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交易
早上5点不到,局里接到报警电话说南山别墅发生命案,死者是本市有名的企业家许灏。
发现人和报案人是他家的保姆阿姨,早上过来准备早饭的时候,看到他躺在自家花园里。
刑侦队立刻出动,而巧的是,在联系小区安保人员配合调查的时候,得知稍早些时间巡逻的保安队在许灏住宅墙外发现了昏迷中的常乐。
这个时间地点,很难不让人怀疑他跟命案之间有关联。
但是,从常乐在问询中提供的信息看,他并不是很配合调查。
赵峥回想着案情,看着匆匆赶来的许平章,思考着该怎么跟他说现在的情况。
“来了。”他走上前拍了拍对方的肩膀,让他先找地方坐下。
许平章面色凝重,还带着无法掩饰的疲惫。他在外地出差,刚接到消息就立刻赶了过来。
“我小叔……?”
他刚开个头便又停住,但赵峥清楚他想问什么,示意他跟自己走。
许灏的遗体现在正在法医鉴定中心进行初步检查,至于要不要解剖要看初步鉴定结果。
赵峥刚要敲门,门就从里面被打开了,一个穿着白大褂的男人差点跟他迎面撞上。
“来得正好,刚要去找你。你手机又扔哪了?”
那人见到赵峥,直接把拿着的报告塞他手里,自己转身又进屋了。
赵峥直接翻资料看结果。
“急性心肌梗死?”
这个死因……“他身上的坠楼伤是……?”
“单从伤口看是死前伤,但是还不能判定跟心肌梗死发生的先后顺序。”
“不能判定是什么意思?”
“心梗从发作到致死最快也要5分钟,他可能是摔下楼之后再突发心梗,也可能是先突发心梗然后摔下楼。”
赵峥明白他的意思,这是说存在一种可能性是许灏由于急性心肌梗死而不小心摔下楼……
“我需要更准确的结果。”
“那要等……”
二人专注在案情上,赵峥背对着解剖台没注意到许平章已经走到了许灏的遗体前,轻轻掀起了盖着的白布。
但是他对面的法医却看到了,收住了即将出口的话。
“等到什么时候?你看什么……”
赵峥着急想要个准信儿,却见面前的人明显溜号了。顺着他的目光看到一言不发看着许灏遗体的许平章,他也立刻停住了话头。
走过去站在旁边,想了好一会儿却也不知道要说什么来安慰。
但许平章却先开口了,“听说抓到一个嫌疑人?”
法医老周跟赵队对视了一下,一个挑挑眉惊讶于他是怎么知道的。
赵峥却只是有点无奈地说:“你消息倒是快。”对于许平章能这么快掌握消息他并不吃惊。
“在问话呢,还不能算嫌疑人。”尤其是从现阶段的死因判定来看的话。
常乐的可疑之处在于出现的时间和地点过于微妙,当然他那一身仿佛夜行衣一样乌漆嘛黑的打扮也给他加分不少。
然而,许灏的死因,让他们需要考虑更多其他的可能性。
许平章轻轻拉起白布盖回去,直直看着赵峥问:“我能见一下吗?嫌疑人。”
而在问询室里的常乐也提出了几乎同一个要求,“我能见一下死者家属吗?”
他的这个要求让问话的女警很生气,刚要拒绝就被旁边的警察阻止。
“你为什么想见?”
常乐看了眼墙上的时钟,没有回答问题,只是问:“可以吗?”
中年警察笑了一下,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继续问:“你为什么说‘死者家属’?”
从问话开始至今他们没有提过许灏已经死亡这件事,常乐这句“死者家属”问得毫无来由,除非他知道许灏已经死了。
见自己师父抓住了常乐话里漏出的破绽,女警立刻目光灼灼地盯着他,想看他还能怎么狡辩。
却见常乐并没有任何慌张的神色,而是带点笑意地对上了自己的视线,语气一如之前的每一句回话,平静而从容:“这位警官告诉我的。”
女警马上反驳:“胡说!”
对着她横眉怒目的神情常乐依然泰然自若,“张警官,”他扫了眼对方胸前的名牌,“您的态度表现得很明确了,一副我是犯罪嫌疑人的架势。”
他的态度让张圆圆更加生气了,但是在她有反应之前,她师父再次阻止了她,而是对着常乐问:“她确实把你当做嫌疑人,但是你是怎么确定许灏已经死亡呢?”
常乐看向他,没有回答,而是又问了之前的问题:“能见死者家属吗?”
之后就不再回答任何问题,垂眸静坐,闭口不言。
中年警察看他这副样子,若有所思,让张圆圆去给常乐倒杯水,自己出了问询室。
刚关上门就碰到带着许平章过来的赵峥。
“唉老吴,刚好要找你。”
听说许平章也想见常乐,老吴略微思索了一下,拉着赵峥到另一边,跟他说了自己的发现。
“所以他知道许灏已经死了。”赵峥皱眉,许灏死因是心肌梗死,而这个常乐如果真像他自己说的只是在院墙外晕倒,又怎么可能知道许灏已死?
“他虽然说是根据小张的态度猜出来的,但绝对不是。他当时说到‘死者家属’的时候语气很笃定。还有……”
“还有?”赵峥见老吴停下来,赶紧催促着,“别卖关子,赶紧说呀!”
老吴回想了一下刚刚常乐提出要见死者家属的时候的动作神情,意味深长地说:“他当时看了眼挂钟。”
赵峥立刻眯起眼,一副懂了的表情,点点头,露出今天第一个笑容,“他赶时间。”
折腾到现在总算有了点收获,赵峥拍了拍老吴的肩膀,“累半天了,你跟小张都好好歇会儿~”
说完带着许平章进了观察室。
“不进去吗?”
看着一窗之隔的常乐,许平章问。
赵峥摇摇头,“先晾他一会儿。”
从张圆圆警官臭着一张脸给自己倒了杯水之后离开屋子到现在,已经过了快半个小时了。
常乐心里算着时间,转头看了眼单向镜。
他知道那后面有人在看着自己,看来对方是准备晾着自己到他等不下去为止了。
常乐手指蘸了点水,在桌上划了两下又将水迹擦去。
他确实赶时间,不过还不到出非常手段的时候。
沉吟片刻,常乐站起来轻轻敲了敲玻璃,“聊聊?”
许平章隔着单向镜,看着正对着站在自己面前的人,问赵峥:“他能看见我们?”
“不能。”赵峥说。
“可是……”许平章看着常乐,他此时正微微抬着头,专注看着自己,两人的眼神明明就对上了。
那句“聊聊”是对着他说的。
“还要再等吗?”
赵峥点头,却发现常乐突然转头往自己这边看了一眼。
他还在疑惑他怎么能把方向估算得这么准,就见他又转回去面向许平章,嘴巴张合却没有发出声音。
而许平章却立刻皱起眉,还微微睁大了眼。
“他说什么?”赵峥问。
许平章有点迟疑地问:“你没听到?”然后转回去又看着常乐,轻轻吸口气,悠悠说:“我也没听到。”
赵峥见他神色有异,刚要再问。许平章却突然说:“我出去打个电话。”
说完径直走了出去。
而原本站在他面前的常乐也回到了座位上,抱着手臂闭目静坐。
赵峥眯了下眼,叫老吴进来继续问话。
不到两分钟,许平章回来了。看着面对老吴问话不发一言的常乐若有所思。
而赵峥眉头越皱越紧。
刚刚常乐明显已经因为时间流逝而有了焦急情绪,虽然不多,但有。然而现在,他却突然又安定了下来……
他余光看了眼许平章,是刚刚那句无声交流说了什么吗?
没过多久,常乐在老吴的问话下还是一言不发,而范柯却突然过来找他,说常乐的律师来了。
“他的律师?”
赵峥惊讶,他什么时候联系了律师?
突然他想到什么,看向许平章,“你……”
许平章看着他略带点不好意思地笑笑。
“许平章!”赵峥神情严肃,满脸都是不赞同。许灏对于许平章来说是什么样的存在,他还是比较清楚的,现在有这么一个“嫌疑人”而这小子还想把人捞出去,是想要干什么?
见许平章仍然只是笑,显然并不准备改变主意,也没想解释自己要做什么的意思,赵峥眉头皱得死紧,语气里除了警告还带着点语重心长,“你不要乱来啊……”
被警告的人笑容未变,点头答应:“放心,我有数。”
赵峥眉头皱得更紧了,根本不能放心。
律师把常乐从警局弄出来之后,驾车把他送到了城郊一处宅邸就离开了。
常乐看着自己对面的人,没有任何废话开门见山:“许灏的真正死因警方应该是查不到的,但我知道。”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许平章清楚,他后面要说的就是条件了。
沉吟片刻,许平章问:“你不担心我是凶手然后杀你灭口?”说完观察着常乐的神色。
虽然警方对常乐有所怀疑,但是他却觉得这人并不是凶手。
一个自然是因为小叔的死因,另一个就是动机了……
小叔死亡,他能得到什么好处呢?在他看来能从中得到好处的人更有嫌疑。
而自己,也应该算是能从中受益的人之一吧。
若常乐真是害死小叔的凶手,那他背后也必定有其他人。
他脑内思绪万千,但是面上却没有任何波动,只是看着常乐,而对方非常肯定地回答了他刚才的问题:“你不是。”
那笃定的态度似乎明确知道凶手是谁。
“你有什么条件?”
许平章直接切入重点。
果然见常乐露出一点满意的神情,但并没有立刻回答,而是似乎在思索怎么组织语言。
“许灏的死因,直接说出来你未必能接受。但我可以证明给你看,不过需要你跟我再回一趟32号院儿。”
“那里是案发现场。”
“这就要靠你的本事了。”
常乐低着头,左手拇指轻轻摩挲着中指和无名指的指腹,而眼睛也盯着自己的手,言语间带着点愿者上钩的意思。
常乐见许平章果然点头应下,继续说下去:“条件是,我要从那带走一样东西。”
许平章了然,“你出现在院墙外就是为了这件东西?”
常乐扯了扯嘴角,没说是或者不是,显然是不想留把柄。但他的态度已经说明了一切。
“好。”许平章不再多问,而是直接答应。
对于小叔的死他有自己的猜测,看警方今天的调查,短时间内是出不了结果的。他没那么多时间等下去。
而这个常乐,虽然神神叨叨的,但是……
想起在观察室听到对方跟自己说的话,而赵峥却什么都没听到……不管是凑巧还是真有什么,许平章至少可以确定一点,这个人确实能比警方更快地给他想要的信息。
常乐见他答应了,立刻抬起一只手,“击掌为誓。”
“嗯?”
见对面的人还愣着,常乐示意他抬手,然后在他手上连拍三下。
拍完之后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契约即成,你可不要反悔,是有代价的。”
许平章因为这莫名其妙的发展有点懵,更觉得这人神神叨叨的。
他当然不觉得这种口头约定能有什么约束力,所以在带着常乐回南山别墅32号前还是让人带了一队安保人员守着小院,避免这人趁机跑了。
重新进入小院儿的常乐,深吸了口气,四处张望一下,又拿出了自己的罗盘。
黑色指针缓缓转圈,一圈接一圈,完全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果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