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葬礼
清晨的阳光柔和地洒在墓园的每一个角落,为这片静谧的土地带来了一丝温暖。
晨雾轻轻地漂浮在墓碑之间,仿佛是亡灵的呼吸,将一切都笼罩在一种静谧祥和的氛围中。
青松挺立在墓地周围,它们的枝叶在微风中轻轻摇曳。
低沉的音乐中,常乐低着头,尽量不张嘴地偷偷打了个哈欠,卡着音乐节奏,抹了下眼角被哈欠逼出来的眼泪。
虽说绝对没有对逝者不敬的意思,但是他现在是真的控制不住。
昨晚熬了大半宿,今天又实在是起得太早了,里外里睡了不到两个小时。
搁在从前他魂力充沛的时候那确实不算什么,可现在他的体能还不如一个脆皮的大学生,前两天稍微补上去的血肉,昨晚半宿全熬干了。
现在的他是饥饿加疲惫,没两眼一翻直接睡死过去真的已经很对得起许平章了。
想到这个拿着聚魂阵安危压榨自己的资本家,常乐就觉得牙根痒痒。
果然天下没有白吃的下午饭,前那顿饭刚吃完就开始使唤自己,帮他追踪施咒者的下落。
“我也不认识什么靠谱的天师,只能靠你了常大师,你慢慢来,不着急。要是钱和物上有什么需要你尽管提。”
许平章把那个装着咒术残留物的小盒子交给自己的时候,这么说的。
嘴上说着不着急,可是行为上却都是催促。
筹备许灏葬礼的时候也是话里话外地暗示自己,葬礼上亲朋好友齐聚,最有可能遇到嫌疑人,不如“顺便”排查排查。
这一顺便,他就没有觉可以睡了。
常乐抬起左手,露出一块手表样的罗盘。
乍一看跟普通的手表没什么区别,但是仔细看却能发现表的指针只有一根,而且并非实体,而是由黑色的雾气凝聚而成的。
这是常乐用之前抓到的咒杀术残留物炼化的,用来追踪施咒者。但是跟之前的魂力罗盘不同,这块表的有效范围很小。
只有施咒者出现在它探测的有效范围内,指针才能给出一个明确的方向。
确实像许平章说的,葬礼是个聚集嫌疑人的好地方,也许人家想来检验下劳动成果也说不定呢。
“怎么样?”一直在留意他动作的贺文斐凑过来问。
常乐摇头,“没有。”
以罗盘现在的探测范围,整个墓园都在感应之内,咒杀术的施咒者如果出现在,罗盘上的指针就会立刻给出明确的方向。
然而此刻,那指针化成一道雾气沿着表盘转了一圈什么也没发现,最终又变回指针缓缓转动。
“来的人不多,晚上还有机会。”贺文斐悠悠说。
常乐看着逐一上来进行遗体告别的宾客们,确实没想到人会这么少。
再怎么样也是跺跺脚能让海市商界抖三抖的人物,没想到葬礼这么冷清。
他看向许平章,发现对方倒没有任何不满的情绪,而是真心地感谢着每一位来悼念的宾客。
就在常乐以为这个葬礼会这么安静和谐地结束时,许家来人了。
许夫人冯兰带着一对儿女走了进来,她姿容不俗,保养得宜,四十多岁了,看着却像只有三十上下。
身边的一对儿女也是样貌出众,三人行动间也是举止优雅得体。
可是跟这个场合很不搭调。虽然他们都穿着一身黑衣,很是素净,可是周身上下却带着种莫名的春风得意。
即使面上带着恰到好处的伤感和哀戚,但又让人觉得很是别扭。
常乐注意到从开始一直面色温润平和的许平章这会儿略微变了脸色,甚至朝自己这边看了一眼。
他心领神会地抬起手看了下罗盘,然后冲许平章摇头,示意什么反应都没。
“平章啊,”冯兰带着儿女上来跟许平章打招呼,一脸慈爱还带着些心疼,“辛苦你了。”
“冯女士。”许平章像对待其他所有宾客那样,客气地打招呼,但连声阿姨都没叫。所有人都能看出他对于许涛现在这位妻子是什么态度。
许瑞文立刻露出不满的神色,刚要开口却被旁边的许诗瑶拉住阻止了,不让他在这样的场合胡闹。
冯兰丝毫不把许平章的态度放在心上,而是继续端着笑:“你小叔的事真是太突然了!你爸爸那边实在赶不回来……不过你放心,我们都会支持你的。”
许平章微微一笑,他客气地回答道:“嗯,我知道。谢谢你们的支持。”
冯兰又说道:“那你什么时候回老宅一趟吧,一家人一起吃个饭,你爸好久没见你了……”
许平章笑容不变,他早料到冯兰会提起这个话题,心中明白许涛和冯兰打的什么算盘。小叔下葬呢,就等不及打股权的主意了?
他扫了眼站在冯兰身后的双胞胎兄妹,见许瑞文脸上带着丝压抑不住的不屑和得意,而许诗瑶则是略有一丝隐隐的心疼和担忧。
“最近事情比较多,等以后有空就回去。”他不接茬,而是假装自己没听懂冯兰的意思。
冯兰见他装傻,面上神色微变,开口说道:“平章啊,我们知道你最近很忙,但不管多忙,吃个饭的时间总有的……”
许平章打断了她的话:“冯女士,今天的仪式是为了送别小叔,其他的事等许董回来再说吧。”
冯兰被他噎了一下,面露不虞,但很快又调整回得体的笑容,“看我,太担心你,差点忘了场合。
她瞥了一眼旁边的许瑞文和许诗瑶,说道:“你爸爸今晚就回来了,明后天找时间来家里吃饭吧,我们一家人就应该团结一致,对吧?”
最后一句话她说得意味深长,许平章却只是笑笑,并不答话。
默默看着她带着双胞胎兄妹俩给许灏献了花。
许平章目送她离去,眼里全是冷意,这位冯女士心里的盘算他一清二楚。至于许涛,连葬礼都故意不来参加,态度摆得不要太明显。
突然身后不远处传来一句小声嘀咕着:“这演技……啧。”
一回头,就看到常乐略微嫌弃地眯着眼,一副牙根发酸的表情看着冯兰离开的方向。他大概过于沉浸在冯女士的表演里,完全没发觉自己的脸不自觉地皱起来了。
本来还心情沉重的许平章,居然被他这副样子逗乐了,对上常乐略微不解的表情,抬起手想要拍他头顶,犹豫了一下落在对方肩膀上,拍了两下。
“没事。”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
盛大的晚宴在城市中心最高级的酒店举行。这里汇集了商界和政界的精英,衣香鬓影,极尽奢华。
宴会厅里,精心布置的灯光映照下,满眼都是素净却奢华的装饰摆件,连餐具都是银器。人们端着酒杯,或坐或站,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细碎的交谈声在宴会厅里此起彼伏。
海市知名的商界人士以及其他一些虽然在外地但与许氏集团密切合作的集团代表都来了,甚至还有政界人士。
他们穿着精致的西装,脸上带着职业的微笑,互相寒暄交谈。
彼此交流着家里的琐事,有孩子的说孩子,没孩子的谈养生,间或提到他们共同的朋友,和一起喝茶打球的休闲时光。
话语中充满了尊重友善,休闲放松和对生活的感悟,丝毫不见在商场上的竞争较量和对利益的角逐。
“你们有钱人的葬礼挺特别啊……”常乐面对着完全超出自己预期的“告别晚宴”小声对站在自己前面半步远的许平章说。
“哼,”许平章面上笑容不变,声音里却带着不以为然,“来这的,基本都在盘算怎么分一杯羹。”
这根本不能算是真正的葬礼,虽说叫告别仪式,但举办这个的目的并不是真为了跟许灏告别,而是一种宣告。
宣告许氏权利划分的变更,以及许灏曾经的那份财产和相关权利的归属。
在许氏这个利益集团里,不时地有人离开,也有人新加进来。
许平章算是这些新加入的人里最受瞩目的了。
在此之前他一直是许氏的边缘人,从不参与集团经营管理,读书也是跟家里生意全无关联的学科。
许氏掌权人许涛对于他这个前妻生的儿子也是丝毫不重视,有当没有一样。出来进去带在身边的都是现在的许夫人生的一对龙凤胎。
这对龙凤胎比许平章小三四岁,现在都是二十出头锋芒毕露的年纪,国际知名院校毕业,刚回来就参与到公司的运营管理中,如今年纪轻轻都已经是独当一面的总经理了,甚至每人手里都有少量许氏的股份。
而许平章,别说从许涛那拿到许氏股份了,甚至都不住在许家大宅里,而是自己在外头住公寓,工作也是在一个名不见经传的研究所。
许家的龙凤胎虽然在面儿上对这个异母大哥没什么不尊重,但是私底下稍微了解他俩的人都知道,三人关系很一般。
妹妹许诗瑶还好些,虽不亲近但还算礼貌,可许瑞文就不同了,话里话外都是明褒暗贬,逮着机会就踩一脚,没少整事儿。
要不是许平章的外公程老爷子一直对他疼爱有加,加上许灏也格外重视这个侄子,许平章简直就是圈子里的小可怜,不少人茶余饭后的笑料。
如今许灏一死,好多人以为许平章的保护伞少了一大半,正等着看许瑞文要怎么收拾他这个“废物”大哥的时候,许平章居然出现在了这个告别晚宴上。
与单纯都是亲朋友人的葬礼不同,出席这个“晚宴”的都是在许氏说话有分量,或者与集团有利益关联的人。
可以说这里的人的一举一动,都能影响到许氏接下来的走向。
许平章为什么来这里?
常乐跟着许平章安静站在餐点桌边,一副头不抬眼不睁,目不斜视专心吃饭的样子,可是场内所有人的私下交流都没能逃过他的耳朵。
就这么一小会儿,他就已经把许家现在两代人之间的利益纠葛了解得七七八八了。
“你这人缘混得不咋滴啊。”常乐一个连一个地往嘴里放小吃,一口一个,每个嚼十次,节奏平缓丝毫不显得粗鲁急躁。
但是如果有人一直留意他就会发现,他短短几分钟里吃下去的食物总量非常惊人。
许平章的眼神在他不停咀嚼着的腮侧滑向瘦削的身板儿和扁平的肚子,一边疑惑他吃这么多就算不撑肚子,难道咀嚼肌都不酸吗?
一边回答他的问话:“这里有至少一半的人都不认识我,剩下的一半要么跟许涛关系匪浅,要么仰仗许家生存,现在基本都在评估我的威胁性呢。”
“哦。”
见这人专心吃东西,压根不在意自己的回答到底是什么,许平章不觉得被忽视,倒是笑了一下,问起正事:“有什么发现吗?”
常乐拿杯饮料顺顺刚刚咽下去的小吃,抬起左手看向腕上的手表,端着酒杯的手小指轻轻点了两下表盘。
那指针缓缓匀速转动,完全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不用常乐解释,许平章也看出来这是什么也没找到的意思。
他早有预料,因此并没有很失望。按常乐之前的说法,需要很高明的咒术师才能设下那个咒杀阵,想来这个人不会轻易出现。
“不用罗盘都知道没有。”常乐环顾整个宴会场,虽说他现在魂力受创不像以前能看到每个人的魂力场,但是单凭外在也能看出这里没有一个是修习过术法的。
更不用说设下那么高明的杀阵了。
见许平章没有反驳,只是若有若无地瞥向宴会厅入口位置,他又问道:“你是不是早就有怀疑对象了?”
这句话拉回了许平章的视线,二人对视一眼,心照不宣。
“我强调一下啊,这个,”常乐晃晃左手上的罗盘,“只能受施咒者的力量吸引,幕后黑手只要没参与施咒,那他就算是把脸贴表盘上,也不会有任何反应的。”
“我知道。”许平章回答,面上居然带出点笑意。
常乐看不懂这人笑什么,只是嘟囔着:“知道就好……”
两个人不想让别人听见彼此之间的谈话,因此声音很低,头也越凑越近。
他们自己不觉得,但在外人看来却格外亲密。
“平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