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丝雨点点头,这么说她就更加明白了。
眼前的男人家境优渥、父母离异、事业有成,从不对婚姻抱有任何期待,更不想受婚姻的束缚。
这场婚姻不过是他做给家人看的戏码。
他可以为了满足祖母愿望而结婚,却不愿为了财产向他的父亲低头,做一枚商业联姻的棋子。
而她正是他眼中那个简单纯粹,对他不抱任何期待的结婚对象。
唯有如此,他才能在将来某一天提出结束契约关系时不受任何羁绊,潇洒抽身而去。
11:35分,他将车开进商场负二层,下车前转头看向她。
“除了婚前财产公证,稍后我会请袁律师起草一份协议,明确婚姻关系存续期间彼此的责任与义务。”
温丝雨点点头,她在影视剧里看过,婚前财产公证是保护个人财产权益,以免将来因为财产纠纷而引发矛盾的重要手段。
尤其是在双方财产数目悬殊的情况下,是很有必要的。
但一想到这样一段见不得光的婚姻关系竟要当着另一个人面白纸黑字写下来,签字画押,从此具有法律效力,一颗心没由来的紧张了起来。
何煦打开车门,一条腿迈出去,回头看见她仍然神情凝重地端坐在原位,偏过身看向她打趣道:“你是不是以为签署了协议,就要卖身给我了?”
温丝雨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憋了一口气,面色再次唰的一下涨红了。
咔哒一声,他替她解开了安全带,重新坐直了身体,眼神却依旧锁定在她身上,手指抚上她红扑扑的面颊。
“你完全不必有太多的心理负担。不可否认,我对你这个人的确有那方面的**。可……你要是不愿意,我绝不会勉强。”
温丝雨望着他漆黑的眼眸,心一下一下跳得有些快。
“你大可以将这份协议当作一份额外的聘用协议,与我结成为期一年的一对一的雇佣关系。换言之,你可以将这场婚姻当成是一场公平交易。相应的,我会付给你额外的报酬。”
他最后又补充了一句。
袁律师看起来四十上下的年纪,一身黑西装,戴一副无框眼镜,比想象中更加专业。
全程没有拿任何不恰当的眼神打量她,更没有问任何一个多余的问题。
只是兢兢业业根据何煦要求,耐心向她介绍其中的赠予条款。
“一年后,何先生与您正式解除婚姻关系,这张卡里的三十万和西二环的这处房产都将作为他对您补偿。如果没有什么异议,请您在这里签字。”
温丝雨有些诧异地回头看向何煦,有些难为情地小声道:“之前妈妈的事,您已经帮我们很多了,这些东西我可以不要吗?”
何煦朝袁律师笑了笑,袁律师借口去洗手间,起身出去了。
“我说过了,你完全可以将这场婚姻当作一场公平交易。是交易就应该有酬劳,不是吗?”
“可,这些东西是不是太多了?”
“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为了给你的母亲治病,你们不但花光了家里的所有积蓄,还瞒着她将你家里唯一的一套房产抵押了出去进行商业贷款,后期化疗和用药还需要花很多钱,而你的妹妹还险些为此放弃学业。”
“你们需要这样一笔钱来应付未知的风险。而我作为雇主,有权决定支付多少酬劳,不是吗?”
温丝雨垂下头,用力眨了眨眼。
他的这番话字字锥心,她毕业后辛辛苦苦在这座城市打拼三年,省吃俭用,好不容易小有积蓄,让自己和家人过上了看起来体面的生活。
却又因为母亲一场突如其来的疾病,将他们的处境打回了原形。
穷人的抗风险能力太差了,任何意外都可能顷刻间倾家荡产。
可她始终觉得接受了这笔天价报酬,就务必要付出更多的代价。
她不知道自己还有什么代价可以付出……
何煦看着她垂头不语,心里涌起一股莫名的躁意,起身丢下一句“我不喜欢欠人人情,这都是你应得的”,推开门出了包间。
温丝雨望着他离去的背影,视线有些模糊了。
片刻后她抬起手擦了擦眼角,提笔在那份婚前协议上签下自己的名字。
两个人签署好协议,同袁律师在商场吃了顿便饭,同他告别,再次乘电梯下到地下车库。
上车后,何煦再次将手机递给温丝雨。
“输个你家的位置。”
她一边接过手机快速打字,一边转头对他客气表示:“您要是有事,我可以自己打车回去。”
他目视前方,头也未回地将车开了出去。
周六的中午,人口最密集的商超居民区附近,路况有些糟糕。
平常三十分钟的路程,他用了将近一个小时。
期间很多次她动了叫他靠边停车,自己走回去的念头,还没开口便被他眼神制止了。
他从小受到的教养不允许他做出将女人扔在大马路边上这样的事情。
尤其这个女人在不久的将来就要成为他的合法妻子。
男人的绅士品格有时候真的令人无可奈何。
一个小时后,他将车稳稳停在她租住的老小区楼下。
他看着她微笑着同自己道别,坐在车内,微微将车窗摇下来一半,看着她挎着一只沉甸甸的帆布包,踩着细高跟上楼,微风拂过面颊,带来老小区独有的烟火气。
低矮破旧的房屋,蛛网一般缠绕的电线,狭窄的路面,以及斑驳的围墙。
很难想象在距离高楼林立的城市CBD不到二十公里的地方居然还有这样老旧的地方。
他不知道的是为了找到这样一处价格不贵,距离公司算不上远,可以称之为家的地方,初出茅庐的年轻女孩儿花了多少工夫。
毕业那年,温丝雨一改自己大学四年高马尾、白T、牛仔裤配球鞋的装扮,将一头长发盘起来,换上跟室友们从批发市场淘来的职业装高跟鞋,踌躇满志揣着简历穿梭于高楼林立之间,势必要在这座生活了四年的一线城市闯出一片天地。
后来室友们的工作相继有了着落,她也在一家做活动策划的外包公司找到了一份实习助理的岗位。
这份工作的薪水实习期五千一个月,转正后七千。
这是双非院校毕业,无背景无经验的她当时能找到的最好工作了。
她给自己算了一笔账,七千块的薪水,要想在广州这样的一线城市生活,并且每个月省出两到三千块存入银行,用在房租上的花销应该不超过一千五。
当时她手里只剩下不到三千块的存款,家里的小卖部生意受到网购的冲击,每个月赚不了多少钱,还要供妹妹上大学,她实在不好意思再向母亲伸手要钱。
她给自己列举了一个购物清单,护肤品和衣服暂时不用买,床单被罩也可以继续用学校的那套,但要想省钱,锅碗瓢盆等一系列生活用品以及一日三餐和交通费用都是必须的。
她感到有些绝望,如果给这部分开销预支一千五,那么她也正好只剩下不到一千五能用在租房的花销上。
她向同学们打听过行情,房租通常是要押一付三,有的甚至要一次□□清一年的费用。
多出来的钱她只好找同学借了。
她真是太拮据了。
她只好安慰自己不会永远这样。
等有了经验就能去更大更好的平台,过上更好的生活。
而后是可着头做帽子,她开始了艰难的找房过程。
七八月的广东,年轻女孩顶着炎炎烈日,踩着共享单车,按着网络上的信息满城寻找经济实惠的廉租房。
遇到过收费高昂的黑心中介,遇到过心怀不轨的网络骗子。
最后还是在学校的论坛上好不容易找到这处距离第一家公司不到五公里的城中村廉租房。
一套三室两厅双卫的老房子,她和同校的两个其他系的同届学生合租。
她们一个是网红博主,一般晚上工作,白天睡觉。一个在互联网大厂工作,天天早出晚归。
从前大家关系还不错,偶尔坐在一起聊聊家常。近来大家都很忙,就鲜少有碰面的时候。
她轻手轻脚进门,一屁股坐回她一米五的小床上,甩掉细高跟,倒在床上滚了两圈。
十月的广州,天气依旧炎热,她脱掉衣服,进卫生间洗了个澡出来没有穿内衣,只匆匆套了件清凉的吊带裙。
然后摸去厨房从冰箱里拿了根老冰棍回到房间打开电风扇,重新躺回小床上,掏出手机查看下周要考核的内容。
手机铃声突然响起,来电显示名为大写的字母C,吓得她一个哆嗦,径直将手机丢了出去。
匆忙抓了件外衫套上身,才反应过来对方打过来的并非视频。
她长松一口气,捡回手机按下接听键。
熟悉的男声经过听筒传入她的耳朵,她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哆嗦。
他在电话里的声音跟实际听到了有些差别,但不妨碍对她产生的心理震慑。
“最后再提醒一下,下周一早上八点我会到你家楼下接你,记得带上身份证、户口本。对了,别忘了提前跟你的领导请半天假。”
温丝雨点点头,挂断电话,当即给市场部总监Jason Huang发了封邮件,表示下周一有急事,需要请半天假,并抄送了她的直系领导市场部副总监Tina Zeng。
周一早上,Tina到公司打开邮箱收到温丝雨这封邮件时,径直对Jason表达了强烈的不满。
“这个Wennie到底怎么回事?还没通过试用期就开始请假。她难道不知道今天上午Chris特意留了时间约他们这批新入职的实习生进行的1v1的面谈。到时候别的部门人都到齐了,就咱们市场差一个人,叫人家怎么看呐?”
Jason看着她,不置可否地微微扬眉。
“Tina,我完全理解你想给新老板留下一个好印象。可你最近是不是有些太针对Wennie了?请个假而已,不至于。”
Tina有些欲言又止。
Jason微微一笑,手指着新进来的另一封邮件道:“瞧,正好Chris刚刚通知各部门将1v1面谈改到下午,他上午有些私事要处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