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故人
许平章一行人是在停车场被截住的。
他还没上车就被贺文斐拉住了,看向来人的方向。
六七个人从四面包围上来,手里还拿着武器,而且是统一制式的装备,有组织有纪律地来者不善。
不等他们的人上前交涉,一个一身运动装,长相靓丽一头红色短发的年轻女子走上前,张口居然是标准的中文:“立刻离开,这里不欢迎你们。”
许平章在他们出现的时候就猜测应该是跟常乐有关,当这女子一开口他就更确定了。
“看来,常乐在你这里。”许平章示意保镖让开,自己走上前站在女子不远处,“我们没有恶意,只想见一面。”
压根不理会他的寒暄,劳拉不耐烦地道:“不见,赶紧走。”说着一挥手,周围携带着武器的大汉们就上前两步,将包围圈缩小了。
贺文斐立刻拦在许平章身前,保镖们也跟了上来,“这位女士,我们是常乐的朋友,只是想确认他的安全,有什么条件咱们可以商量。”
“朋友?”劳拉已经转身要走了,听到对方说是朋友又转回一半,侧身斜眼上下打量着刚才说话的两人,表情和语气里都是嘲讽和不屑,还附赠了一个大大的白眼,“你们算哪门子朋友?”
她作为一个外国人,中文讲得不仅流利还很地道,甚至口音语调都与跟常乐极为相似,大概率不是常乐教的也是一起长时间生活才彼此影响。
许平章注意到这一点,加上对方此时的态度,他基本可以确定这些人应该确实是常乐的朋友,而不是强行把他带走关了起来。
于是他退了一步,“如果不方便见面,打个电话也行,有些事还要跟他确认一下。”比如现在是什么情况,他又准备什么时候回国。
“不行,立刻离开!”劳拉不想听他废话,只想立刻把人赶走。她隐隐能感觉到这人就是让常乐最近一段时间都非常反常的原因。
她不想让常乐再变成之前那样,语气急切起来,“再不走我就动手了!”
劳拉这句话就像一个开关,刚刚还只是拿着武器包围着许平章等人的人群立刻将枪口对准了他们,没有丝毫犹豫的,似乎只要劳拉一声令下就会立刻将他们乱枪打死。
“别激动!”贺文斐没想到这姑娘脾气这么莽,好声好气跟她商量也能让她这么大火。他们现在被围了,手里也没有能压制对方的武器,绝不能让对方动手!“我们马上走。”
他正要带着大家后退到车上,却听见许平章突然开口了,待他想要阻止却来不及了。
“常乐还有东西留在我那。”
“你闭嘴吧!”
“你什么意思?”
三人一句压着一句,话语都搅在一起,彼此都听得不太清楚,一瞬间都安静了,似乎在分辨刚刚对方都说了什么。
许平章抓住机会,将话完整重复了一遍,又补充道:“希望你转告他,别忘了还有东西在我那里。总要回去的。”
此时此刻,此情此景之下,他这句话就很带着点威胁的味道。
贺文斐听出来了,一瞬间将戒备提到最高,随时准备带着这作死的老许在枪林弹雨中抱头鼠窜。
劳拉也听出来了。她知道这家伙手里应该是掌握着常乐的什么重要东西,是可以威胁他做事的把柄……她不知道那东西是什么,但常珩叔叔教过她什么叫擒贼先擒王。
如今这个掌握着把柄的人已经在她地盘上了,那莫不如直接釜底抽薪啊!
之前她只是想把人赶走,现在临时改变计划也不是不行啊。
贺文斐一直关注着劳拉的神情,见她果然眼神发生变化,心下一沉,对方已经起了杀心!
一把拉住许平章就要往车里塞,一边忍不住低骂,“叫你闭嘴闭嘴!平常精得跟狐狸一样,关键时候这么轴呢!”
就在他动起来的同时,劳拉那边也说了句什么,他们没听懂,但是下一瞬间四周的子弹上膛的声音他们是听得明明白白。
保镖们的反应也很快,立刻找周围的车辆做掩体躲避,但他们手里根本没有能反击的武器,所有人心里都暗道完蛋了。
可是一会儿之后,他们却没听到子弹击中目标的声音,甚至没听到子弹射出的声音……
贺文斐迅速探头看一眼,立刻收回来,然后又慢慢把头探出去,确认自己刚刚没有看错。
是常乐。
“松手。”
下方传来闷闷的声音,贺文斐低头,才发现许平章的头还被他手臂牢牢压着,让他整个人以一种半趴半跪的姿势躲在车门后,相当狼狈了。
他松开手,把人拉起来。常乐的到来让周围的人都放低了枪口,危机暂时解除了。
“劳拉,”常乐刚刚突然出现拦住了即将发起的攻击,他走到满脸怒气的劳拉面前,略带点无奈地说:“让克努特叔叔知道又要训你了。”
“他们威胁你!”劳拉声音里带了点委屈的音调,眼睛也有点红红的,并不担心自己被训斥,而是担心常乐被人欺负。
常乐揉了揉小姑娘的头顶,被一把拍开,“不许摸我头!”
他笑着收回手,“带人先回去吧,剩下的我来处理。”
“他们走,我不走。哈康。”劳拉示意身边的一个身形好像熊一样的大汉带人离开,自己则抱胸站在常乐身边,要跟他一起面对许平章等人。
常乐却没答应,而是也跟哈康使了个眼色,对方立刻点头直接将劳拉打横扛了起来,然后招手带着其他人一起走了。
“哈康!你放我下来!常乐!常乐!放我下来……”被抗走的劳拉高升喊叫,她双手腕被哈康一只手抓住,两膝被另一只手臂固定住,像只搁浅的美人鱼一样在哈康肩头奋力挣扎弹动。
但是不管她怎么用力,都犹如蚍蜉撼树,高壮的哈康连脚步都没顿一下,不一会儿就走远没影了。
看着众人离开,常乐才转身面向许平章等人。
看了半晌的他们并没有听懂刚刚这些人的对话,他们使用的似乎是N国的某种方言,能听出来是日耳曼语系,但是却与N国通用语有比较大的差异。
但即使听不懂,他们也能看明白,常乐这是将人“劝”走了。
贺文斐默默给他竖起两根大拇指。
常乐看着他们一行人,叹了口气,“跟我走吧。”
“我们订了酒店。”贺文斐刚说完,就收到了酒店的退订信息以及退款加违约金到账的通知。
他刚想给酒店打电话,就听常乐说:“不用打了,劳拉肯定交代过了,岛上不会有任何一家酒店或民宿肯让你们入住的。”
说完他还笑了一下。
那笑容里有无奈还有纵容,似乎对劳拉这番作为丝毫不意外不生气,反倒觉得挺有趣似的。
许平章突然觉得夕照的日头有点刺眼,说了句“走吧”就坐进车里。
一路上他都看着窗外,不去看坐在旁边的常乐,但沿路到底有什么他其实根本没注意到。
直到车子在常乐的指引下开进了一座小院儿,他的注意力才真正的被窗外的景色吸引住了。
倒不是那景色有多惊艳,而是这院子里的草木山石都与南山别墅32号几乎一模一样!
他推开车门,走进院子深处,四下环顾,发现连院子中间的小楼都相差无几。
吃惊的人不仅是他,贺文斐都被这两个院子的高度相似吓了一跳。要不是院外能看到各式各样的其他欧式住宅,他还以为自己已经瞬移回国了。
“这是……?”贺文斐吃惊到张着嘴,目瞪口呆。
许平章没有说话,看向常乐的眼神却更加复杂了。看来他瞒着自己事情恐怕不是一件两件。他或者他的长辈跟小叔关系匪浅啊……
常乐早想到了他们会有现在的表现,也不解释,只是让他们进屋说。
屋内的陈设果然也跟32号院很像,只是细节上带着北欧风格的温馨,而不是许灏一贯喜欢的冷冰冰,光秃秃的。
能看得出来装潢和家具都已经用了有些年头了,明显不是最近新装的。
许平章似乎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南山别墅32号里的好多装潢陈设,明明小叔用不上,也不符合他的喜好和习惯,但他依然要常年住在那。
这是另一个人的居住习惯。
那个背影被放大到等人高,照片这么多年一直在小叔书房里的人。
那个离开了小叔多年,仍让他念念不忘的沧海水,魂牵梦萦的巫山云。
他还记得自己问过小叔为什么不找个对象,一直独身。搞得外界都以为他真的暗恋自己嫂子,即使人去世了也守身如玉的。
当时对方一反平日的风格,念了两句酸唧唧的诗。搞得他当时还以为对方也死了呢……
现在看来,诗的指向是在这里了?
“你自己住?”许平章试探地问,想要帮自己痴心一片的叔叔问问负心人的下落。
“……现在是。”常乐回答之前犹豫了一下,许平章立刻抓住重点,“那以前?”
“跟我爸。”
许平章心里一沉,他之前确实猜测过小叔心里的可能就是常乐的父亲,但是当确认真的是的时候,心情还是有点复杂。
他小叔独身这么多年,一心想着这人,而这个负心人居然早就结婚生子了?
他看着常乐,想问常乐知道小叔跟他父亲的关系吗?那玉佩是他父亲给小叔的吗?当初找玉佩的时候为什么不直接找小叔呢?就算当初有什么不愉快,毕竟是故人之子,这点胸怀小叔他还是有的。
想起那天发生的事情,许平章不禁替许灏遗憾着,要是常乐不是悄悄潜入,而是直言他的身份正式拜访,情况会不会有所不同?
在咒杀阵发动的时候,会不会有机会……救小叔一命?
或者,即使救不到,能让小叔去世前得到一星半点挂念了这么多年的那个人的消息也好。
他心绪杂乱,想着许灏这么多年的痴心思念,又想到他的死和许家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没注意到客厅内只剩下他一人了。
常乐带着贺文斐安排了保镖们,刚准备联系相熟的店铺送些吃用的东西,就见哈康带着一伙人拿着他需要的东西进来了。
“小姐让人送来的。”
哈康撂下这句话和东西就要带人走,常乐叫住他,问:“劳拉怎么样了?”
“很生气,说不想见到你,还有我。”
常乐笑了,让贺文斐他们把东西拿进去,自己跟着哈康走到院门口,又交代了几句话才让人离开。
许平章一直沉默到吃完饭,期间偶尔看向常乐的眼神都带着点旁人看不懂的复杂情绪。
被看的人没觉得怎么样,倒是贺文斐先忍不住了。
“你到底想问什么直接说行不行?别这么欲言又止磨磨唧唧的!”说完起身就走
决定把吃剩的杯盘碗碟留给这俩人去洗,边走还边嘟囔着“饭都吃不安生”。
房间里只剩下许平章跟还在继续吃饭的常乐。
咽下最后一口饭,常乐问:“你想问什么?”
他料定许平章会有疑问,所以也不绕弯子。
“是不是总有人能放下一切往前看,而有的人却抓着过去不放?”
“啊?”
他这没头没脑的把常乐说得一愣,抬头看向神色复杂的许平章,不明白他什么意思。
“何必抓着过去不放,过自己的日子不好吗?”许平章没有看向他,而是将眼神投向了院外,语气里全是不赞同。
常乐这次听懂了,却被对方这话直接气笑了。他是以什么身份在这里评判别人的感情?
“你管得有点宽了吧。”
他虽然笑着,但眼神和语气里都带上了冷意。
从认识到现在,除了为了聚魂阵对上的时候,许平章还没听过他用这么带有攻击性的语气说话。
他转过头看向常乐,发现他的神情与之前与自己几次谈判或者对峙时候有所不同,那不是理智衡量形势之后做出的最优反应,而是明显带着被冒犯的不悦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