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补一补
“不是聚魂阵?那是什么?”
“是杨柳鞭。”
“杨柳鞭?”许平章看着坑里的绳子,仔细观察确实能看到它的纤维跟一般绳子不一样,“作用是?”。
常乐抬头看过来,那眼神里似乎藏着点若有若无的埋怨,语气里还带着毫不掩饰的嫌弃,说:“梨树里那个东西会吸引到不怀好意的孤魂野鬼,杨柳鞭是他们的克星。”来一个抽一个,来一对抽一双,还能化这些被抽的鬼的力量为己用,动力循环,绵绵不绝。
“而且,”他转头看向兴味盎然的贺文斐,“我的鞭子可不光能抽鬼。”
说完他留俩人继续埋土,自己转身回到梨树边,将罗盘和玉牌放进树下的一个洞里,把罗盘的链子盘成一个太极形,又把玉牌跟罗盘分别放在两个鱼眼处,然后起身开始布阵。
许平章二人埋好杨柳鞭,一抬头就看到常乐面对着梨树的消瘦背影。
他左手指向梨树在空中虚画着,右手掌心向上平举,手心一条伤口穿掌而过,血液从伤口里源源不断流出,随着他左手的指引向梨树飞去,围绕着树干逐渐结成一个带着密密麻麻字符的法阵。
而常乐的面色也随着血液的流失越来越白,他能感到力量在慢慢流逝,这是聚魂阵在吸收他的魂力。
终于,法阵结成,半空中的血色法阵微微一震,散发出红光向上笼罩住整个树冠,向下稳稳扎进地里,血色的法阵围绕着树根不断旋转。
许平章二人被这一幕震惊了,刚想开口说点什么,却见常乐突然踉跄了一下,整个人向后倒过来。
他俩立刻上前托住他后背,想要扶他坐下来休息一下,却被推开了。
“还没完。”
常乐声音虚弱沙哑、面如金纸,但还是尽力站直身体,结了个复杂的手印,隐去了法阵的红光。
这一下之后他捂住胸口闷咳了一声,刚要将涌到喉咙间的那口血咽下去,却突然想到了什么,反而直接将血吐了出来,并用手接住。
“我艹!”贺文斐惊呼出声,刚要上前拉他,却被许平章阻止了。
常乐也没理他们,而是让抬手示意他们站到圈外,然后将带着血的手掌直接拍在刚刚埋了杨柳鞭的地方,用几不可闻的声音念了一串咒语。
当最后一个字落下,杨柳鞭圈内的气场发生了明显变化。
梨树周围的风似乎停止了,落下来的花瓣不再随风飞散,而是打着旋直直落下。
常乐踏出圈外的时候整个人直接软了下去,被许平章一把接住。
他看着常乐苍白的脸,眉头微蹙,“你还好吗?”他问道。
常乐笑了笑,注视着聚魂阵,眼中是终于安心的满足与喜悦,还来不及回答,就晕了过去。
“……看来是不太好。”贺文斐替他回答了。
常乐是饿醒的。
一股饭香味忽远忽近地萦绕在鼻腔周围,咕噜噜的声音从空空如也的胃部响起,又长又响。
他眼睛还没睁开,整个头就循着香味传来的方向追了过去。
睁眼的瞬间就看到一个晃悠悠的木质托盘。从他现在这个仰视的角度,隐隐能看到上面放着一个不大的碗。
“醒啦?”
碗的后面是贺文斐那张贱兮兮的笑脸。他端着托盘,在那来回绕圈,常乐的目光不受控制地跟着动起来。
那直勾勾的眼神弄得贺文斐都不好意思继续逗他了,“吃吧吃吧。”
常乐一句废话没有,接过碗直接开吃。一碗阳春面,三两口被他吃了个干净。
“还有吗?”这点玩意塞牙缝都不够。
贺文斐托盘都还没来得及放下,他就吃完了。带着震惊,他传达了医嘱:“你晕了快两天了,老许说最好别吃太多,肠胃容易受不了。”
“他说了不算。”常乐把吃空的面碗放回托盘上,坚持道:“再来三碗。”
贺文斐有点无奈,“小神棍,知道你饿,但是老许的话你得听,他是学医的,更了解你身体的情况。”
“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最清楚,”常乐不以为然,见他不给自己端饭,直接拔了点滴,下地准备自己去觅食。
“唉?你现在不能下地走动,得休息,老许说……”
听着后面贺文斐在那一直老许说老许说的,常乐赶紧加快了步子,白眼快要翻上天了,罗里吧嗦的。
出了房门,他直奔厨房。刚刚他睡的应该是许灏家的客房,那厨房应该在……那熟门熟路的架势,好像这里是他自己家一样。
过多的魂力和精血消耗让常乐需要继续补充能量,一碗阳春面真的是杯水车薪。
他在厨房绕了一圈,发现居然没有一点剩下的面。
看到追过来的贺文斐,常乐不敢置信地问他:“你煮面就只煮一口吗?”
说完也不期待对方回答,打开冰箱翻找能吃的东西。
里面居然什么都没有……
橱柜里放了各种高级餐具,但是也没有任何能下肚的东西。
饥饿感让常乐浑身难受,他猛地转头死盯着贺文斐。
被他的眼神看得浑身一个激灵,“干嘛?吃人犯法啊!”
“面……”常乐有气无力地问:“在哪?”
“……你吃了啊。”
“生的,没煮的在哪?”
“没有啊……”
常乐现在血糖血压双低,感觉心脏和太阳穴同时在突突跳着,像有人在自己脑壳里弹皮筋,从胸腔到脑瓜仁都在嗡嗡颤动。
而自己的身体则在进行自体消化一样,想要把他的胃烧穿一个洞。
他感觉自己马上就要控制不住濒临决堤的脾气了。
大概是他咬牙切齿一副马上要爆发的表情让贺文斐突然开了窍,恍然大悟,知道常乐在问什么了,秃噜噜说了一长串:“面不是我做的,是老许家的阿姨煮好之后送过来的,只有这么一碗,保温桶我都洗干净了。”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常乐看到沥水槽里倒扣着的保温饭桶,隐隐还飘来一股淡淡的花香洗洁精味道。
他烦躁地揉了揉头,出手迅如闪电,一把抓住了贺文斐,在他略带惊恐的眼神里,咬牙切齿地说:“带我去吃饭!”
贺文斐被他的气势死死压住,咽了下口水,顺从地点头回答:“哎。”
不到十五分钟,二人就已经坐在一家餐厅的包厢里了,而服务员也在陆陆续续地上菜。
平时这段路贺文斐光开车就不止半个小时,但是刚才那一路上他可以说是风驰电掣,因为旁边副驾驶上的人盯着他的眼神,让他觉得但凡稍慢一点,自己可能就要变成盘中餐了。
并且还在等红灯的时候灵光乍现,直接打电话给餐厅让他们提前把饭菜做好,等人到了立刻开吃。
“要再看看菜单吗?”他征求常乐关于彩色的意见。
“多要红肉,其他随意。”
而现在,常乐正用跟方才吃面差不多的速度消灭着桌上的饭菜。
空餐盘不断增加,进来上菜的服务生都有点震惊了。
就在贺文斐怀疑常乐的胃是无底洞的时候,他进食的速度慢了下来。一开始每口咀嚼不超过三下,现在每口至少五下了。
而随着他吃的东西越来越多,面色也明显变得比刚醒过来的时候好了不少。
这小神棍,体质特殊啊……贺文斐算了算他已经吃下去的东西,心里庆幸好在这餐是老许埋单。
当常乐开始每口咀嚼十下的时候,贺文斐看着他丝毫不见任何变化的肚子,带着不可思议的神情,笑呵呵地问:“后面还有仨菜,还点吗?”
常乐摇摇头。气血补上了五成,维持机体正常运转没问题了,剩下的还得慢慢来,今天再吃也不会比现在多补多少了。
至于魂力,那是吃再多也没用,不找到点天材地宝短时间内是补不上了,只能慢慢养。
不一会儿服务生送了最后三道菜进来,又撤了空盘,刚要转身出去,就迎面差点撞到了进门许平章。
“老许?”贺文斐没想到许平章会过来,以为他今天一整天应该都回不来呢。
许平章今天是去处理许灏遗产继承的事,小叔虽然早就立过遗嘱,并且定期更新。但是今年却不知道为什么将之前的遗嘱作废了很大一部分,而律所那边还没拿到更新的部分,小叔就已经去世。
所以现在情况有点尴尬。
一个是小叔所持的股票分配,按照原来的遗嘱应该是分成了几分,但现在除了自己继承的部分还保留着之外,其他部分都没有明确分配。
再有就是几乎所有的不动产和现金都留给了他,可现在问题的关键就出在这个几乎上。
小叔名下的房产只有一处没有指明给他,也就是要跟其他未明确继承人的财产一样,给法定继承人。
这处房产就是小叔一直居住的南山别墅,常乐最看重的聚魂阵所在……
从爷爷过世之后,按说如果没有明确的遗嘱小叔的法定继承人是他大哥许涛,也就是自己亲爹。但小叔虽然没具体说过遗产分配都给谁,却早说过一分都不会给许涛。
然而现在……一半的股权和南山别墅,都属于许涛了。
想想常乐对聚魂阵的重视程度,要是南山别墅落在别人手里,那他估计会立刻站到对方阵营去,而如果这个人恰好是害死小叔的人呢?
现在没了聚魂阵的钳制,他还会帮自己查下咒的人和幕后黑手吗?
许平章有点头疼,常乐这人虽然说话总是轻声漫语的,但是绝对不好惹,他是绝不希望多添上这么一个对手的。
不过,好在他还有点时间想办法解决这个小问题。
小叔去世前,他专用的律师也是指定的遗产执行人因公出差,暂时没联系上。但律所找到了存档的遗嘱,并联系了继承人,一个是他,另一个就是他父亲了。
但是许涛在国外谈生意,暂时回不来,因此几方商议后,都决定可以等执行人回来再统一办理遗产继承的事项。
收到贺文斐信息说常乐胃像无底洞,一碗面没吃饱饿得差点吃人之类的胡话,又说带着常乐来了这里,他就跟餐厅经理嘱咐了一下让他们好好招待。
等应对完律所他直接来这找人,想要商量接下来的计划。
进门看到桌上和服务员手里的杯盘碗碟,许平章发现贺文斐的说法实为中肯。
他随意捡了个位子坐下,“有事跟你们说……”
说到一半就被常乐抬手阻止,只见他筷子没停还在吃个不停,左手拇指点像斜后方墙角花瓶又收回来,食指轻轻点了点自己耳朵。
许平章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那里有窃听器。
贺文斐也看懂了常乐的动作,马上想要起身去查看,却被许平章阻止了。
“回去说。”看来这家店以后不能常来了。
说完看到常乐吃个不停的样子,莫名觉得自己也饿了,直接又加了几个菜,自己也吃个了不早不晚的下午饭。
“尝尝这个。”吃到觉得口味不错的,许平章还会转到常乐面前,明明是刚认识甚至谈不上了解的两人,可是相处起来却自然中带这种熟稔。
不仅贺文斐看得觉得惊讶,连许平章自己也觉得新奇。
常乐身上似乎带这种莫名的气场,让他整个人心境平和安稳。不是以往刻意而为的外在的平和,而是从心里直接缓了下来。
就好像时间在这一刻走出了不同的节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