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落时分 第1章 第 1 章

快到过年时候的林栖街很热闹，街道两旁的树上都挂满了彩灯，泥泞不堪还未化完的冰雪被住在附近的小孩垒成高高的滑梯。街道很窄，只有勉强够两辆车并排通过的宽度。路两边摆了许多小摊，有卖石膏娃娃的，糖人的，还有卖红袜子，红手套的，花花绿绿卖的东西大都是红色，氛围不同往日，活络的气氛下年味很重。

这条街的位置实在是偏僻，街道两旁的服装店招牌常年被雨水侵蚀，斑斑点点，店名掉了皮，都快看不清。但正值春节，不少人都在买新衣服，因此就算再小的店也不缺顾客光顾。

纪时很久没回来了，从上大学开始，空闲时间长的话他大多数时候都在外面打寒暑假工。

纪时顺着街道一直往前，路上坑坑洼洼不太好走，稍微一个不注意就踩到水坑里去了，街道上偶尔能碰到一些乱跑的小孩子，纪时瞥了几眼，还算眼熟。

再往前走，店铺越来越少，空气越来越冷，人也只剩三三两两，直至尽头，再往右拐，便到了居民楼，纪时家所在的小区就在最外面这一栋。

眼前是一幢挨着一幢的破旧小楼，窗户紧挨着窗户，墙壁上爬了些不符合这个城市气质的杂草，常年阴湿照不到阳光，导致里面的楼层墙壁阴湿的厉害，几道水印趴在墙壁上怎么也抹除不掉，甚至是半个月前下的雪现在还逗留在窗户外沿。有时候两户人想要说话，根本不需要出门，隔着一扇玻璃窗就能听见声音，甚至不用费力就能看到对面在做什么。

纪时家还算幸运，他家在最外面，一般阳光能轻易关照到这栋楼。

最近可能是快过年了，阳光很好，楼里的人都把家里久放的被子褥子拿到阳台晒一晒，毕竟过了这段时间，有些住户可能连着几天都见不到太阳，屋子里十分的阴冷，以至于得经常开着灯，但也有人为了省几毛钱电费在家里摸黑。

几个月不见，纪时愈发明显地察觉这些楼饱经风霜，比最脆弱的，刚冒尖的嫩芽都经不得一点风吹草动。

进了小区门往左拐，再往上爬六楼就到家了。

“妈，开门。”

纪时手指僵硬的拍着门喊出声，现在是中午一点多，楼里没一个人影。临近春节纪淑云还没放假，不过好在有两天周末，纪时记着他妈是有一天的休息时间的，虽然今天不休息，但纪时特意挑中午时间回来。这样想着，门没拍几下就从里面打开了。

“欸小时，你怎么今天回来，也不跟妈说一声。”纪淑云忙接过儿子的行李招呼着把人往屋里推。

“妈，我就回来没几天，这不快过年了，转眼又要开学，我回来顶多收拾几件衣服过不了多久就要走了。”

“那年不得在家过。”

纪淑云不满的说着。

纪时先把行李箱推进去，又把书包脱了，他的脸上还淌着几滴汗水，说话的时候冒着热气，额前头发扫过眼稍，连白暂的皮肤都透着红，是被冻的。

纪淑云忙前忙后的给儿子找水喝，放置行李，嘱咐着赶紧洗个澡。

“路上吃东西了吗，小时。”纪淑云敲着玻璃门问道。

过了一会儿，纪时不耐烦的声音隔着雾气传来：“没有，没胃口，还有你别进来。”

即使纪时已经不厌其烦的跟纪淑云说过很多次不要随便进他的房间，不要在他做事的时候打扰他，不要随便动他的东西，但纪淑云每次都扯着嗓门，浑不在意，“你这孩子，我是你妈，我管你十岁二十岁三十岁，你都是我儿子，我能不管你吗?”随即不等纪时再有反应，纪淑云就径直走出客厅，自己开始在厨房倒腾。

洗完澡出来，纪时看着微敞开的房门深吸一口气，他进去把房门给关上，然后转身坐到屋子的地板上整理从学校带回来的衣物。把薄的拿出来一大半，又从衣柜里掏出几件厚的，不过也没几件，纪时想着到学校再买也不迟。

直至收拾完毕，纪时又不确定的看了眼手机进账，他从放假到现在一直都在外面没回来过，看了几秒后纪时才安心的去做其他的事情。

一通忙活后，一看时间，已经下午四点五十多了，纪时往客厅去，桌上俨然是纪淑云已经做好的饭菜，他走过去伸出指尖轻碰了一下，还是热的。刚还没胃口，现在倒是被菜香勾的流口水，纪时咽了口唾沫，自顾自吃了起来。

纪淑云是下午两点多走的，晚上八点多下班，临近春节，她们酒店是越来越忙，纪时也就没留饭，纪淑云大多数时候都是在外面吃，酒店一般会管员工中午晚上两顿饭。

第一天回来，纪时不太想折腾，索性早早就上了床。但因为在家没几天就又要开学，纪时打算开学前约着老同学出来玩。他躺床上，打开手机，找到林珩。

“趁过年要不要出来玩，叫上李年他们。”

林珩：“你回来了？”

“嗯。”

“那行，明天早上九点，老地方集合。”

纪时心情很好的又跟大学室友聊了会儿，就听见客厅传来细微的声响，大概是纪淑云下班回来了。

第二天七点多纪时就起床收拾自己，倒不是想好好打扮，主要是好久没跟老同学见面，他还是有点兴奋外加紧张。

纪淑云七点半去上班，纪时没发个消息就风风火火地出去了。老地方是高中校门口对面，纪时家离学校不远，不过上高中的时候他一直都住校。

按照纪淑云的说法就是：“别人都住校，就你走读，这不就是搞特殊。现在才高一，心静不下来怎么学习，怎么考大学，再说晚上回家我哪来的时间给你做饭，哪来得及管你，我整天累死累活，你应该体谅体谅妈。”

纪淑云絮絮叨叨说个不停，在阳光照射下，唾沫横飞，她丝毫没有意识到他们现在就在学校的教学楼里。

走廊静悄悄，偶有微风吹过，纪淑云一个人说完忍不住偷偷看了眼不吭声的儿子，虽然才十五六岁，但是个子已经到了一米七八，他的眼睛被头发挡住，让人看不清神情，高中生的年纪，身上却散发着淡淡的低沉气息。

空旷的教学楼长廊被夕阳覆盖，纪时瘦削的身影被投在墙壁上，冷冷清清，孤孤单单的。

到一中门口的时候除了李年还有两个女生，都是高中同学。

李年看到纪时招了招手：“纪时，这里！”说完还不忘抱怨：“你怎么回事，让两个女生等你。”

还没等纪时解释，林珩倒是说：“咱几个就纪时家远点，得了吧你，人梁静静和康佳还没说什么。”

梁静静和康佳也都在黍微上学，不过李年和梁静静的校区不在大学城那块，康佳上的警察学院，就在纪时隔壁。

两个女生听完都摇摇头说没关系，说完康佳不自觉往纪时这边靠近，一路上李年和梁静静吵个不停，俩人其实经常在学校碰面，从高中到现在就没停过，众人都习惯了。

这边的康佳主动打破沉默：“纪时，你们专业平时忙吗？”

“还好，不太忙。”纪时回的很快。

“那……去学校我可以约你吗？”

“啊？”纪时一时怔愣。

康佳笑的坦荡，仿佛在说一件很小的事，“约你出来玩啊，咱们学校离得这么近，又是老同学，不能一起出来玩吗？”

“当然可以了”纪时应道，他走了几步忽又察觉林珩侧头看过来的目光，透漏着古怪和不解。

几人吃过午饭，由梁静静带路去她订好的KTV。他们订的房间在二楼，两个女生先进去，另外三个男生去买零食。

林珩撞了一下纪时胳膊：“你和康佳什么情况？”

“什么什么情况，我俩怎么了？”纪时一脸迷惑地看着林珩。

林珩看他无辜的样子，索性直接问道：“你没看出来吗，康佳喜欢你，她对你有意思，人家都这么明显了，你还不知道。”说完一脸鄙夷地盯着纪时。

“？”

纪时完全没想到是这么回事，“你从哪里看出来人家喜欢我的”虽然高中的时候确实有人追过他，但纪时大都不理睬。而康佳，纪时记得康佳那时候整日沉迷于学习，从来没见她喜欢过谁，他俩在班里都属于默默无闻的人，纪时明显不信林珩的话。

林珩看着纪时急于否认，就拉过旁边的李年，“你觉得要是有个人邀你出去玩还是个女生，单独的，什么意思？”

李年想了想，“嗯……要是梁静静单独邀请我的话肯定是暗恋我。”

看着李年在那独自傻乐，纪时很震惊，他伸出指头指了指李年又指了指自己。林珩扬了扬下巴，语重心长的拍拍纪时肩膀：“你以后要是有什么烦恼，记得来找我，林医生很专业，各种疑难杂症都能给你看出来。”

旁边的李年听见忍不住无语道：“林珩，你不是动医的吗，就你还给纪时看病。”

“你怎么还搞歧视，我跟你说人医动医不分家。”

“怎么个不分家，病还能这么看？”李年嫌弃的撇撇嘴。

三人打闹了几分钟，终于提着东西上楼。

到了走廊末处，李年打开门，一眼就看见梁静静和康佳并没有在唱歌，俩人坐在沙发上正嘀嘀咕咕的讨论着什么。

李年见状马上嘴快道：“你俩这是干嘛呢，没看见我仨正累着，也不过来搭把手！”

康佳闻言马上站起身，走到纪时身旁：“纪时，我来帮你吧。”说着便想从纪时手里接过东西。纪时赶紧侧过身避开那两只手，边往里走还边说：“不用不用，这都到了，你坐着吧。”

跟着进来的林珩看着前面走的纪时和身后的康佳，无声的摇摇头，也往里面去。反倒是第一个进来的李年还站在门口，他看着跳过来的梁静静，谨慎的用袋子挡在自己面前，小心翼翼的问：“你干什么”说完还不由自主的往后退了一步。

“哼，我来给你治病，治治你这祸从口出的毛病，看你下次还敢不敢这么跟我说话。”梁静静两条胳膊交叉着环在胸前，把手里的话筒往李年胸口杵了一下。

李年被轻易的往后推着退了几步，胸口被话筒碰到的地方好像被灼伤，他感觉那话筒变成了梁静静抵着他的一把枪。

晦暗的灯光下，门口的俩人明明已经是大二的学生了，此刻却显得如此幼稚，少不更事。纪时失笑，头顶光彩夺人的灯光被渲染开来，他的脸庞被映的明明灭灭，那一丝稍纵即逝的笑容像是一缕暖风，康佳内心激起层层涟漪。

林珩看看门口的俩人在“**”，又看看眼前俩人一个情难自控，一个一脸无欲无求，他直接拿起一罐饮料。

砰！

一听桃子味的果汁被林珩直接打开，他看着另外四人，咬牙切齿道：“咱们是来唱歌的，可不是让你们别有用心的打算提高结婚率的。”

纪时一脸不解地看着林珩，康佳倒是有点不好意思的别过头，另外俩人虽然没听清，但也觉得耽误了点时间，悻悻往这边走来。

几人坐在沙发上点歌，还拿出早准备好的纸牌。

接下来一直都是李年和梁静静抢着唱，另外三人在玩纸牌。

过了会儿，四周的音乐突然停下，梁静静按住了李年的话筒，转向另外三个人：“怎么总是我和李年唱，你们仨是不是把我们当背景音。不行，我俩都快累死了，你们在这玩的倒是自在。”说完她顺便看了下几人的牌，是在玩斗地主。另外三人面色尴尬，却不耽误继续出牌。

李年在一旁看着梁静静不满的样子，贴心建议道：“要不这样，咱们五个人一起打牌 ，然后谁输谁唱歌。”

“五个人能打吗？”林珩看着唯一的一副牌。

“行，”梁静静立马答应，说完她还拍了拍李年的肩膀：“你脑子还挺有用的哈。”

“你怎么说话呢。”李年气势微弱的反驳了一句。

“佳佳，你坐我这里。”梁静静说着拍拍自己和李年中间的空位

“静静我一会儿再过去好不好，咱们先这样坐吧？”

梁静静看着康佳身边的纪时，没再说话，她心里叹气，她知道康佳暗恋纪时，从高三时候开始的。

此时两个女生对视一眼，瞥向别处。

记忆中的其他人大都褪去了斑斓颜色，只有纪时的影子越发清晰。他低头写字，偶尔在学习的重压下流露出来的真实被康佳好好封存在心底。

啪！

从片刻回忆中抽离出来，康佳看着眼前被发的几张牌，纪时发的，她拿起来，上面似乎还留有余温，她忍不住抬头看了眼，此时牌正好发到她跟前，纪时感受到目光，侧头看着康佳笑了笑：“怎么不看牌，是不好吗？”

“没有，很好。”

林珩先出牌：“对三”

“你行不行啊林珩”下家梁静静嘲笑。

“他不行，你行呗。”李年仗着手里的牌好，无所畏惧的讽刺梁静静。

“比你行。”

“男人不能不行！”梁静静出了一对九，李年直接出了对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