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王收割姬 第26章 酒桌安慰

没给沙予反驳的机会，程忆满关掉电脑，挟住她后腰，明明沙予更结实，程忆满还是像抓小鸡似的，将她从座椅上提溜起来。

推着失魂落魄的沙予往外走，路过前台，程忆满不忘叫上小乖：“和我们一起去吃饭吧。”

小乖察觉到两人间的诡异气氛，拿不准主意：“前台离不开人，你们先去，我晚点再来。”

程忆满没强求，站在门口看了眼天气，交代道：“我们就在网吧附近。”

网吧后巷有一条美食街，雨势渐渐变小，街道开始热闹起来。程忆满随便挑了一家大排档，两人面对面坐着，无言感受雨滴落在塑料棚顶的声音，锅铲火热敲击的声音，学生放肆欢闹的声音。

店员小姑娘给她们递上一份菜单，圆珠笔滴答按动，在白纸上划出好看的蓝色印记。

“想吃什么？”程忆满问沙予。

“不饿...”

“...都饿得说胡话了。”

闹矛盾拉不下脸的较劲，程忆满能理解。她也不是第一次和沙予吃饭，这孩子饭量多大她能不清楚？

她做东，总没有让人饿着回去的道理：“烤鱼，烧鸡，炒面，烧烤，时蔬，凉菜。微辣不放葱姜和折耳根。”

“不放姜会腥。”店员老练记下所有菜品，顺带提醒她。

“那...”程忆满倒是无所谓，就怕沙予接受不了。她立起菜单来回翻动，怯懦地观察沙予的表情。

“麻烦切大块一些，能方便挑出来的那种。”沙予冷着脸把头撇过一边，故意不去看她。

程忆满悠悠合上菜单，举起食指：“再来一件冰啤酒。”

沙予看她浑身落魄挤在大排档油腻餐桌上，很难和众星捧月的电竞明星联系在一起。

待店员走开，沙予才说出今晚最长的一句话：“用食物收买人这种事，小孩都不买账。”

程忆满唇瓣抿了又抿：“天大地大吃饭最大，没指望用一顿饭就让你原谅我...”

啤酒率先上桌，程忆满抽出一罐，指尖拉开环扣，咕嘟冒着小泡的液体注入杯子，整套动作行云流水。

她把酒杯放在自己面前，停下动作：“学生不能喝酒。”

“我毕业了。”沙予偏要作对，端起那罐开封的啤酒往嘴里猛罐。带着寒意的苦涩滋味涌进食道，呛得她直咳嗽。

程忆满眼噙柔意，轻松将面前的啤酒一饮而尽：“慢点，不够再点。”

沙予又吞咽几口，逐渐适应酒精的味道：“职业选手不是禁酒吗？”

“很好，你已经开始了解职业选手行为规范了。”

“我在战队试训的时候就有这个规定。”

“那是防止你们这群小孩喝了几口马尿就去惹是生非的，只要不影响训练，喝什么都没人管。”程忆满说着，取出新杯子，给沙予倒上一杯。

沙予牙关紧咬，说出酸涩的话：“赛级选手才有特权，炮灰没有。”

几杯酒下肚，程忆满顺着话头调侃自己：“赛级选手也是炮灰，充其量算个炮灰头子。你接受过战队训练，半只脚踏进职业圈，不还是不认识我。”

“所有参加试训的人都逼自己往死里练，每天泡在游戏里十几个小时，教练除了骂人就是画饼，不是谁都有时间去了解选手资料的。”

“对不起，我不是有意揭你伤口。”青训营的艰难程忆满略有耳闻，她没有亲身经历过那个阶段，没资格发表意见。

苦难是沙予自己选择的，她不想被任何人同情：“在霖城的时候，有好几次碰上你...都没看到正脸，所以没认出来。”

“身份的事，是我瞒你在先。不管你原不原谅，我都该道歉。”程忆满掏出手机，切换许久未上线的微博账号，摆在沙予面前，“至于替身，换做别人我的确不服，但如果是你，我会觉得荣幸。”

“什么意思？”沙予被她的坦荡震惊，同时也不明白她的用意。

“我微博大号，你替我看看。”

程忆满示意沙予往下滑，随着数据加载，数以万计的未读消息炸开了花。评论私信好坏都有，但更多是污言秽语，一句比一句脏，句句都往人心窝里戳。

网友站在道德制高点，替法律裁决所有“罪人”。沙予脸色愈发凝重，她只是个旁观者，都快要被这铺天盖地的羞辱唾骂扼得窒息。

程忆满怕她被网暴影响，及时抽回手机，慢悠悠说起自己的故事：“我在赛场暴打队友不肯道歉和俱乐部闹掰，这才隐退回到榕青，我一直隐藏身份，不想生活被打扰，不敢面对队友和粉丝。过了这么久，媒体依旧没给我消声灭迹的机会，不知道有多少人等着独家爆料，盼着我跌落神坛。我很喜欢电竞，刚入行的时候，一腔热血只想打好比赛。后来为了战队发展，签约包装营销炒作，成绩越来越差，被嘲技术烂博眼球更是家常便饭。最后变成俱乐部的摇钱树，说话做事身不由己。在每个不得不妥协承担的瞬间，在只有隐瞒身份才能和周围人正常相处的时候，真宁愿自己不是满弓。这身份谁喜欢谁拿去，我不收转让费。”

程忆满紧接一声冷笑：“所以我选择逃避问题，放弃一切做回普通人。你不是总问我为什么不再打游戏，那是怕自己忍不住，怕自己奢求回到过去重蹈覆辙。这电竞圈让我混得，挺失败，挺不光彩的。”

“听上去挺有种的。”沙予听她说完这些，有一丝动容，“能做到行业顶尖，是你的本事。”

菜陆陆续续上齐，脚边的啤酒只剩不到半箱。

或于是酒精的刺激，亦或是羞愧。程忆满感觉一股燥热浮上心尖，用食物把委屈心酸统统塞回肚子：“又打趣我。”

沙予：“这没有，我说的实话，能被利用的前提是拥有强大实力。”

程忆满：“你安慰人的角度一直这么清奇吗？”

“不痛不痒的言语安慰没有意义，况且你也不需要同情。”

“那你呢？”

沙予没怎么动筷，紧攥啤酒罐不离手：“我更不用。”

她喝酒的次数屈指可数，也谈不上喜欢。心底闷闷的情绪，似乎被啤酒冲淡，身体也松泛许多。

程忆满把啤酒挪远，给沙予夹了个鸡腿，打断她一杯接一杯的行为：“空腹喝酒容易醉，这是酒桌大忌。”

“我都喝酒了，还管什么醉得快醉得慢，早结束早回家打游戏...”沙予弯下腰重新拿起一罐，头脑因为身体晃动开始晕乎起来。没办法，想维持镇静，只能多吃几口。

饭吃得差不多，酒也跟着见底，沙予还是觉得不够尽兴：“麻烦，我们这再加一箱啤酒。”

程忆满瞪大了眼：“隔壁桌十几人才点三箱，我们两个人两箱，你就算有新手保护期也不能往死里喝啊。”

沙予鼻尖染上淡淡绯红，雾蒙蒙的眼神看向程忆满，带着些委屈。呼吸些许急促，像止不住的声声叹息：“还想喝。”

程忆满看着心软，思索一会怎么送她回家。

沙予抱怨：“每次游戏机制不平衡的时候总念叨着破公司快点倒闭，没想到还真的应验了，偏偏还是这种时候，这么会为玩家考虑怎么不多撑几年...”

“网络游戏的寿命很难超过十年，对于小公司来说，运维成本越来越高导致入不敷出，跑路是最常见的结局。”程忆满忙着清理桌上的空酒罐，心虚得不敢抬头：“你难过，主要还是因为小郡主吧。”

沙予呆滞摇摇脑袋：“再也找不到咯...”

程忆满用纸巾一遍遍擦拭桌子，光亮的桌面倒映出她的焦灼：“其实...我认识小郡主...”

“不重要了...”沙予抢先一步说着。

程忆满仿佛被摁下暂停键一般滞住：“什么意思？”

“她是谁，她在哪，你认不认识她...这些事情对我来说已经没有意义了。我不会再找她，她不配。”

程忆满心头咯噔一下，带着雨气的晚风吹过，穿透她单薄的衣衫，仿佛沉入冰窖的寒意，她这时才觉得冷，冷得发抖，冷得刺骨。

“这个决定会不会太草率，你找了这么久也没放弃，怎么现在就...”程忆满颤巍巍的说。

“草率？我花六年时间思考这个问题，已经够谨慎了！”醉意上头，沙予再难控制情绪：“就算找到她又能怎么样，说几句好久不见的客套话然后相互沉默吗，还是让我痛诉她不守信用后彻底原谅她。人事已非回不到过去的，不管什么结果都不会是happy end，不如让她一直活在记忆里，至少我不会那么恨她。”

说完，沙予“咚”的一声，脑袋沉重耷拉在桌上。

程忆满心乱如麻，不停吞咽缓解紧张。她只听清沙予说恨她，她这个没良心的人，确实可恨。她们离得这样近，又隔了六年这么远。

程忆满默默起身，给沙予清出一小块空位，以免她碰上油污。

就在程忆满撤掉酒杯时，沙予摁住她的手腕，吃力地侧头看她，话也说不利索：“你该不会，就是小郡主吧？”

程忆满正要发出第一个音节，又被沙予抢了去。

“你不是。”沙予合上眼，眼角满溢的泪珠被她隐了去：“你比她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