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肆祭酒 第22章 思想政治·09·别离

【各位考生请注意，第二列列车即将到达。】

【过往，已是死者。】

话音未落，墙壁上自主雕刻出这一段序言。广播巨大声响，压过大厅里的惊叫声。渐渐地，考生才安静下来。

大厅外。

花酒藏听到大厅里传出震耳欲聋的惊叫声并未折返回去，反而更加担心夜野肆。他摸着黑踏上轨道，想要翻越轨道去草丛里寻找夜野肆，他知道夜野肆跑进草丛里。

“夜野肆！夜野肆！”花酒藏竭力嘶吼，“夜野肆，我的错！你滚出来啊！”

呼啸的晚风减半他的嘶吼，远方光速闪来的列车有影无踪，在极致黑夜中。

被钢轨绊了一下，他一个趔趄栽到铁轨上。

骤然，一股猛然增大的烈风以不可抵挡之势像巨浪一般朝他光速扑来，使他无法生出羽翼再展开飞翔逃跑。

列车快到他跟前。

他抬起手，一手揉着吹进眼睛里的沙子，一手撑着铁轨起身。

“酒藏！”一个陌生又熟悉的声音在他耳畔出现，身体蓦然悬空，被谁人抱着。

但凡他再多呆一秒，会被撞成肉渣，花妄在监控看到列车赫然出现这一幕，瞬间想到花酒藏会血肉横飞的情景，心脏倏忽提到嗓子眼，全身发麻。

巨浪般的疾风杀戮而来，一对黑色羽翼包绕住花酒藏的身体，仿佛在呵护他，担心他受伤。

“你谁？”他抬眸，微眯双眼看到那人闪耀于黑夜的红黑色瞳仁。

“我爱你，酒藏。”那人的嗓音再次响起，“保护你。”

花酒藏听出是夜野肆的声音。

“夜野肆……不！你不是夜野肆！”花酒藏捂住心悸的心口，这种熟悉的感觉再次占据全身，“你是我梦里的夜野肆。”

“酒藏，我是你的爱人。”那人的嗓音比夜野肆平日的嗓音更加低沉，周遭充斥着来自深渊浓烈的死亡气息。

爱人？！

此言一出，花酒藏惶惶然不知所措，耳膜好似被那人的话语被重锤听不到后面的话语。

“逃出这里……逃跑……跑……”语气渐渐萎弱，到尽头的时刻，那人将花酒藏置于身体上方，彻底停止扑打翅膀，从三米的空中，二人缓缓坠下，掉进草丛里。

夜野肆昏睡过去，花酒藏心悸的感觉消失不见。

数息后，大厅灯光亮开，撕开黑夜的深沉，当花酒藏人肉垫子的夜野肆猛吸一口气也跟着醒来。

他想要起身，却发现花酒藏压在他身上，所有动作一顿。花酒藏无法删除自己看他时含情脉脉的眉眼，自知不能再逼夜野肆逃跑，垂眸，狠心不看他。

“小鬼，你先从我身上下去。”夜野肆语气很冷淡，对方才发生的事感觉很奇怪，“刚刚……救你的……应该，不是我。”

他清楚自己的身体莫名不听自己指挥，说出一些对他来说无厘头的话，然而，却很清晰自己在做何事，就仿佛身体里住着两个人，而有一人掌握身体控制权执行操作，另一人则同等享受视觉、听觉……所有感官，意识又是分离的状态。

“你是夜野肆。”花酒藏从夜野肆身体上方爬起来，“我知道。”

他分的清夜野肆和梦中夜野肆给他带来截然不同的感觉。

彼此缄默片刻，他道：“没事。你什么都没说过，我知道。跟我回去，无忧哭着要你。”

话罢，他终于鼓起勇气掀起哭到发红的眼皮直视着夜野肆，可是向夜野肆伸出的手又像触碰到红铁一般缩回去。

“嗯。”夜野肆垂眸，方才在心里上演练习数百遍的话，却在面对时花酒藏道不出一字。

“刚刚掉下来，你受伤了？”花酒藏道。

夜野肆摇头：“没有。你呢？”

“也没有。我们回去，外面不安全。”话罢，花酒藏起身就抬脚，打算走。

“等等！”夜野肆一咬嘴唇，心一横，“你能拉我一把吗？我腿有点软。”他主动像花酒藏伸出手，却是蜗牛速度。

花酒藏不回头，手如飞箭一般伸出，后脑勺就像长了眼睛，精准定位到夜野肆手的位置。

拉近……二人却在手指间相触的一刻都不约而同顿住了。

死就死了，为自己而活不需要顾虑太多，夜野肆想。旋即，他用力抓住花酒藏的手掌，起身，在花酒藏意料之外没放开手。

“小鬼。你等等我。”夜野肆道，“我会追上你，和你一起站在顶峰。”

花酒藏：“知道了。”转身，他扒开夜野肆的握住他手腕的手，而后径自离开，内心暖意微澜压不住嘴角的浅浅笑意。

夜野肆僵在半空中的手微微蜷起，像是连风都抓不住，感觉自己好像要失去什么……或者已经失去。

大厅内。

无忧看到花酒藏出现，立即原地蹦三米高，再大叫着“妈妈”，朝花酒藏跑过去。花酒藏把他抱起来，他道：“妈妈，我要离开了。”

“你要去哪儿？”花酒藏心里像是被浇上一盆冰水。

无忧不答反道：“妈妈，我……我想要你亲我一口。好吗？无忧要离开你了，就见不到妈妈了——爸爸！爸爸，回来了。”他双眼放光，目视夜野肆目光炯炯地走到花酒藏身后。

花酒藏脸上浮起一丝苦笑：“嗯，他回来了。”

蓦然，无忧用自己的小怀抱去拥抱住花酒藏，小脏手搭在花酒藏颈椎后，一想到不得已要离开，两边嘴角像是吊上千斤石子，全然往下坠，把头埋在花酒藏肩窝里，声音沙哑：“妈妈……亲亲我，好吗？”

他为需要的爱再次留下眼泪，一滴一滴打在花酒藏肩膀，弄湿花酒藏衣服。

“无忧，不许哭！”花酒藏语气和缓而有力量。

无忧抽泣：“我不想离开你。”

花酒藏极重的一声叹息：“想要我亲你吗？把你的小脸蛋露出来。”

闻言，无束抬起头，用手背揩眼泪。花酒藏抿抿嘴唇，余光瞥向身侧，疾速吻了无忧脸颊一口。

无忧嘟嘴唇：“妈妈，我爱你。”

夜野肆下意识捏紧拳头，刻意撇开花酒藏的余光，目视地面。蓦然，地面掉下一张假脸皮。

——无忧的假脸皮。

他蹲下身，捡起假脸皮，翻弄一遍，递给花酒藏：“酒藏……小鬼，你看，上面不是字母，是数字1。”

“嗯。”花酒藏连余光都没有给夜野肆。

无忧听到夜野肆的声音，目光乞求：“爸爸，我要离开了。你不可以让妈妈再流泪，好吗？”

夜野肆定定地看着花酒藏侧脸：“好。不会让他哭的。”

无忧抓紧花酒藏的衣服，继续盯着夜野肆道：“替无忧保护好妈妈，好吗？”

夜野肆：“好。”

话音刚落，广播通报——

【完成考试任务之一，题目返回。】

无忧顿然不说话，注水般的铜铃大眼睛直溜溜盯着花酒藏，在脑海里刻画花酒藏的眉眼，久久，才道：“妈妈，放我下去。”他注意到绝大多数题目都自行返回列车里等候。

花酒藏照做，蹲下身，捏一下无忧软软的脸蛋，道：“无忧。”

“妈妈。”无忧抬眸看着夜野肆，“爸爸……无忧走了！”

话罢，他抬起小脏手举过头顶，拉着空气仿佛大人拉住孩子的姿势，对空气道：“奶奶，我们走吧！”

无忧在对催促他离开许久的老奶奶说话。

花酒藏瞳孔遽然放大，分明看不到无忧在对谁说话，猛然想到“奶奶”这一词，他疾速扭头去寻找老奶奶的轮椅，发现轮椅翻到在地……还有一副干瘪的人皮。

顿然，他明白所有，无忧是考试的关键，而老奶奶是随无忧的变化而脱落人皮，那……老奶奶的人皮上也会有答案。

抬眸，他发现无忧三步一回头走向列车，嘴里做着“爸爸妈妈”的口型，小小的步子也越放越慢。

他缓缓站起身，目视着无忧，心里被塞子堵住似的，知道无忧舍不得他和夜野肆。

列车里一个题目等的牙痒痒，推搡开周围的人，箭步冲向无忧，火速抱进车厢：“小屁孩，我们滚回监狱去了！你他妈再磨蹭一点，害死全车人啊！”

“妈妈——！”

话音未落，无忧的哭腔伴着歇斯底里的喊叫回荡在夜空。

即将随着飞奔的列车，远去，消失，朝高墙围困的监狱靠近。

花酒藏刚抬腿，列车门轰然砸上，接着缓缓启动。夜野肆拉住他：“别去！你让他走，他不得不走！”

花酒藏不听，一股牛劲往前拽，但也自己也不明白自己在逃避什么。

夜野肆怒意一起冲昏头脑，道出真相：“他是题目，早就死了一半。”

花酒藏知道答案，但还是问：“你怎么知道？”

夜野肆石化两秒，诚然道：“……有人告诉我的。”

花酒藏逼视着夜野肆：“冷彻？他给你发的匿名短信，对吧！夜野肆。”

他再次抹开夜野肆拽住他的手，甩到天上去，道：“你喜欢他？对不对？和他断不了？”

夜野肆眼睛微微瞪大，旋即又眨眼睛：“你偷看我手机……我的错，我应该告诉你。小鬼，我对天发誓，我不喜欢冷彻那个愣头青。”

“对我发誓有什么用！”花酒藏道，“我们不是恋人，不需要誓言来编织谎言，别污染这么高级的词汇。还有，你没有给我戴绿帽子的身份。”

话罢，他双手揣兜，直线走向夜野肆，靠半边身体把硬生生夜野肆撞到向后退上一小步，咬牙道：“滚开！别挡道！”

他边快步走向大厅外，边思忖：哪有给人发誓不说后果的！夜野肆，你真是笨到令人无语。

夜野肆看着花酒藏远走的背影，方才给花酒藏当人肉垫子砸到腰又被被花酒藏撞击，此刻腰疼作祟。

他咬紧牙关去双手掐腰，心里还窝着一丛委屈的火焰，思忖：他这就生气了？！气死他得了，我还委屈……也想生气——唉，腰疼。

这家伙全然没发现花酒藏在学他平日的作风，反到现在觉得花酒藏神经，怕不是被无忧感染上小孩智商了。

花酒藏赌夜野肆会跟上他，结果发现身后死一般无动静，转身一看，夜野肆咬牙切齿、面目痛苦地揉腰：“……”

大厅刺眼晃亮的灯光恰到好处打在他半边侧脸，勾勒出高挺鼻梁以及微微卷翘的睫毛，顿足片刻，拔腿跑向夜野肆：“你嘴能别这么硬吗？都受伤了——是不是我刚刚撞到你！撞疼了？”

“你他喵的这不废话吗？！”夜野肆掐腰动作明显，掌骨头都给绷紧手背皮肤，“你不是发你那大公主脾气吗？怎么又折回来？”

花酒藏不搭夜野肆话茬，急匆匆把白皙的双手搭在夜野肆掐住的腰侧部位：“我给你按摩下，你先坐下。”

夜野肆一手推搡着花酒藏，慢慢屈腿坐到地面，嘴里一直在重复：“不需要！不需要！不需要……”

不需要……他嘴上像是安装废话版复读机，屁股却老实巴交地坐到地面。

花酒藏看他那假惺惺的表演，眉毛直跳：“……”

演技劣质到花酒藏无言以对。然而，他对这家伙心动至深，早已丢远分寸，何况夜野肆受伤，他怎忍心戳破夜野肆的表演，不管、不顾去随他小孩子脾气。

“好啦！”他用眼神刺夜野肆一眼，手扶到夜野肆受伤部位，进行按摩，“我服侍你，‘大公主’服侍你。”

夜野肆嘴角微咧：“这还差不多！”

与此同时。

列车穿行在黑不见形的夜色中，无忧的哭声渐渐低缓，一如临终前的生命在做最后道别：“……妈妈，爸爸……妈妈……无忧，我叫无……忧……”

他抱膝坐在车角一隅，意识渐渐模糊，几乎是垂着眼皮念叨：“……爸爸，妈妈……我叫……我……”

他的脑海里，花酒藏和夜野肆的模样就像失焦的模糊照片，越想去记忆留住面孔，照片像素越差。

“妈妈……爸爸……”

蓦然，记忆不受控制那般逃出牢笼，他的脑海里闪现出曾经的“妈妈”倒在血染全身，抱着“爸爸”的照片，黑白色的照片。

“妈妈，不要……丢下我……不要！”

他彻底抹除有关夜野肆和花酒藏的记忆，兜里还有花酒藏趁他睡着之时塞的奶糖，嘴里还有奶油的细腻的回味。

“妈妈……我、爱、你！”

无忧：我的“爸爸”“妈妈”，不见了……

花酒藏：夜野肆，大笨蛋。

夜野肆：花酒藏：大公主。

好想笑啊

没有读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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