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九
陶记门口人来人往,正热闹着。
几个与老辛合作的木匠土匠早早地候在了铺子里,正与老辛抓着几个热腾腾的包子吃。
林侍郎的新院子需要置挺多东西,例如叠石流水,假山楼台,影墙与特殊设计的半边亭。
而林侍郎这人懒得再找别的工匠了,就全权交由陶记负责,老辛便召集了他的朋友们。
“老辛早啊。”叶抒苒走进陶记,发现还坐着一些没怎么见过面的人。
她换上了一身轻便衣裳,灰绿色的裤袍,一条瓷白腰带从中系上,打上了一个结。
上身束了袖子,一头软乌发就扎了高辫子,玫红色的发带垂落着,随着冷风吹起。
“早呀,叶姑娘。我和你介绍一下,这位是木匠老张,旁边这位是土匠老赵。”老辛嘿嘿一笑,介绍道。
“老张、老赵你们好。”叶抒苒了然地点了点头,朝这两人打了个招呼。
“哎哟,早啊!想必你就是叶姑娘吧?我们可是早早些就听老辛说过你啦!年轻有为!”木匠老张笑得眼睛都眯起一条缝。
他边说边将那大包子塞入嘴中。
“多谢赞许。”她连忙摆了摆手,没想到老辛这人还到处说。
“需要我们再找些人来帮忙拉东西过去吗?”土匠老赵问道。
那门外和院子里都堆放着材料,看样子得来回几趟运过去。
“好啊,老赵要是有人就带一下吧!不然我们运完这几趟,天都要黑了。”老辛点了点头,看着那些材料,面色为难。
又过了半个时辰,一铺子的人推着独轮车,载着货就浩浩荡荡地往林侍郎那新府邸去了。
穿过西街市,这林侍郎的府邸位于偏西北角,靠近中心宫城,可见他也甚得圣心。
林逾冬不在府邸,他让平日里伺候的侍从寒月留府。
此时那位侍从正在府邸大门前候着。
因为是新置的府邸,朱红大门之上并没有挂上牌匾。
附近挂上一两只红灯笼,应该是已经定下了入宅日,添置了些喜庆物样来沾些好运。
铺子一行人从府邸的侧门入,这门槛石台阶上铺了一层半厚的木板,可以推着独轮车进入府内。
里面一车是矿石颜料与从缸中取出的与稻禾发酵后的草筋灰,这些灰用木桶装着,盖上了木盖。
还带了些玉扣纸,用于作纸筋灰。
同时另一边还推了一车木板、沙土、石头来。
这些是木匠和土匠以及他们带来的帮工们所需要的材料。
不过这次施冶也被叫来帮忙了,虽然满脸的不情不愿。
将材料堆放到林侍郎的院中,叶抒苒打量了一下这院落。
府邸内部只有那些主次卧房等各处房间已经布置好,而院子里该有的绿荫流水通通没有,显得空荡灰白。
好荒芜的场地。
而且风很大,那些风吹起地上的沙土,有些尘烟弥漫。
那老赵揉了揉眼,对木匠老张说:“等我们置好这底部,又可以接下这些草木活了。”
“那不正好,我那好亲戚的苗圃中正好有些名贵品种。”老张眼睛一亮。
“那到时候可以引荐一下,你说不准还能赚些联系费。”老赵哈哈笑着,“干活了干活了。”
另一边叶抒苒与老辛阿昀来到这后院中心。
那位林大人是想要用影墙修在这里。
她周围逛了逛,看了看这院落布局。
这寝室正对着前厅中堂,一条线直通大门,而这前厅中堂里已经用了一块屏风格挡。
她走到前厅屏风处,却发现了一些东西。
这大屏风被吹动了?
屏风下方东西两个脚处已经用了卯榫加固,可是依旧被吹动了一个不小的角度。
林侍郎这府邸的外墙设得挺高的,看来也没拦住这风半点。
“叶姑娘,这是怎么了?”老辛见她走入前厅打量着那块屏风,便走了过来。
“老辛,你看这处。”叶抒苒指尖虚点了一下那个位置。
这位置妖风大啊。
“这风这么大吗?这屏风看着挺重的...不会是什么怪力乱神之类的吧...”老辛表情微微的凝重,开始胡思乱想。
“怪力乱神?”叶抒苒有些好奇。
这里还有什么奇谈?
“叶姑娘你刚来京城,或许不知道城里的西北角有一口怪井。官家不敢拆,而且晚上途径的人都被吓得魇住了。”老辛小声地说道。
“不知道有没有关系哈。这边各家都抱怨过常年妖风阵阵的。”
叶抒苒微微挑眉:“还有这回事?”
应该是什么地势缘故吧,哪有这么邪乎呢。
“林大人府邸的邻家,王富商那儿也是这样呢。前两年我们才给王富商修的影墙,才挡了些许风。”老辛继续说道。
“那怪不得林侍郎让我们来修影墙。”叶抒苒点了点头,神色了然。
她对风水方面参透不深,不过影墙确实有阻挡妖邪的说法。
“我们快些完工就走吧,听说这儿离那怪井还蛮近的。”老辛嗐了一声,有些害怕。
“好,那我们赶紧开始。”叶抒苒拍了拍老辛的肩膀。
她和老辛走去准备砌影墙。
老辛找隔壁取了些沙土与木条来,叫上阿昀,他们三人便开始砌筑。
另一边施冶已经将最后一车材料拉过来。
将独轮车放下之后,他就气喘吁吁地拧开水袋喝了起来。
“施冶,休息一会儿便过来一起,现在还可以顺便教教你。”老辛抽空瞥了那小子一眼。
“知道了知道了。”施冶摆了摆手,靠在柱子旁休息。
空中飘荡着流云,薄薄的一两层遮掩了艳阳。
这冷风还阵阵吹拂,所幸他们动起身子来干活倒是不觉得寒冷。
两三日后,就砌筑成墙了。
青瓦顶部是老辛一手操办,那些个木条搭成顶梁,再用石膏封了顶,最后置上青瓦。
此刻便只剩中部凹陷的塑像未完成了。
早些日子在铺子塑的铁丝石板,与这一个地方正好嵌合。
将凹槽嵌入之后,就需要用草筋灰塑这粗胚。
叶抒苒与老辛忙活着,阿昀在一旁看着学习,不出一天下来也能上手帮忙了。
这草筋灰体软且好塑形,将底画草草塑形,便出现了那画的立体意象了。
让这粗胚在风中干化几分。
便取了另一桶的石膏,将其与玉扣纸掺和,用于塑造细节。
老辛对细节的把控到位,作为老匠人,他塑像的速度快得很。
而她做的是另一边的细部,她学习了不少老匠人的做法。
两人一起行动起来,两个时辰后便完成了,此时天已完全黑了。
隔日,她和老辛将剩下的部分收尾。
等待塑像风干时,制作了上色灰,将底色染好,再用石灰水掺颜料于表层上色。
颜料渗透石灰,塑像干凝了,这色彩也随之留在上面了。
最后等到完全干透,影墙就修好了。
人一旦停下来,站在这寒风里,就会觉得骨头都要被冻住了。
“来这边避避风吧!”叶抒苒朝老辛招了招手,躲在影墙下。
老辛便走了过去,顺便对阿昀说:“你去找一下林大人的小厮吧。”
“哦,好嘞。”
另一处土匠与木匠也将院子的基底弄好了。
那池底卵石大小不一,路径两旁作了树池或埋了土石,亦松了土。
不过那绿植并未这么快能栽植,等到初春再栽种,成活的几率会高上不少。
过了一会儿,阿昀从前厅绕过屏风走来。
“已经让寒月兄去通知林大人了,让他来看看。”阿昀说道。
“好,休息一下。”老辛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
叶抒苒盯着那影墙出神。
心里莫名激荡,有些开心。
那种与伙伴一同完成了一次成品的感觉,与往日里任何一次塑像都不同。
等了差不多半个时辰,林侍郎的随从寒月朝他们匆匆走来,说道:“林大人过来啦!”
他们便忙的站起身子,扬了扬衣物上的灰。
林逾冬来的时候朝服未换,有些风尘仆仆。
“草民见过林大人。”
“免礼。”
林逾冬越过他们望见这影墙的刹那,双目似有流光。
他连忙上前反复细赏道:“好啊!风雅有致,色彩调和。这还未完全干凝?”
林逾冬本来想伸手触碰的,还是犹豫着放下了。
“回林大人的话,这还未完全凝透,过几日便是触碰也无妨啦。”老辛见林逾冬十分满意,心里也乐开了花。
林逾冬从袖中拿出一锭银,递给了老辛,“这是赏你们的。晚些时候,我让寒月将尾金送到你们铺子里去。”
“多谢林大人!”老辛双手颤抖着接过银子。
“叶姑娘,没想到府里的影墙也出自你之手,如此年轻,实在了不得啊。”林逾冬望向叶抒苒时,目光竟带了灼热。
“工部尚缺些人才...”
林逾冬的话还没说完,外面又跑来一个小厮说道:“林大人,工部的刘大人来找您了,似乎有急事!”
“嗯?那我去一趟。”林逾冬被打岔,顿了顿,“不好意思,本官得先去一趟,让寒月招待一下你们吧。”
说罢便匆匆离开了。
寒月便说道:“大人还忘记说了,过几日他新屋入宅,会给陶记发请帖,各位记得来捧场呀。”
“我等先谢过林大人了。”老辛携着叶抒苒和阿昀一起行谢礼。
而施冶人又不知去向了。
天灰暗下来,他们从林侍郎的府邸离开了。
由于完成了一单大生意,老辛请叶抒苒和阿昀一同去西街的食肆吃饭。
叶抒苒走着走着忽然想起,裴府的人应该回来了。
她在前些天便与裴宴秋说了,这几日她都会干活到很晚,便不用带她一同用膳了。
当时裴宴秋神色似一愣,但又浅淡地应了声。
怎么感觉某人当时的神色有些落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