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扶遥才犹豫了瞬间,闻灼已经支撑不住倒了回去。她立即去扶,正好管家也进来了。
“您能帮忙叫下医生吗?”扶遥勉强扶住闻灼,一抬头却发现管家面色有异。
“怎么了?”扶遥还没问出口,先看见管家身后走出来的一对中年夫妻。
两人身着低调,却丝毫掩盖不住浑身散发的贵气。男人穿着一身普通西服,可西服裁剪十分规整,将人衬托得格外精神。女人未戴珠宝,举手投足之间皆是精明强干之意。
男人只是简单瞥了一眼扶遥,便将目光投向床上的闻灼。
“你怎么回事?”男人开口道,语气有些恼怒的意思。
女人连忙伸出手安抚他:“好了,闻灼这还病着。”
闻灼听了只是低下头,没有多说什么,这无异于更加激怒了男人:“二十多岁连自己的身体都管不好,我看登华也没必要交到你手上。”
女人见男人越来越激动,赶紧把他往外拉,并向管家使眼色,让他在外面守着。
扶遥本想随着管家离开,但她还没走几步,女人已经进来顺便关上了门。
扶遥看见她和闻灼有些相似的脸,忽然意识到了什么,顿时有些不安。
女人却满心满眼都是她的宝贝儿子,坐在床边开始嘘寒问暖。
闻灼还有些体力不支,但目光却一直放在旁边的扶遥身上。
女人自然也注意到了,她回头看了一眼扶遥,笑道:“是管家叫过来帮忙照顾的助理吧?辛苦你了,你先回去休息吧。”
扶遥愣愣站在原地,整洁明亮的VIP病房忽然变成了长满枷锁的牢笼,让她的心沉到最底下,人却害怕到逃不开。
外面的管家也进来了,看见他,扶遥才猛然回神,慌慌张张道:“好……谢谢闻夫人。”
低头时,她看见自己身上因为今天一早出酒店随便换一个衣服,简单朴素的毛衣配个宽松外套,脚下的鞋也没那么光洁。扶遥想了想自己现在的样子,和这里,和这里的人,确实有些不合。
她抿唇低头往外快步离开,路过管家时,她似乎听见了一声极轻的叹息。
关上门,门内的场景再与她无关。扶遥叹了口气,抬头便看见了那个男人。
他和图片里的人没什么大变化,不过他和闻灼一样,总是一副冷漠表情,总是习惯微皱着眉。
扶遥忽然想到,见到江琅和她家人时,他和闻灼会不会真正笑一笑。
男人目光没有瞥过来一次,他身边的助理给他递着文件,男人低着头专心处理工作,似乎里面躺着的不是他亲儿子一样。
她没有在门外停留多久,便快速离开。
半透明的房门外黑影离去,闻灼这才收回目光。
闻夫人从保温盒里盛出来满满一碗汤:“病了这么久也不知道照顾照顾自己,把汤喝了,再睡一觉。”
闻灼沉默着接过碗,吹也不吹便喝了一口,闻夫人拦都拦不及:“诶,多烫啊。”
闻灼却置若罔闻,他其实喝不出什么味道来。
口中只有苹果清甜的味道。
当时偏过头说出那句近乎撒娇的话时,闻灼便醒了。
从很小的时候,他就在父亲的压迫下很少流露出这种脆弱。但生病时的人意识不清醒,下意识说出口的时候,闻灼便瞬间清醒。
他似乎听见扶遥很轻的笑,与父亲不同,丝毫不带嘲笑与讽刺,好像真的只是听见了什么有意思的话。
然后他感觉到扶遥似乎在找什么,片刻安静后,一勺冰凉却沁甜的液体渗进唇齿。
这其实是一个很折腾人的事,但扶遥依然做得谨慎细致。
汁水没有流出去一滴,速度不快不慢,正好能让闻灼感觉到果汁缓缓抚平自己燥热的喉咙,甚至喂完后,她还贴心地为自己擦了擦嘴。
闻灼心想,如果这时候扶遥大胆地偷亲自己一下,自己或许会当成照顾病人的报酬,姑且不计较。
但扶遥给他喂完水便马上撤离,如果不是没有听到开门声,房间里静到闻灼以为她已经离开了。
她竟然真把自己简单的视为一个病人来照顾,这个认知让闻灼很不爽。
于是他极明显地皱起眉,心里静静数着秒数,等待扶遥靠近。
但数到四位数,扶遥也没有过来。
闻灼不满地睁开眼。
外面天色已暗,屋内感应灯亮起,虚虚实实照在熟睡的人的脸上。
从前只是觉得她瘦,现在整个人一动不动出现在自己面前,闻灼才不由得皱起眉,真的瘦太多了。
普通的毛衣像是一个蛹将她包裹住,只露出一张微微皱眉的脸。手里的书还没来得及放下,手腕骨头突出到闻灼怀疑起她有没有力气给自己喂水。
是因为生病,所以才消瘦这么多吗?
闻灼试着回想了一下一开始见到扶遥的时候。
但他也记不得了。
可能当时自己就没有关心过她。
“想什么呢?”母亲的声音讲他拉了回来,闻灼抬眼,淡淡道:“没有。”
他把碗放在桌子上,闻夫人还想为他再盛一碗,却被闻灼拒绝:“您帮我拿个苹果吧。”
“苹果有什么好吃的。”闻夫人嘴上说着,还是拿来苹果,“我给你把皮削了再吃。”
“不用了。”闻灼接过来苹果,却只是让它待在自己手心里。
“你助理照顾你挺贴心的,知道你躺久了不舒服,还给你垫了枕头。”闻夫人笑道,“但小姑娘自己都生着病,你就别折腾人了,病好之后给人家涨涨工资。”
闻灼看着母亲的笑容,忽然感觉喉头有什么东西哽住,让他想说的话堪堪卡住。
“妈,她——”
“我听说江琅回国了。”房门被猝不及防打开,闻先生站在床尾,皱眉直视着闻灼,“你见过她没有?”
闻灼抿唇摇头。
“你之前不是很喜欢她吗?我和她爹聊过了,等你病好,你和她们家一起吃个饭。”闻先生不由分说下达命令,然后准备出门处理手机里响个不停的工作消息。
“再说吧。”闻灼漠然开口,然后侧头看向窗外。
闻先生闻言猛地停下脚步,闻夫人也一脸难以置信地看向他,她第一次见到闻灼不按命令做事。
闻先生盯着病床上长相越发凌厉的男人,忽然勾唇冷笑。
出了医院,扶遥才后知后觉初冬的冷。
只是现在回酒店会打扰乔爽,别墅也是回不成了。扶遥在寒风中紧了紧衣领,心想干脆找个酒店先将就一晚。
她一边往马路边走,一边想找找周围的酒店。不过要么太贵,要么没房。
扶遥冻得手指都在哆嗦的时候,旁边忽然有辆车缓缓行驶过来。
驾驶位车窗打开,露出何寻的脸:“怎么一个人在这?”
“我,我来看看朋友。”
但何寻显然没有戳破如此拙劣的谎言:“需要我送你回家吗?”
“我家太远了……随便找个酒店住一晚就好。”
“医院旁边的住宿可不好找。”何寻不厌其烦地慢慢跟着她,“现在太晚了,你一个人住旅馆我也不放心,附近有个酒店,我在那里包过套房,现在还没过期,你要不要去看看?”
扶遥迟疑瞬间。
何寻像是为了打消她的顾忌:“酒店名字你可以查,就在这附近,我帮你办完手续就回家了,反正顺路的事。”
“不用了——”扶遥猛地打了一个喷嚏。
何寻笑了起来:“你就当住了一家我的酒店,把一晚的房费打给我好了,现在太晚了,你一个人再外面又冷又不安全。”
扶遥冻得瑟瑟发抖,何寻语气表情十分真诚,从之前的交流来看,他也不像是会趁人之危的人。
后面有车在鸣喇叭,何寻微笑等待着回答。
扶遥深吸一口气,呼出长长白雾,终于点了点头。
那酒店是扶遥想都不敢想的高级酒店,她甚至没有考虑过。
进入大堂,何寻只是出示了证件,之后便由扶遥和前台沟通。
允许入住后,何寻把自己的房卡交给了她:“离开时交给前台就好了。”
何寻订的顶层套房只有这张卡能刷电梯,这张轻巧的卡握在手心,扶遥道:“谢谢你。”
“这倒不用,就当帮朋友一个忙。”何寻笑了笑,“我还有事,就先走了,有什么情况可以随时联系我。”
躺在辉煌华丽的套房大床上,扶遥盯着天花板有些出神。
她太累了,但眼睛总是合不上。于是她干脆起身站到窗边看江景。
两岸的大楼也灭了灯,只有路灯和偶尔经过的车灯在亮着。
寂静冷清的夜。
手机突然响了一声,拿出来一看,原来是之前关注过的二手房推送。
之前扶遥只是顺手刷到过,但现在推送过来,却让扶遥真正动了念头。
从前她还妄想能和闻灼幸福度过一生,到后来才知道,自己或许连留在这个城市都成了奢望。
现在自己手里的存款足够在老家买个小房子,搬出别墅,也该提上日程了。
这家酒店离上班的地方不远,扶遥难得多躺了会儿才出发去公司,一上午安然无恙,却在中午接到了管家的电话。
管家在那头支支吾吾道:“扶小姐,闻总问您今天什么时候有空。”
“有事吗?”
“闻总他……他想让您来一趟。”
“我在上班。”
“下班之后我可以来接您。”管家回答得很快,但扶遥还是听见了他那头飞快消失的窸窣声。
扶遥无端失笑,她想了想,还是用极委婉的语气道:“不好意思,今晚我有安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