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阳光透过书房窗棂,映照在叶澄白皙的脸上。
交画的时间就定在半月后,时间不算特别充裕,所以叶澄一闲下来,就打发了守在身旁的下人们,钻到书房画画。
他轻轻握着毛笔,蘸取了些许墨汁,又在砚台里缓缓旋转了几圈,待笔尖吸足汁水,再刮去多余的墨汁,找准落笔处,提笔勾勒早已提前构思好的画面。
叶澄作起画来全神贯注,以至于有人进来他都浑然不觉。
谢承南没出声,只是静静地倚着门框,看着叶澄。
叶澄平日对着他总是笑盈盈的,双眸里面像是汪了一湖清水,瞧着好欺负极了。
现下不笑了,原本的细长眼型清晰显露出来,眼末梢很轻很轻的上挑着,乌黑的眼睫向下垂,竟给人一种冷清的感觉。
不知过了多久,一张画完,叶澄轻转了下手腕。
他稍抬眼睑,猝不及防撞上一道视线。
男人的眼神淡漠而又晦暗不明。
叶澄不由自主屏息,修长的手指下意识抓紧了毛笔的笔杆。
他低头想了想,再度定定地凝望过去。
亦如他所料,仿佛刚才是他的错觉般,那种陌生的眼神已然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依旧是谢承南那双呆愣且清澈的双眸。
叶澄想不明白。
或许是因为方才画画而心情不错,他此时也不欲多想,当即搁下毛笔,一双眸子弯了下去,脸上漾出浅浅的笑。
“你来了?站了多久?累不累啊,怎么不叫我?”
他将刚完成的画用笔筒压好,凑到谢承南跟前问。
谢承南垂眸扫了眼握住自己手腕的那双手,摇摇头,回道:“就一会儿。”
“嗯。”叶澄笑眯眯的,“觉得无聊了吗?”
谢承南再次摇摇头,与他对视。
瞧着比自己高一头的男人如此乖巧,叶澄再次忍不住扬手揉了揉谢承南的脑袋。
“那——陪我画画好不好?”他淡淡地笑了下,“我一个人有些无趣。”
谢承南看了他一会儿,才低低回了个嗯字。
见人答应,叶澄立即将书房门关好,随后拉着人来到了桌案前。
“你坐这里。”
他搬过小圆凳,自顾自地安排着。
谢承南也任由他安排,叶澄让他坐在哪里,他就乖乖地坐在哪里。
很快,氛围再度回归安静。
叶澄接着提笔勾勾画画着。
方才离得远,也只顾着看作画的人,谢承南倒是不知叶澄画在画什么,现下倒是能瞧得一清二楚。
忽的,他又记起先前引得叶澄被他怀疑的那张画。
他能觉察出,那张画不论是工笔还是线条中隐隐透出的娴熟手法,都绝非是一朝一夕可以练成的。
就好像——
就好像这人生来并非什么富家公子,而原本就应是位技艺娴熟的画师才对。
再联想到这人言语中偶尔透露出对自己很了解的语气,谢承南微不可察地扬了扬眉。
这会儿能近距离瞧瞧这画,他怎么会放过这个时机。
他很快垂眸看去,这才发现叶澄画的竟然是以捕快为主角的连环画。
虽然谢承南先前有隐约猜出这人想画连环画的打算,对于此行为的背后动机也能猜个**不离十,但此时见到这画,还是被这人新奇的构思小小的惊讶了一瞬。
对于叶澄的来历,他真是愈发感兴趣了。
而叶澄表情认真,任谁看都是一副全神贯注的模样。
实际上只有他自己知道,有谢承南在身旁,他分神了不少。
他忍不住想,按理说谢承南恢复的日子应当早就到了,为何这人还是没有一丝好转的迹象?
难不成谢承南已经恢复了,现在是在装傻?
可按照他知道的后续来看,也不应该啊。
既然谢承南是被表面心善的叶归远带进府的,那谢承南一旦恢复,首件事必定是要离开叶府的。
那他的这个猜测就不成立,因为谢承南没有装傻留在叶府的必要。
难不成是他过于疑神疑鬼,导致心里太敏感了?亦或者是这背后还有什么他不知道的隐情?
叶澄眉心紧锁。
他直觉他好像要抓到什么重点了,可再仔细一琢磨,还是一头雾水......
......
就这样,二人心思各异地待在一起度过了一下午。
直至王全来传话有人到访,才打破了这看似平静的氛围。
叶澄飞速将画作藏好,而后凑到谢承南耳边,用气声道:“你先起来好不好?要不然别人进来又会欺负你了。”
“咱们还得像之前那样做戏,知道了吗?”
叶澄这总是哄小孩似的语气,令谢承南愈发觉得有趣了。
他眨了两下眼睛,佯装不解:“什么是做戏?”
“做戏、做戏就是像之前那样,你假装被我欺负了,这样你才不会被他们真欺负,懂了么?”
叶澄有点着急了,心道这傻狗早不问晚不问怎么非得这种时候问。
他想也没想就安抚性地抱了抱谢承南,紧接着又拉着谢承南站了起来。
谢承南瞧着叶澄略显焦急的小脸,唇角轻轻勾了勾,点点头说:“懂了。”
“公子要我陪着一起骗人,对不对?”
他有些恶劣地、一字一句故意说道:“原来,公子是个小骗子。”
闻言,鲜少说谎骗人的叶澄小脸唰的一下就红了。
他自己心里门儿清是一回事,可现下被谢承南直白地戳破又是另一回事。
——更遑论他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这傻子。
“好没良心!”
叶澄咬咬后槽牙,用力戳了戳谢承南的肩膀,有些生气地撇了撇嘴。
“还不是因为你!”
说罢,便气呼呼地双手抱臂,扭过头去,不再看这个令他生气的傻子的脸。
可谢承南却偏偏凑到他眼前,傻里傻气地问:“公子生气了?为什么?”
他说出的话叫人恼火,可表情却无辜的不得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叶澄欺负了他。
瞧着眼前的这张呆呆傻傻的俊脸,叶澄头一回产生了牙痒痒的感觉。
他忍不住捶了捶谢承南硬邦邦的胸膛。
“你故意的是不是?故意惹我生气!”
他一生气,一双水灵灵的杏眸就睁得大大的,红润的嘴巴也忍不住微微撅起来。
谢承南喉咙轻滚,下意识就捉住了叶澄在他胸前乱晃的纤细手腕。
若是旁的男子做这种表情谢承南只会觉得做作,可叶澄这样他却觉得心痒。
这副表情的叶澄只会令他潜藏心底的恶劣因子翻涌上来。
想再逗逗这人,瞧瞧这人会不会真的在他面前哭出来。
他想,叶澄生得如此漂亮,若是哭起来,也应当是极美的......
不知怎的,谢承南忽的喉咙一紧,而后突如其来的占有欲使得他眸底冷了又暗。
就算叶澄要哭,也只能被他弄哭......
“给我道歉!”
叶澄委屈又气愤地声音响起,才将谢承南的思绪拉了回来。
他回了神,旋即松开手不再逗人,略显几分害怕地说:“公子我错了、都是、都是我的错,再也不敢了...”
被放开后,叶澄立即揉了揉已经被谢承南抓红的手腕。
他清秀的小脸皱成一团,委屈极了:“你都把我的手腕抓红了!好过分!”
他是真的气急了。
这傻狗不仅故意惹他生气,力气居然还这么没轻没重!
见状,谢承南的眼皮轻微地掀了掀,扫了眼叶澄通红的手腕。
片刻后,待叶澄气得将将要掉小珍珠的时候,他才俯下身子,轻轻冲着叶澄的手腕吹了口气。
本来还在恼火的叶澄一怔,连生气都忘了。
只觉先前那股想要躲避谢承南的异样感再次蹿了上来。
叶澄有些慌。
他刚欲抽回手,倏然又感觉手腕处传来一丝冰凉的触感。
他僵僵地低头,就看见谢承南对着他的手腕处亲了亲。
准确来说其实并不算亲,谢承南只是用他冰凉的薄唇轻轻触了触他的手腕。
叶澄有那么一瞬间脑子是空白的。
空白之后便是灼热,从手腕处蔓延到全身,然后直达心脏的灼热。
仿佛谢承南碰的不是他的手腕,而是那颗怦怦乱跳的心。
他呆呆地看着谢承南。
只见谢承南抿了抿薄唇,略显无措地对他说:“给公子呼呼就不痛了。”
叶澄骤然回神。
他浑身僵硬地移开目光,胡乱地回了句噢。
“二少爷!齐家三公子齐之荣、高家二公子高锐到访!”
书房外迟迟等不到应声的王全有些纳闷,还以为是声音太小里面听不到,无奈又清清嗓子,说了第二遍。
这次叶澄立即回了神,嘱咐了谢承南一句听话,才将书房门打开。
果然,一开门,叶澄就瞧见他的紫藤院中央站了一高一低、一胖一瘦两位衣着华贵的男子。
对于齐之荣和高锐二人,叶澄先前就从下人们的口中有所耳闻。
说是这两位公子平日里算是与原身走的最近的好友。
身形高大,仪表堂堂的那位名叫高锐,高家二公子,家中做丝绸生意,这点从他的穿着打扮也能瞧出一二。
一袭面料轻薄的灰白长袍,姿态闲雅。
——倒是个帅哥。
叶澄在心中如是评价道。
而另一位身形微胖一些的,便是家中主做鲜鱼行当的齐家的三公子,齐之荣。
说起来,两人的家世都算是湘城数得着的富商之家,与原身玩得好,叶澄倒也不觉得意外。
他旋即发挥影帝般的演技,冲着王全姿态闲散地摆摆手:“知道了,下去吧。”
“是。”
待王全退下,叶澄刚欲出声打个招呼,就见高锐先一步风度翩翩地踱步到了他跟前。
方才还面无表情的男人,此时眼睛一瞬不眨地望着叶澄,神色带了些许柔情。
高锐抬手捏了捏叶澄的下巴,语气中夹杂着隐隐喟叹:“澄儿,好久不见。”
“你好像清瘦了许多。”
叶澄先是身子一僵,而后眼皮一跳,遂即就感觉有一道冰冷的视线钉在了他的后背。
......啧,莫名有种不好的预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