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王收割姬 第3章 拒绝道歉

PMS基地是个巨大园区，有独立行政办公楼，训练室，食堂，宿舍，体育场，可举办小型比赛的场馆。选手日常生活训练都在园区内进行。

女队训练楼在基地西南角，是一幢四层小洋楼。一层中空挑高，视野开阔，中堂环绕摆放几张木桌，以作训练。二三层是女生宿舍，四层有一间器材室和开阔天台。

地方不大，好在人数也不多，足够女队选手使用。

天色已晚，灯串缠绕住天台的围栏，发出柔和微光。

程忆满鼓起勇气踏入屋内，隐隐听到话语传来。

“你们在都在刷些什么？”

“打人？谁打人？”

“队长打人？别瞎说，队长怎么会打人。”

大厅中央，陈希倚在桌旁不停拨打号码。发现队员还在直播，立马伸手掐断电源。

两小时前陈希在盯着女队训练，突然接到领导通知时，她还不相信。

电话拨过去，无人接听。再拨，用户已关机。心情从疑惑到愤怒，再到担忧。表面维持着冷静，心里急得直跳脚。

队员们还没意识到发生什么，疑惑望向陈希。

“今天都先别播了。”在事情还没弄清楚前，她不希望造成恐慌。

也许是祈祷起作用，话音刚落，程忆满便从门外走了进来。

“队长。”队员纷纷起身，目光投向程忆满，她们不知比赛是输是赢。陈希安排很多训练，以至于她们没来得及看比赛直播。

这两个赛季女队一直在输，几个女孩儿迫切希望队长能够带回好消息。

看着队员，程忆满涌起酸楚，艰难扯出苦笑：“好好训练，我先上去了。”

她们很少看到这样的程忆满，在她们眼中，队长哪怕连输十几场，也会率先振作安慰她们。

女孩们凑上前去，被陈希出手拦住：“我去就行，大家今天先休息。”

陈希快步踏上三楼，程忆满房门没关，从门外往里瞧，能看到她蜷缩在柔软的沙发里。现在的她，让陈希觉得好弱小。

轻轻叩响房门，陈希来到她身旁，所有想说的话语到嘴边，变成一句：“这么晚才回来，饿了吧，给你弄点吃的？”

“不用了大希。”听到熟悉的声音，程忆满再也忍不住，低声啜泣。

陈希双手环住她，轻轻拍打她后背。

屋外狂风呼啸，一颗颗雨滴砸在窗口，掩盖她的嚎啕。

门外传来急促脚步声，陈希抬头。对上女人双眸，她一袭卡其色风衣长过脚踝，干练利落的短发被雨水打乱，她手捂胸口，微微喘息。

“我要和满弓单独谈谈。”女人出声。

陈希松开手起身，嘱咐程忆满：“有事叫我。”

待陈希掩上房门，女人着急道：“为什么不接电话，知不知道事情闹得多大。俱乐部上下乱成一锅粥，高层紧急会议现在还开着呢。”

哭过之后，程忆满情绪才算稳定下来，眼神依旧空洞，说不出话。

对外横得要命，对内就变受气包，太没出息了。

“先不说网上吵翻了天，光是组委会一层层问责下来就够整个俱乐部喝一壶的。私联选手，当众打架。知不知道会有什么结果？严重的可能要禁赛！职业选手被禁赛未来还怎么发展？”女人缓了口气，继续责怪，“还有那个康明，你明知道他是老板侄子，还去惹他干嘛？”

被最亲近的人误解，是压垮她最后一根稻草。

程忆满执拗开口：“你是在怪我？全是我的错，是我不顾大局，是我故意挑事摆谱不配合？”

听到这话，云初如遭雷击，一腔怒火轻轻柔柔泻干净：“对不起，是我太激动，你没受伤吧。”

她想伸手触碰程忆满，却被躲开，手掌尴尬悬在半空：“联系不上你，我很担心。这次出差耽误了时间，没赶上你比赛，要是我在场...”

“不劳烦经理您关心了，就算你在赛场，也只会劝我忍忍。我听你话忍了三年，换来的就是被人看不起吗？”程忆满声音沙哑，字字痛诉。

云初看着她的脸，试图讲道理：“不一样，你现在有正规完备的战队，最好的资源，是全国有名的电竞选手，怎么会被人瞧不起？”

“这些都不是我想要的。”

“没有这些你更拿不到你想要的！”

程忆满心如死灰，残存的信仰在一次次妥协里消耗殆尽：“那你说，俱乐部想我怎么做？”

“明天一早俱乐部会组织发布会，你只需要在记者面前向康明和粉丝道歉。剩下的事，我来处理。”

“在媒体面前道歉？”程忆满嗤笑一声，“凭什么觉得我会道歉？”

云初站起身，维持上位者的威严：“这已经是我能争取到最轻的处罚。”

“如果我说不呢。”

“不道歉，俱乐部会革除你队长身份，取消你之后所有行程，恢复时间...不定期...”

程忆满今年24岁，早过了电竞选手的黄金年龄，成绩远不如巅峰时期。不做系统训练，不出三个月就会落后新人一大截。暂停行程不过是好听的说法，实际意思是强迫她自己隐退。

程忆满离开沙发，绝决地从床底抽出一只行李箱。

云初被她的举动搅乱心神：“只是道歉而已，道歉之后，你还是女队队长，还能够继续留在职业圈，你难道想提前退役吗？”

胡乱塞了几件常服，没花多少时间。唯一重要的是床头上队员合照，程忆满拿在手里发愣一阵，小心摆进行李箱。

“你不是一直想拿冠军，真退役就没机会了！”云初试图阻止她。

职业选手谁不想拿冠军，说的好像留下来就一定能拿似的。

程忆满不听不顾，干脆合上行李箱。她再也不想受这窝囊气，她要离开，现在就要！

云初一把拉住她：“别任性了小满，事情还能再谈，就当是为了我，留下来好吗。”

“放开我。”程忆满冷漠挣开，“云初，我们分手已经半年了，不会再为了你做任何事。我有脾气，做不了你的金丝雀。”

云初呆愣在原地，眼看程忆满就要推开房门，伤人的话脱口而出：“那战队和队员，你也不管了吗？”

程忆满坚定的脚步在听到战队后，再也迈不动，这确确实实是她最在意的事。

“如果你走，女队就会解散。她们融入不了其他战队，只能跟着你一起退役。队员还年轻，你一走了之，就不怕她们怨恨你？”

云初的话一字一句打在她心上，不管留下还是离开，程忆满面临的，都是痛苦。

两人沉默僵持，房门倏地被打开，走廊灯光亮得有些刺眼。

陈希站在门口，像一位坚定的勇士：“如果战队只有踩在队长尊严上才能苟延残喘，那还不如解散，我不相信队员会任由队长受委屈。”

从交谈开始，陈希一直站在门外没有走远。到最后，她实在听不下去。

陈希接过程忆满手中的箱子，冲屋里的人说：“云初，你错得太过了。”

第二天一早，程忆满坐上了归家的列车。拒绝和高层对接，是她对事件的态度。不管俱乐部给她什么惩罚，开除也好，告她违约也罢，反正她是彻底不想干了。

从霖城到榕青市需要8小时车程，程忆满特意选择乘坐高铁，想好好看看回家的路。

快两年没有回家，春节在录晚会，端午在训练，中秋在解说，再往前...她也记不清了。

高山湖泊从身边飞速略过，陈希讯息悬挂在手机屏幕上。

陈希分享一条微博链接： [行舟队长出面回应比赛争执事件]

程忆满：[微博私信肯定都在骂我，还是不看了。]

陈希：[谁让你上大号，切小号看。]

程忆满眯着眼快速点开链接，一眼批评也不打算瞟到 。

链接内容是行舟队长的退役声明：

很遗憾跟大家提前宣布这个消息，本人行舟战队队长界河，将于全国联赛后正式退役。原本想等到行舟在联赛取得成绩时再公布，但介于昨日发生的事件，我认为我有必要告知大家事情原委。

满弓选手没有违背职业规定，私下与行舟战队保持联系。她是一位非常优秀称职的职业选手，我本人很希望她能够在我退役后成为行舟新力量。但因为我的唐突，给满弓造成了不必要的麻烦。

本人与行舟战队全体在此真诚向满弓选手以及PMS战队道歉，未来我们会遵守流程规定，希望网友理智看待本次事件。

文字下方附带程忆满与界河的全程交谈监控视频。

声明一小时前发布，目前评论已经过万。程忆满翻开评论区，舆论风向好坏皆有，多是指责她的。

[有视频有真相，满弓没有违规！]

[视频不会是合成的吧。]

[是违规不违规的事吗，别避重就轻，这可是个暴力事件。]

[只有康明受伤的世界达成了（真的受伤版）]

[呜呜呜，队长你别退役，没你我可怎么活TAT]

[连行舟队长都下场作证，还真是电竞绿茶。]

[暴力女要加入行舟？这不是作死吗，女人打电竞真是辣眼睛。]

[我圈内朋友说她架子大得很，成天给工作人员甩脸。]

[她能走到现在这个位置，什么成分就不用多说了吧，不知道背后有多少金主捧着呢。]

[游戏不好好打，哗众取宠倒是玩得明明白白。]

随意划拉几下，毫无营养的评论看了也是心烦。

她退出微博，找到界河微信，表达感谢：[谢谢你啊，前辈。]

没多久，对方回复：[小事一桩，俱乐部没为难你吧。]

程忆满回了个微笑表情包：[没啥事。]

界河：[合同到期了考虑一下行舟啊，我们战队完全站在你这边。]

[优先考虑。]程忆满回复完这一句，关掉手机。

等合同到期...大概打不了了...

行至深山，居然下起雪来，薄雪覆盖大地，一片花白。程忆满拉着绵软的围巾遮住大半张脸，凑到窗前和雪景自拍几张，切回大号发了个微博。

顶风作案，气死黑粉。

双脚踏上榕青市土地，程忆满捶打酸痛的后腰，八个小时的车程还是太折磨人。

已经傍晚，榕青天气出奇的好，夕阳余晖洒落在她脸上，驱不散淡淡幽怨。

在自家庭院门前驻足，这似曾相识的画面程忆满昨晚刚刚经历过。

房子是一间小独栋，比战队那栋要小很多，是她用比赛奖金和父母一起买的，总共也没住几回，更没有家门钥匙。

屋内没亮灯，门铃发不出声响，像是无人在家。

程忆满掏出手机准备打电话，房门打开，一位少年俯身系鞋带，一抬头，吓得一屁股摔地上。

“噗嗤，摔了个屁股蹲。”程忆满阴霾消散。

少年连忙起身，拍拍裤子，屁颠屁颠给她开门：“姐！你怎么回来了！”

行李甩给弟弟，程忆满往屋内走：“我回自己家还要跟你报备？再说你有手机吗？”

许久未见，程逸深长得和印象中有些不同，但手足间亲密如旧。

“有的有的，老妈换了新手机，老爸的破手机就归我了。上网有点卡，打电话倒没问题。”

“高几了？不上课吗？”她随口问了个最致命的问题。

程逸深窘迫地挠挠头，支支吾吾说不清楚：“这个...高三...今天周末我想，跟朋友玩会...”

“噢？哪个网吧，要不要我送你。”

“你怎么知道！”

程忆满指了指他手上的网咖优惠券：“未成年人不能去娱乐场所。”

“亏你还是我亲姐，连我上个月刚满18也不清楚。你可千万别跟爸妈告状，要是被他们知道我去网吧，不死也得脱层皮。”程逸深跟在她后边喃喃。

“看我心情。”她接过行李箱，使劲把弟弟隔在房门外。

张开双手拥抱空气，从现在开始，她要享受再没游戏的退役生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