱是一个称职的老管家,一头银发梳得一丝不苟,身上的西装也不见丝毫褶皱,据说他已经服侍过两任维塔莱家族的家主了,而且他一生未婚,赞德·维塔莱对他而言就如同自己的孙辈一样。
他也出生于贵族,但并没有用轻视的目光和姿态来对待拉斐尔,甚至每天都会与拉斐尔交谈,悉心为他推荐今日的行程。
“拉斐尔阁下,今日温室里园丁们培育的新品种玫瑰迎来了它们的花期,您用过早餐后要不要前去观赏一番呢?”
“太好了,克劳德。我正愁今日没事干呢。”拉斐尔笑着道过谢,心里有了一丝期待。
维塔莱温室由多个巨大的穹顶覆盖,模拟了不同星球上不同的气候温度,展示了多种不一样的星际植物,而银河玫瑰正被培育在这个温室中。
花如其名,这种玫瑰的颜色从蓝色向黑色渐变,远远望过去就如同宇宙永夜中的层层叠叠的星云,蓝色、紫色与黑色交织晕染,共同织就一幅绮丽而梦幻的图景,那如同星芒一般的隐约闪烁,仿佛星际间的银河在静静流淌,世间至美的画卷,此刻就降临在拉斐尔的眼前。
为了能得到最好的观赏效果,这间温室里的灯光趋近于无,只有顶部和脚边布置了零星的感应灯,勉强能照亮一些支撑柱和几步前的道路。
克劳德贴心地在温室里摆上了餐桌,桌子上放着沏好的茶和糕点——用眼前的美景作配,辅以美味的点心和芳香的茶水,足以度过悠闲的一个上午。
拉斐尔愉快地在花丛间行走着,在眼睛适应了黑暗后,他渐渐地不害怕在这么暗的环境中行走了。
这里好像只有他一个人,手边的玫瑰想必融入了荧光的基因,发出了熠熠的光辉。拉斐尔看不见自己的身体,这使得他有一种自己也融入了这片黑暗的错觉,就像一缕清风,轻轻地穿过花丛,分开花枝,亲吻花瓣,浑身沾满了芬芳的气味,最后阖眼栖息在柔软的花蕊上。这里的玫瑰会为他低声吟唱,黑夜会为他遮蔽身躯,他自由无比,欣然酣睡,沉醉在这片旖旎的花丛中,不问世事。
突然,拉斐尔撞到了什么东西,他脚下不稳,慌乱中抓住了一朵玫瑰,尖锐的毒刺刺破了他的手指与掌心,他闷哼一声,就在这时,他的腰被一只强壮的手臂揽住,拉斐尔心下一惊,下意识地喊道:“赞德?”
那个人轻松地将他拉到他的胸前,拉斐尔自然而然地扶着那个人的肩膀,离得近了,他能感受到这个人温热的身躯和略微急促的呼吸。
掌心中的肌肉结实而紧致,手感很好,拉斐尔放松了身体,与他贴得更近了一些,那朵玫瑰已经被他不小心折断,于是他干脆将花朵举起,踮起脚尖,莹莹的幽光一寸寸照亮了那个人精致而坚毅的下颚,他淡白的薄唇紧抿着;再往上是高挺的鼻梁,银质的面具初显端倪,拉斐尔的眼神变得疑惑;最终,那个人幽绿色的眼睛显露出来,其中流露出的目光十分复杂,好像在拼命压抑着什么似的,不见欣喜、不见惊讶,反而有一丝挣扎,带着莫名的紧张与不安,他小心翼翼地张开口,随即似乎想到了什么,他的眼神又黯淡下去,双唇再次紧闭,再抬眼时,他的眸中似乎有晶亮的水痕一闪而过,他深深地看着拉斐尔,唇角终于扬起,露出了一个温柔但破碎的笑来。拉斐尔看不懂他的悲伤从何而来。
——这个人不是赞德。
拉斐尔意识到这件事情,连忙松开手后退了几步,有些尴尬地移开目光。
他从未见过这个人。
他是谁?什么时候来的?为什么一点声音都没有?
如果是下人的话,克劳德应该不会允许他进入这里,如果是客人,那克劳德应该会向他通报。
所以,这个人是谁?
拉斐尔手指握拳抵在唇边,尴尬地咳嗽了几声,一边咳,他一边偷偷地看他。
如果他还不自报姓名的话,那拉斐尔可就要开口了。
又等了几秒,那个人好像还是没有出声的打算,拉斐尔强自镇定下来,正欲开口说话时,温室里的灯却突然被打开了。
——虽说是开了灯,但因为银河玫瑰娇嫩不喜光的特性,温室的灯光再亮也不过是堪堪能看得清楚周遭的程度。克劳德及时出现在这里,向拉斐尔鞠躬道:“很抱歉打扰了您的雅兴,拉斐尔阁下。”接着他转向另一个人,“斯菲弗拉·杰威尔上校,将军马上就要回来了。”
“我知道了。”
出乎意料的是,这个军雌的声带受了伤,嗓音滞涩而粗砺,像在用砂纸摩擦地面。
拉斐尔不由抬头看向他,发现他的上半张脸被一副简约的银色面具覆盖,只露出来十分美型的下巴和嘴唇。他身着深蓝色的帝**官常服,胸前配有银色的饰带与勋章,身形几乎与赞德一般高大,英姿飒爽,黑色的短发利落地拢至脑后,沉静的双眼自有一种不怒而威的气势。
“你的手受伤了。”
拉斐尔见他看向自己,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正在和自己说话。
“我......”拉斐尔下意识看向自己握着玫瑰的手,确实有一种难耐的刺痛感,只不过在最初的疼痛过后,现在的程度已经可以忍受了。
“去拿医药箱过来。”斯菲弗拉·杰威尔对克劳德下令道,接着他握住拉斐尔的手臂,将他拉到餐桌边坐下,自然而然地蹲到他的面前,捧起他受伤的右手,让他摊开掌心,小心翼翼地为他挑去扎入血肉中的倒刺。
“这种玫瑰虽然好看,但因为含有深海夜光水母的基因,所以在表达荧光基因的同时也会在汁液中产生毒素。被它们的刺扎到的话,轻则红肿疼痛,重则过敏死亡,所以还是离它们远一点比较好。”
他像在唠家常一样自如地说着话,虽然刻意压低了嗓音,但还是能听出其中的沙哑,他的声带一定伤得很严重。
拉斐尔不着边际地想,这位军官倒是平易近人。
克劳德拿来了医药箱,斯菲弗拉娴熟地帮拉斐尔消毒包扎,连同药方一道开了,嘱咐克劳德一定要让拉斐尔按时吃药。
“谢谢您......斯菲弗拉·杰威尔上校。”拉斐尔勉强记住了这个拗口的名字,他的手掌已经没有知觉了,但他还是露出了礼貌的微笑,向他道别:“很高兴能够认识您,祝您有美好的一天。”
斯菲弗拉·杰威尔愣了一下,随即回答道:“我也很高兴认识您,尊敬的拉斐尔阁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