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把他怎么了?”夜野肆单手揉着自己的脖颈,轻咳几声,再急切地吼出来,“别这样伤害他!”
想要决裂,却无法彻底。他都与花酒藏扮情侣了,还是因为两句话,败露马脚。
他紧忙去扶冷彻,心中对冷彻的愧疚就像颗不定时炸弹,难免会随时触发。冷彻对他有义,帮助过他很多次,道出一堆让冷彻心死的话但是无论如何都不能让冷彻因他而受伤。
花酒藏蓝瞳骤然一亮,随即目光阴鸷起来,冷沉着嗓音,迟疑问:“你……心里有他?”
冷彻都把夜野肆掐脖子按电梯墙壁上了,还担心伤冷彻人受伤。
花酒藏的怀疑不无道理。
坐在地面上的那位,眼神紧锁夜野肆,期待他的回应。
寒冰顺着裤腿,已然爬到冷彻大腿中部。
然而,夜野肆忙不迭把目光砸到地面,表现出不合时宜的犹豫。
这种对峙下,如果否定,往往需要利落,断得一干二净;如果肯定,可以是沉默。
沉默总让人误以为默认。
像是得到答案一般,花酒藏抬手,一股寒气钻回他手中央,撤回忌法,冰霜不再蔓延。
在不远处车灯光照射下,伴着地下停车场出口袭下的一股晚风,卷起他额前柔顺的青丝。
他大步流星走向向他驶来的轿车,那般决绝,像是在回击夜野肆的沉默。
“喂!你走什么?!”夜野肆拔腿就冲出电梯,留下腿脚冰霜逐渐退去、露出高级定制的裤子布料的冷彻在电梯间。
“我艹,车!”夜野肆大叫,加快脚步。
车主没有停顿的意思,按照当前速度和花酒藏双向奔赴。
人和车之间的距离愈来愈近,灯光格外刺眼,多看片刻闪瞎眼睛。
就在车身距离他不过三米时,他冷不防低吼一句:“滚下来!”
话毕,他的心脏一阵钻心的痛感,充斥着他全身上下每根神经。
显然是遭到忌法的反噬。
忌法在天堂和地狱使用才会畅通无阻,在人间使用,难免被反噬。
彼时,车恰好停下。
紧接着,一个高挑魁梧的青年壮汉出车,关上车门,雄赳赳气昂昂走向花酒藏,到花酒藏跟前立马成了鹌鹑崽子一般弓腰驼背起来,吞咽口水,喉结滚动,察言观色花酒藏半晌,才低眉道:“主人……我——”
啪!
啪!啪!
比他矮一个头的花酒藏,分毫不给他解释的余地。
一连三巴掌,掌掌响如雷。
“靠~”夜野肆被这一幕吓得一跳,生平第一次见——
小矮子狂扇大高个,无异于杰瑞跳起来揍汤姆。
他这是……悍匪啊!他想。
“别跟着我。”花酒藏目光森寒,“再让我发现,要么你自戕,要么我动手。明白?”
说一不二。青年人更加垂下头,道:“遵命,主人!”
“滚!”
“是!”
在走之前,青年幽森的嗜血目光,重重地逼了一眼怔愣在原地的夜野肆,神似记仇会再来的野兽。
夜野肆本是抱着看戏的心态,无辜被持刀的眼神一刺,抿着嘴唇侧目而视花酒藏,低语:“又不是我打的你!”
他的眼神仿佛在说——扇你的是他!看我有个毛用!
等壮汉驱车调头离开,夜野肆刚打算开口问花酒藏还要不要跟他回去,毕竟……不!好像惹花酒藏生气了。
结果还没来得及开口,花酒藏自己拆开夜野肆抱在胸前的手臂,乘夜野肆没回过神来,他像一只小鸡仔一般一头钻进夜野肆结实的怀里,头贴在夜野肆温暖的胸膛上,道:“我手疼。”
又说:“你亲了我,怎么负责?”
“……”从小眼光有问题,夜野肆在人家撒娇的时候定位成卖萌,咬牙道:“你他妈能别像个女孩子一样卖萌吗!人家女孩子又不像你一样弱智!”
数落一句还不够,他还要来诸多连环炮句攻击:“亲了你又怎样?你又不会有我的宝宝!我们不过逢场作戏。你能不能别这么自作多情!别用你扇了别的男人的手来碰我!滚!”
他的逻辑总是自成系统,以至于让他唇枪舌剑。
“我困了。”花酒藏道。
幸好,夜野肆的垃圾话对他没有任何不良影响,他继续道:“我们回家吧!”
夜野肆依然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压根不听花酒藏的言语,久久无法自拔:“动不动就把你那点破忌法用在别人身上!装什么装!你要是遭到反噬晕了,我就吃大蒜给你做人工呼吸!别以为跟你哥一样牛逼,我就怕你扇我,即便我不能还手……”
无论他如何涛涛不绝,花酒藏只是合上塞满疲倦的眼皮,眼底浅浅笑意,抱住夜野肆。
一脸享受,犹如在沙漠极度干渴的人喝到一泓清泉那般幸福。
电动车穿行在夜色中,逐步远离城市霓虹灯光。持续摇晃的车身钻进偪仄的小巷。
穿堂风沥去花酒藏的困意。
他蓦然被前方一个拎着酒瓶、在忽闪忽闪的微弱灯光下,“开闸放水”的秃头、油肚大叔吸去目光。
“别看!闭上眼。”夜野肆道。
“为什么?”
“你自己上厕所的时候,还没看够自己的吗?”
花酒藏:“……”
恰好经过大叔身后,一股尿骚味扑面而来,还有来自大叔的言语:“喂!野种,回来了!你妈欠我的钱你什么时候还!呦呵,还带了个小贱货……”
熟悉的脏话,如同在夜野肆耳畔飘了个屁。
他轻笑一声,问:“后悔吗?”
“不后悔!和你呆在一起很自由。我喜欢还来不及呢!”花酒藏道。
夜野肆张了张口,欲言又止。
喜欢?希望你没有骗我。我也喜欢我的小家。他想,嘴角不禁浮起笑意。
夜野肆的理解能力……不大行。
翻滚的车轮终于在写满岁月摧残的铁门前停下步伐。
夜野肆开锁,花酒藏随他进入小院。
无人经营的小田里已然长满野草。朦胧月色凸显出沉睡的老屋没有半分光亮。
从踏进小院的第一步,花酒藏就感觉这个地方很有亲切感。而小屋前,一棵直径达七十公分的梧桐树下、被缠上藤蔓的秋千,全然吸去他的目光。
夜野肆先去到屋内开灯。
屋内灯光一亮,还在庭院里借着月色四处走动的花酒藏就被叫夜野肆叫了一声——小鬼,滚进来!
花酒藏咬着中指,痴痴地注视着随晚风悠荡的秋千,思绪飘飞。
他没有听到夜野肆的喊叫。
脾气像个炮仗,一点就炸。夜野肆没有得到回应,脱口而出:“傻逼,滚进来睡觉!”
花酒藏放空大脑,顺便把听力放逐片刻,依然没有听到夜野肆的怒吼,还站得直溜溜地盯着秋千。
夜野肆从破旧的窗户看到花酒藏一动不动,怒气滔天地走出门,揪到花酒藏的衣服后领子就把花酒藏揪进门内,反手上锁。
听到锁门声那一刻,花酒藏身躯神经质的猛然一颤。
他的脑海里自动回放多到数不清的日子被锁在实验室被一堆人研究的场景。
“没有其他床可以供你单独睡,你和我睡。”夜野肆道。
他从衣柜里拿出洗过的床单被褥,收拾年岁多时的木制高脚床床面。
花酒藏对屋内低矮且残破的墙壁和上了年头的破旧掉渣的柜子都能欣然接受,只是有个习惯他改不了。
他道:“我要洗澡。”
“一天事真多!”夜野肆斜睨花酒藏一眼,脚却乖乖地走到衣柜前,手拉开衣柜再翻找换洗的衣服给花酒藏。
夜野肆把自己穿过但洗干净的背心和短裤,还有一条未拆封的内裤,单手递给花酒藏,道:“没有新的,明天下课带你去买。你将就一下。你自己甘愿来跟我过苦日子的。”
他顿了顿,又道:“浴室出门左拐的一个小房间里。吹风机在浴室门口的抽屉里。”
出乎意料,他目视着花酒藏像个小屁孩一样双手抱过他手里的衣物还笑逐颜开道:“好的,我去洗澡了。”
花酒藏一离开,夜野肆猛然感觉自己缺失了什么,但自己也琢磨不透这是何种感觉。
他埋头继续收拾床铺。
装被,塞四角……行云流水而一气呵成。
打开手机一看时间,已是凌晨一点。点开冒着红点的信息软件,夜野肆看到自己账户的余额。手顿时一僵,手机从手掌中滑落,垂直砸到床面上。
这么多钱……多到我不敢用。小傻逼对我有什么企图啊?又亲又抱的!不对劲,天上不会掉馅饼……
他的思索一直未停,直到花酒藏穿着宽大不合适的衣服,出现在他的视线中,沉入海底的思绪才渐渐浮出水面。
“你身上绑着什么东西?”夜野肆注意到花酒藏精致明晰的锁骨上有着和项链一般粗细的链条上镶嵌着颜色不一的璀璨宝石。
“护身符。别的乌鸦恶魔就不会觉察到我的气息。”花酒藏拉了拉滑落在臂膀的背心带道。
“自己保管好你身上的贵重链子。丢了我可不负责。”夜野肆用下巴指了指床,“你先睡,我去洗澡。”
如若不是花酒藏和他睡一起,他才不耐烦去洗澡。
都累到骨架快散一地,不会如此讲究。
花酒藏走到夜野肆跟前,展开双臂拦住他,道:“你身上有伤,不能沾水,会被感染。别洗了,我不嫌弃你。”
然后,他用鼻子特地凑上去闻了闻夜野肆前身,道:“你身上没有味儿。”
这个动作在夜野肆眼里,无异于是小狗嗅东西。
被这样一只肌肤细嫩,白皙透亮,容貌俊逸,要身材有薄肌,要身高有腿长的小狗嗅了,夜野肆极为不满,撇嘴道:“你属狗的啊?别管我,我爱怎么样就怎么样。”
话罢,他走开之时,目光却不受控制的在花酒藏的腰上留下一瞥注目。
竟有几分吸引他。
花酒藏知道夜野肆有死鸭子嘴硬的毛病,怼天怼地爱怼他,拿他没办法,自然不愿多说。
他爬上床,一个人缩到靠墙面的床边,给夜野肆留好位置,不过三秒,微微鼾声渐起。
超强秒睡的能力。
洗漱完,夜野肆走进卧室,一眼锁定床上安然睡去的花酒藏,内心莫名横生一股安慰。
可能是想起儿时陪他睡觉的小猫咪。
关灯上床,钻进被花酒藏体温焐暖的被窝,他须臾想要靠近这份来自花酒藏体温的温暖,但又不能,毕竟是乌鸦恶魔,最低端的乌鸦恶魔。
血脉高贵的白鸽天使能和他三番五次接吻,他已经算得上过亵渎命运。
不过,还是小心翼翼地贴近。
贴近……
近……
直到花酒藏猛地翻了个身,他才惊心胆颤地停下来,伴着“小狗”的呼吸声,渐渐睡去。
翌日。
鸭蛋青的天色混着点翻白的鱼肚皮在天际,等待朝霞的来临。一缕晨光逃进窗户,映白夜野肆的脸庞。
嘟嘟嘟——
闹铃震动模式使夜野肆的残梦从枕边飞去。
他徐徐睁开眼眸,入目便是花酒藏的华丽侧颜——笔挺的鼻梁骨,窗帘似的浓密睫毛,白皙中藏点微红的皮肤……好像越看越顺眼,想继续看下去。
他长得好像没有夜叉丑,比夜叉好看一点点。他想。
“啊……吵……”
花酒藏闭眼,皱眉,呢喃起来,被一波接一波的闹铃声吵得不得安宁。
耳障人士自己也不清楚自己手机的铃声,只觉得耳边隐隐约约声音,继续把人家的睡颜描绘在心底,一遍又一遍,一寸接着一寸。
直到——
花酒藏倏忽睁开眼,趁夜野肆还没从他的美颜中回神,一个直视打过去。
夜野肆瞳孔遽然放大,旋即直立起身子,刻意揉眼睛,道:“看什么看!你起来重睡啊?”
“哦!”花酒藏在夜野肆眼皮子底下又合上曚昽的双眸,果真重睡。
他见花酒藏还想睡,又气愤道:“上学,今天早上有课!”
花酒藏:“啊!不嘛~让我再睡会儿!”
夜野肆听不到他说话,才没有嫌弃和反驳。
在佩戴助听器之时,夜野肆蓦然想到一件离谱事——
亲都亲过两次了,睡也一起睡过同一张床,都还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呢!
终于发现自己活得像个缺心眼。
他翻了一眼白眼,思索半晌,才问:“那什么、那个谁……小鬼,你叫什么名字啊?”
语气不是很友好,就像大街上街溜子向温文的小女生搭讪那般,痞里痞气。
闻言,花酒藏也后知后觉。
他们现在才聊到一开始认识就应该有的内容。他从床上支起身,鸡窝模样发型衬得他有几分迷离的慵懒感,直视着夜野肆藏有期许的红色眼睛,道:“我叫花酒藏。花是花朵的花,酒是美酒的酒,藏是隐藏的藏。你呢?”
“酒藏……”夜野肆边思考边嘴里反复念叨花酒藏的名字,低语,“把美酒藏起来?……”
没有得到夜野肆的回应,花酒藏大感失落,不禁微微垂下头,弯而长的眼帘也垂在眼眶,滑落在肩的背心带子他也无心注意。
数息后。
一只手猛然把他的背心带子拉到肩头,整理好,不让他袒胸开怀,同时也勾去他的低落的眉眼。
一抬头,他便与夜野肆四目相对。
“你好,小鬼——花酒藏,我是夜野肆!在暗夜里野蛮而放肆生长的夜野肆。”
夜野肆二十二年年华中,最有头脑的一次微笑,在此时毫无保留地展现出来。
花酒藏意料之外得到夜野肆笑容的光顾,明显一愣,仿佛被摄去了灵魂。
他瞪大眼睛,呆呆地望着夜野肆向他伸出的手。
“你好!夜……野肆!”
他握住夜野肆的手掌。
渐渐握紧。
夜野肆一反往常的笑容,不仅是因为外婆告诉他——认识朋友是件难得的事,需要笑容来庆祝自己的幸运,还因为花酒藏对他的温柔。
他就算活得如缺心眼,也还是感受到花酒藏对他的那份温柔,胜过冬日的暖阳,极寒之地的温泉……感化他。
夜野肆:花酒藏,这么鬼灵精怪,就叫他小鬼吧!
花酒藏:他不是不懂喜欢,只是……心里有一条巨大的鸿沟。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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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同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