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罗丽之琰 第49章 初火之怜

眼睁睁瞩视一个生命的逝去，对卿琰而言是一种折磨。

他自沙漠而来，亲自为这位女神送葬。

隐藏在不远处，艳红的火睛眸一刻不停地亮着，想将那份“死”带来的情感刻入心底，传化为向未来前进的动力。

但少女的哀哭仍在耳边盘旋，她将生命的花种散播在这耗光力量后一无所有的贫瘠之地，为逝去之人种下一片花海。

卿琰手上捧着一只精灵，那是他来时在路上碰到的：这是个未能进入森林结界，也未能及时赶到花海潮接受庇护的小可怜，她在污染的冲击下蜷缩在路边，翅膀折断、身体糜烂、意识溃散，原初之火足以焚烧污染的净化也无法阻止她走向死亡。

——直到那位女神的牺牲。

她在灵魂归于本初之前，把自己最后的一切、所有的力量全部留给了她所爱的生灵们。

至此，生命有了底线，仙子有了轮回。而那个伟大的存在，却还要因为被朋友们的保护才贪下千年的时间而受到无与伦比的惩罚……

便是抹去一切功绩与罪责、所存在的一切。

记忆如同一张白纸上的铅字，被橡皮尽数擦去了。

刹那间，一种火热的、名为愤怒的情绪直冲大脑，卿琰险些作出毫无理智的行为。

［不，不行。］

他扼制住自己，翻腾的情绪却难以压下——一向与冲动不沾边的火焰喷涌而出，他好像是第一次拥有如此剧烈波动的情感，这使他一时未能反应过来该如何控制。

这时，胸口的宝石微微亮起，刻入骨髓的仙力从中升起，肉眼可见的速度平复了那束“焰火”。

“燎耶……”卿琰看着那道光又渐渐暗了下去，露出了然于心的表情。

“谢谢你。”

他将宝石收紧，放回衣领内，暂时用衣物遮挡。

按照计划，往后仙境的仙子对火燎耶的印象会变得深刻，他接下来要做的事，不太适合让别人认出自己……最好还是把这充满着火燎耶仙力的东西收起来。

接下来，他得帮帮手上这只可怜的小家伙。

淡红的原初之火像一颗跳跃的心脏，充满了生机。

火焰本不该有如此满溢的生命力，哪怕他是生命之火——这是卿琰在那次大战后强化的能力，生命之火的净化与治愈能力均得到了进一步强化，几乎可以媲美王族的治疗能力。

卿琰大概知晓这是因为自己某些特殊之处……其实不止火燎耶，那次大战后，连他自己也不是留有完整的记忆。

不过……卿琰想到那个金瞳的“自己”，自己也没有任何急切地要回想起来的想法，想来这也是计划之中。

随后，那温暖的火焰把奄奄一息的小精灵包裹，污秽在顷刻间被净化剥离，充足的生命能量为残缺的身体修修补补，不出一刻，这只小精灵就脱离了危险。

原初之火渐渐消散，卿琰有些出神地想着。

若非坤灵的牺牲，灵公主的力量得到了强化，这只小精灵怕是只能被包裹在污染的力量里彻底溶解，成为在污染中死去的芸芸众生。

可是大地女神……

卿琰又是一阵叹息，愤怒过去，其下覆盖的悲伤便涌出，但他现在无法与任何人诉说，被抹去的过去一旦告知被影响的他人，只会引来那个存在的注视……而卿琰目前还没有对抗祂的能力，只能将悲伤咽下……或许到计划成功的那一天，他就有诉说的机会了？

在卿琰放空思绪的时候，突然察觉到一股陌生的气息泄露。

“是谁？！”卿琰低声历喝，火睛眸亮起，立刻为自己施展了一层幻术以混淆视听。

那股陌生的气息在卿琰出声时又立刻收敛，卿琰一时没能找到气息来源。

此时，被治愈的小精灵意识幽幽转醒，颤动了几下翅膀，这引起了他的注意。

看来此地不宜久留。卿琰使用幻术影响周遭环境，然后对迷迷糊糊的小精灵叮嘱几番，火焰将其送到花海潮边界，快速离开了。

……

回到自己的领地，卿琰才算松了一口气。

身体的放松又与精神的越发紧绷形成鲜明对比，危险未知的迫近使他时不时担忧自己已经被发现了。回到源火沙漠，精神上那令脊背发冷的注视感消失，他又害怕会不会危及到自己几乎一无所知的爱人。

实际上，那种注视感只是卿琰对自己精神上的一种压迫，只要保密得当，茫茫大千世界，那个存在不可能找到卿琰这里。

在意识到这一点后，卿琰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这时，原本平复的、对于牺牲之人的哀伤又席卷内心。

卿琰摇摇头，意识到如此明显的情绪必定会被亲近之人发觉。于是，他垂眸让视线落向别处。

在火燎耶回来之前，他应该收敛好情绪……？

黑发白袍的男子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地注视着他。

“你回来了？封印那边没事吗……”在看到那道身影后，卿琰立刻下意识收敛表情，在抬头之前，下斜的眉已变成疑惑与担心。

火燎耶就站在那里，不知道看了多久。门口的卿琰和房间里的火燎耶形成对角，整个空间充斥着古怪的氛围。

听到问话，才恢复成以往的模样凑了上去。

不过又与以往稍不同……火燎耶上前亲密拥住他，柔顺的发丝蹭在颈间，声音自紧贴的胸腔振动，说出的话令卿琰瞳孔紧缩：

“怎么这么难过？阿琰……是大地女神让你难过了吗？”

“！大地女神？你还记得她……”卿琰的声音逐渐变弱，在他离开的时候，坤灵的亲妹妹灵公主花翎的记忆已经开始被抹去了，她将渐渐忘记自己为什么要在那里种下一片花海，也会忘记给她带来痛苦与忧伤的人……只要是在这个世界，所有人都会被“代价”影响，除非超脱此世的命运。

卿琰轻轻捧着火燎耶的脸，殊不知自己早已热泪盈眶。

“太好了。”

火燎耶顺势握住他的手，将声音颤抖的卿琰的重心放在自己身上。

卿琰几乎是坐在他腿上，手臂环着他的脖颈，脸埋在颈侧，闷闷地问着，将心里压抑的东西道出：

“不想再有这样的牺牲了……火燎耶，不会再有人‘牺牲’了，对吗？……为了那个美好的‘结局’……我们会成功的，对吗？”

火燎耶安抚他的脊背，难得郑重地回答：

“会的，一定会的。”

火燎耶本不清楚坤灵的“代价”，在看到卿琰的那一刻，他明白了什么，再到后来的问话，他已经清楚是什么意思。

他也不清楚自己为什么没有被影响，怀中温暖不断渗透布料，忧伤低垂的原初之火在他眼里清晰可见，一概温和的情绪难得有如此剧烈的波动……他无比庆幸自己没有忘记。

如此剧烈的波动，是否代表他与这个世界的关系更加紧密了？

不管怎么样，面对卿琰，哪怕是再恶劣的内心也见不得他如此难过……这是他的伴侣，这是他的原初之火，他是卿琰。

这一刻，之前在人类世界意外学到的东西瞬间融会贯通，他待卿琰的泪水逐渐止息，在对方默认下吻了上去。

这一次，他如此近距离地盯着那双红瞳，微微张开了嘴。

“唔？……”卿琰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配合着他的动作。

前所未有的地方被探索，一开始温柔又逐渐变得强势的入侵……卿琰的脸上可见地染上绯红，刚哭过的眼睛又重新水润起来。

火燎耶扣着他的后脑，阻拦他下意识的后退。一股奇怪的感觉升腾而起，卿琰推不开面前的人，大脑开始放空，身体也软了下来。

在他快要无法呼吸之前，终于呼吸到了清爽的空气。

温热的唇不间断地落在他的面上，将呼之欲出的泪珠吻去。卿琰回神后立刻推开他起身，没注意到自己所有低落情绪全部一扫而空。

“该进行下一步计划了，过了这么久，深渊的封印还需要继续守……”卿琰有点不愿看他的眼睛，说完接下来的任务分配后便离开了，就像落荒而逃一样。

火燎耶没有拦住他，他的注要目的本就是平和卿琰的情绪，不过……

他笑了笑，舔了舔唇，感觉这并非不是什么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