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王收割姬 第25章 游戏停服

六月的榕青是一片潮腻，今年高考也不例外，雷鸣早早闹醒众生，天色亦是灰蒙，程忆满呆坐在电脑前，听着台风登陆的新闻。

连续数日睡不踏实，脑袋像一张被揉皱又展平地白纸，凌乱又空白。她想起身倒杯水，晃神间把笔记打翻在地，震出夹在里头的便签，五颜六色哗啦散落一地，

随便拾起一张，便签正面写了几条公式，背面记着科任老师的电话和当日事项。

她再拿起一张，写着：“9月27日参加校外交流会。国庆游戏上线新BOSS，首通奖励翻倍（必做）”

又一张：“11月16日，副本奖励更新，人物技能更新（测试）”

程忆满高中没有手机，喜欢用便签记下重大游戏资讯，再贴到笔记上以免忘记。

她唰得反应过来，急不可耐奔向柜底那摞笔记，被桌角绊了个踉跄。一股脑把本子里所有便签倒出来，期待与质疑纷飞，她与年少触手可及。

在百十张便签中，总算如愿翻到记着游戏账号密码的那一张。

顾不得脚下狼藉，她努力抑制身体的颤抖，忐忑等待游戏安装。当密码正确顺利进入游戏的那一刻，失而复得的惊喜涌上心头。

游戏视角停留在离线那天，程忆满转动鼠标，除了过于冷清外，一切还是记忆中的样子。

曾经一起战斗的好友登陆时间都停在一年开外。唯独剩沙予这小孩，两天前还上过线。

程忆满点开聊天框，才发现沙予给她发了上千条信息，从六年前她消失那天起，每年，每月，甚至每周，未曾缺席。

她一点点向上滑。

最后一条信息：[过两天高考不上线，师傅你要是回来了，麻烦等等我，我们霖大见。]

一个月前：[她骗了我，我也不知道怎么面对她，我想我们注定做不成朋友。]

三个月前：[师傅，我最近认识了个好人，她游戏很厉害，和你还有点像，生活好像变得有意思了。]

六个月前：[熬了大半年，我明明有实力，也同意了别人的替补，可就是不能留在霖城。]

一年以前：[我答应去战队试训了，如果能成为职业选手找到师傅的几率也会提高的吧。]

程忆满心脏宛如被木锥刺穿，又麻又疼。

花了一晚上的时间，把信息一条不落全部看完。字里行间，程忆满旁观到沙予的生活，感受她从愤怒到遗憾，渐渐孤独且迷茫。

无人登录的账号是她的树洞，亦是渴望得到回应的执念。人人都说向前看才能成长，她偏要在原地生根发芽。

“满满，醒醒。”

一阵摇晃，程忆满迷迷糊糊睁开眼。

“你又熬夜，起来吃个饭再回房间去睡。”程妈柔声说道。

程忆满用手撑起酸胀的头，不知自己睡了多久：“我没事，几点了？今天不用上班吗？”

“十二点多，我想着今天雨大就请了个假，下午高考结束把阿深接回来。”

这场雨下了两日，丝毫没有停歇的迹象。

程忆满拖着疲倦的身躯去洗漱，薄荷清凉唤醒大脑。她决定好了，雨过天晴后，一定要带上攻略找小徒弟道歉。

吃过饭，程忆满再次回到游戏。随便挑了个副本消磨时间，游玩不过十分钟，boss的影还没见着，就被迫掉线四五次。最后一次掉线，更是连客户端都登不上。

抱着怀疑的心态，程忆满点开其他游戏，网络似乎并未受到台风影响。她重启电脑，等待十来分钟，再点开《侠行》，居然跳出个服务器维护的提示来。

游戏背后毕竟是人为运作，系统因为网络波动而崩盘也情有可原。一般这种情况下，游戏官方会紧急发布抢修公告。

程忆满打开微博，游戏官方二十分钟前刚发布一条停服公告：

感谢各位大侠对《侠行天下》的鼓励与支持，您的喜爱，是运营团队坚守的动力。由于游戏长期运营不良，玩家与人手流失等问题，团队难以负担高额维护成本。经与开发商友好确认后，我们全体团队遗憾宣布：《侠行天下》正式于6月7日17：00正式停止运营。

游戏将关闭注册功能，充值功能，社交功能，副本剧情全线开放，版本不再更新修复。次年6月7日，关闭游戏服务器官网，论坛，用户无法登陆游戏，永久性删除账号数据。为您造成困扰，还望谅解。

我们在漫漫修仙之途相遇，终将相忘于茫茫世界之中。各位大侠，江湖再见。

程忆满当下就一个念头，不能让沙予看到这则公告！

她要去学校，她要在考试结束的第一时间看到沙予。

程忆满这辈子没这么着急过，哪怕是比赛时被对手逆风翻盘打上高地，她都能保持冷静，可现在她的理智跟着游戏客户端一起，全线崩盘。

室外依旧荒凉，院里的绿植不敌狂风，花瓣随之破碎飘摇到远方。

程忆满把U盘紧紧护在手心，拖鞋都来不及换，抓起雨伞就想往外跑。在雨点触碰到肌肤的那一瞬，她被一股力量扯了回来。

“你上哪去，下大雨呢！”程妈拦住她，这都拜过神了，怎么女儿还是奇奇怪怪。

“去学校，现在就去。”程忆满挣不开束缚，泪珠在眼眶里打转。

程妈还以为她是为弟弟着急：“考试五点结束，这才三点多，不用去那么早。”

“要去，我要去等着。”

“好好好现在去，妈开车带你去。”程妈拗不过她，只好去车库把车开出来。

天气恶劣，为安全考虑，程妈开得谨慎。到学校门口，也不过四点。程忆满固执盯着校门，生怕会错过。要不是程妈不许，她肯定会站在雨里上等一小时。

考试结束前半小时，有零星几位学生往外走。程忆满扯着脖子，视线被玻璃上的水珠糊成一团，看不真切。

得到程妈点头，程忆满趟过水坑，融入聚集在校门前的陪考大军。

交卷钟声响起那刻，像是滚烫油锅撒进一把甘霖，沸腾的水汽遍及校内校外。程忆满回想起半年前那场比赛，欢呼雀跃不属于她，她的□□和灵魂，活在另一个寂寥的世界。

学生一窝蜂涌出，好在门禁控制了人流速度，让程忆满有足够时间在人堆里认出程逸深。

彼时人声鼎沸，人和车辆混在一起，把道路围得水泄不通。

程逸深加大音量问她：“你怎么来了？”

“有看到沙予了吗，我要找她。”她的声音又快又急，被喧嚣淹没。

“没看到，她不在这个考场。”

程忆满在车上时想过这个问题，可她联系不上沙予，只能先来找程逸深。

“她在哪？还会不会回来。”再不找到她，就来不及了。

“学校给外校考点的学生安排了往返校车，先别急，我去帮你问问。”程逸深举着伞，扎进人群寻找同学，虽然不知道

发生了什么，但他能感受到她的焦急。

程忆满手足无措，一遍遍拨打沙予号码，每次都是忙线收场。

“我问过了，沙予在三中那个考场。”程逸深语带奔波的喘息，“同学说她没坐校车回来，直接朝网吧走了。”

程忆满脑中飞快思考，网吧位置居中，离这儿也就两三公里，走得快些说不定还能赶上。

她立马动身：“妈在马路对面等你，告诉她我不回家吃饭。”

傍晚的风比白日还猛烈，程忆满撑着伞，脚步迈得十分艰难。她索性把伞收了，贴着街铺屋檐下快步走去。没有屋檐的地方，就小跑向前。

原本需要半小时的路程，她只花了十来分钟。推开网吧的门，门帘处吹出的冷风让她打了个寒颤。她穿着拖鞋，双脚被雨水泡得发白。头发衣服吸了水，重重闷盖在身上，裤腿上溅满泥点，要多狼狈就有多狼狈。

今天看管前台的人是小乖，她看到程忆满，表情有些许错愕。

“沙予来了吗？”程忆满着急问她，声音颤抖得厉害。

“刚到不久，就在最后面没开灯那排...”

程忆满等不及小乖把话说完，三步并两步往里走。可惜她拼尽全力，终究还是慢一步。

沙予颓坐在椅子上，打不开的游戏和停服公告占满整个屏幕。她躲在黑暗里，借不到一点光亮。

沙予无力抬头，程忆满从她失焦的眼眸深处，看到那个固执等待的小孩，彻底被现实击碎。

程忆满扔掉雨伞，默默收起U盘，仅剩掌心勒出的血印

她走到沙予身侧，果断点击退出游戏。紧接着从身后环住她，又怕身上的水汽沾染到她，不敢使劲。

一个月来的焦躁不安，在见到沙予时统统融化。柔软是她的选择，不代表她本身不够强韧。

沙予像一具失去灵魂的空壳，没有惊讶，没有躲避，默默感受她的体温与安抚。

不知缓了多久，沙予疲倦的声音响起：“停服了。”

“我知道。”

“那你还来干嘛。”

程忆满轻声叹气：“怕你难过，来请你吃饭。”

什么仇人什么朋友，统统去他的。人一辈子就活几十年，遗憾还是圆满，她要由自己来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