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藤院里的花在下人们的悉心打理下,均已盛开,徐徐清风拂过,连带着吹来一阵淡淡的花香。
本该是令人心旷神怡的环境,却因谢承南面无表情的神情,带来一丝微妙的压迫感。
这人好像真的在不高兴。
得出这个结论,叶澄攥紧手中包装纸,略显几分心虚地躲开了谢承南的目光。
他轻咬下唇,大脑也开始搜罗着如何哄人的方法。
殊不知谢承南却只是在想,这人明明心软得不像话,还非要装着、学着人家做恶人。
即便在知晓王全就是个奸细的情形下,却还是瞧不得王全为自己辛苦跑腿做事,默默地将两样东西提了一路。
也不知这人以后在听到叶归远那个老狐狸做的那些肮脏事时,能否承受得了。
到时一旦拿下罪证,他定不会对叶归远心慈手软。
只是,到那时这软得像团棉花的人又该如何处置?
谢承南盯着叶澄心神不宁的脸,心底忽的产生一丝异样感,仿佛有什么东西要在他的心上钻出来,在上面生根发芽。
叶澄全然不知男人在想什么,只是磨磨蹭蹭地走到谢承南跟前。
又跟做贼似的打量了一下周围的情况,确定无人在意,才忙拉上谢承南的手,进了柴房。
关门后,叶澄的后背紧紧贴上柴房的门,因为紧张,眼梢迅速潋上一层薄红。
他呼吸紊乱地先发制人:“我今日出去,是为你买好吃的了!”
说罢,便将手中的青梅糕和冰水荔枝膏依次展开来,怼到谢承南的眼前。
谢承南看都没看一眼,只是晦涩难明地盯着叶澄,语气幽怨:“公子为何不带我出去?”
说着,又自顾自地给叶澄定了罪:“公子嫌弃我,嫌我是傻子,出去给公子丢人。”
叶澄被他深邃的眼神盯得有些招架不住。
平日里谢承南情绪稳定的时候,有那股痴傻的气质加持,自然会将他原本冷峻的五官气场冲淡些,叶澄也不觉得有什么。
可现下谢承南不高兴了,这股冷冽的气质是怎么藏也藏不住的。
若不是谢承南的语气依旧委屈无辜,叶澄甚至都要以为谢承南是在脑子正常的情况下站在他面前。
他硬着头皮解释:“没有,我没有嫌弃你。”
谢承南不放过他,仍旧前言不搭后语地追问:“那为何不带我?你带了别人,别人不傻,比我聪明,是不是?”
“我——”
叶澄卡壳了,其实他到现在也不知早上那下意识想要躲避谢承南的情绪是怎么来的。
但他可以肯定的是,他绝不是嫌弃谢承南。
可现下怎么也想不通的他只能苍白地解释:“没有,真的没有嫌弃你,你一点儿也不傻。”
“骗我。”
谢承南抿了下唇,低低的语气中夹杂着一丝难言的撩人。
叶澄却有些急了。
那股说不上来的焦躁令他下意识将手中的东西放下,匆匆向前走了几步,凑到谢承南跟前,仰头解释。
“我真的没有嫌弃你,如果我真的嫌弃你,怎么会给你带好吃的?还进来柴房与你说话?”
他本就水润的杏眸因着焦急在此刻更加湿润了些,白皙的眼梢也生出一层薄薄的红,似是胭脂敷在一块白玉上面。
漂亮诱人又楚楚可怜,仿佛下一秒就会哭出来。
谢承南的喉结上下暗暗滚动了一瞬,眼睫也因隐忍而轻颤了下,本就青筋盘虬的手背愈发绷直。
如若说方才他是装出来的生气,那么此时此刻的他便是真的有些不爽快了。
他真想问问,这人究竟知不知道自己这幅样子有多么勾人?
一想到叶澄在跟旁人讲话时或许也是这副模样,谢承南本就不虞的眼眸就愈发冷沉了些。
他微微闭了闭眼,往后退了几步,欲与几乎要引他情绪失控的罪魁祸首拉开距离。
不料这行为却被叶澄误认成了不信任。
急着想证明自己并非嫌弃谢承南的叶澄,只得再次用直白的肢体接触来证明给这傻子看。
他紧紧环抱住谢承南的腰,泫然欲泣:“你看,我都抱你了,怎么会嫌弃你?你信我好不好?”
温热且软绵的触感迅速在谢承南的身上蔓延开来。
他的呼吸沉得不像话,却还是绷着脸克制着想将叶澄推开。
不料叶澄预判了他的动作,旋即抱得更紧了些。
两人的身子紧紧相贴,似是血液般相融在了一起。
半晌,叶澄才从谢承南的怀里抬起头来。
“你信我了吗?谢承南。”
他的双手搁在男人的肩上,端的明明是疑惑的腔调,表情却有股难以言说的近乎勾人的天真。
谢承南眸底闪过一抹欲色,却又转瞬即逝。
他压抑住想要抚上怀中人腰间的本能,避开了叶澄的眼神。
叶澄一怔,也有些无措地松开了手,双手交叠在一起,满脸不安。
直至一阵死一般的寂静后,他才见谢承南低眉看了看地上的吃食,又佯作无辜看向他。
“我饿了。”
叶澄:“......”
想要人喂就直说!
/
虽说费了些工夫,但总归是将谢承南哄好了。
叶澄依稀记得今早出府前,王全告诉他郎中要来的事,便很快回了房。
果然,不过一炷香的时间,王全就领着郎中进来了。
叶澄猜测这郎中也是叶归远请来的,虽然不知叶归远究竟是什么目的,但他总归还是要谨慎些。
他暗暗决定,如若说这个郎中给他开了药,他肯定要偷偷倒掉,绝对不会喝。
不想郎中只是面色如常地为他把了脉,得出脉象平稳的结论后就离去。
叶澄心底疑惑,面上却不显,佯装散漫地将人打发了。
待郎中和王全出去片刻后,他才叫来柳絮,悄声吩咐:“柳絮,你悄悄跟上去,瞧瞧这个郎中是不是已经出府了。”
“注意,千万别叫人发觉。”
“是,公子。”
柳絮也不多言,很快应声出了门。
/
春明院。
叶归远端坐在正座,望着方才还在紫藤院中为叶澄把脉的郎中,神色晦暗难辨。
“他前些天还卧床不起,怎的突然就自己痊愈了?”
他缓缓开口,语气阴沉,令人青天白日的就生出一股不寒而栗来。
郎中已然是满头冷汗,噤若寒蝉。
他颤颤巍巍地回道:“这——我也不知是何缘故,明明二公子之前的脉象,还有命不久矣之征兆,不知道为何突然就痊愈了。”
叶归远一时没回话,只是用那双阴沉的双眼上下打量了一番郎中,似是在判断这话里的真假。
气氛瞬间冷凝,郎中不住地擦拭着额头的冷汗,却大气不敢出。
半晌,叶归远才冷哼一声:“罢了,如今我需要他的身子完好,倒是老天助我。”
“以后每隔半月,便来为他瞧瞧。”
“病病殃殃的可不成样子。”
“李郎中是聪明人。”叶归远别有深意地笑了两声,悠悠道,“若是将事办妥了,令尊的小女自然也能保住。”
闻言,李郎中呼吸霎时有些凝滞。
他双手紧紧攥成拳,因太过用力整个身子都有些微微发抖。
他努力扯出一抹笑,表忠心似的说:“老爷放心,小的定当尽心竭力为您办事。”
叶归远抿了口茶,接着问:“那味药制的如何了?”
“回老爷话,那味药已经备好,老爷现下就可试一试。”
“罢了,你且好好留着,现下还不是时候。”
叶归远眼底闪过一抹阴翳:“这东西,得用在刀刃上才行啊。”
“是。”
李春德犹疑片刻,放下身段卑微祈求道:“老爷,能否、能否叫小的见见、见见小女,只一眼,小的只看一眼便好。”
叶归远闻言抬起了头,半眯的眸子睁开,晃出一抹笑:“现下?你女儿应是不大适合见外人,还望李郎中见谅。”
半晌,李春德才松开紧攥的拳头:“是,那小的先退下了。”
/
这边,柳絮也回来给叶澄回话。
“如何?”
叶澄从榻上坐起,忙问道。
“回公子的话。”
柳絮微微欠身,如实回道:“那郎中果然未出府,叫那王全领着,往春明院的方向去了。”
叶澄闻言,唇角勾出一抹讥讽的笑。
果然是叶归远派来的人。
思虑片刻,叶澄又问:“他在里面待了多长时间?”
“回公子。”柳絮仔细回想着方才的情形,说道,“约莫一盏茶。”
“奴婢还特意多瞧了一会儿,依稀记得那郎中出来时,脸色不大好,不知是不是被人训斥了的缘故。”
叶澄挑了挑眉,轻笑了下:“有点意思。”
“对了,柳絮,能跟我说说那郎中出来时,脸色具体是何模样吗?”
末了,怕柳絮听不懂,又补了一句:“是生气还是愤怒?亦或者是伤心难过?”
柳絮忍不住挠挠头,细细想了一会儿说:“奴婢也说不清,总之那郎中脸色铁青着。”
“奴婢瞧着,像是动了气,可再一瞧吧,脸上又有些许难过。”
她不解地撇撇嘴巴:“矛盾的很呢。”
半晌,叶澄才弯唇笑了下。
他轻声道:“谢谢你柳絮,我知道了,你先去忙,此事千万不要外传,只有你我知道便好。”
“是,奴婢明白了。”
待柳絮走后,叶澄才敛起了笑意。
他忍不住腹诽,这郎中又是什么来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