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间向日葵 第2章 回忆

几年前。

那时，窗外已经有了蝉鸣。

蝉声阵阵，男孩在琴房弹着钢琴。

“你还会弹钢琴啊？”江写意对出现在琴房里的孔商宁感到很意外，总感觉这小子什么都会似的。

孔商宁笑着站起身，“姐姐！”

“你现在不应该在上课吗？”

孔商宁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后脑勺，说：“哎呀是选修的地理课，姐姐你知道的，我的地理一向都垃圾，而且法学系跟这个也没有太多的关系……”

越说，越心虚。

此时已经大三的江写意并没有多少课程，只是闲来无事的时候会去钢琴社团弹弹钢琴什么的，其他的时间都一心扑在了考研上面。

“你以后再敢逃课我就告诉辅导员。”

“别呀姐姐！”孔商宁双手拉着江写意的胳膊晃了晃，像一只撒娇的大狗狗。如果有尾巴的话，现在一定在左右摇摆着吧。

江写意鬼差使地捏了捏孔商宁的脸，

“姐姐，其实我今天是特地在这里等你过来的。”

“等我？”

“嗯！”孔商宁用力地点点头，说出口的话直白也并不浪漫，“我想了好久，还是想让你做我的伴侣。”

不是对象，也不是女朋友。

而是，伴侣。

我的灵魂我的爱。我的，挚爱的伴侣。

江写意看着男孩亮晶晶的眼睛，低了低眸子。她知道这个大男孩的心思，自从他第一次给自己买早饭的时候她就感觉得出来。

十八岁的男孩根本不会隐藏心思。

“好啊。”江写意亲了一口孔商宁的脸颊，“我的小男朋友。”

跟眼前这个人过，总比别人强。

当时江写意是这样想的。

“啊？”孔商宁久久不能回过神，江写意双手捏起了孔商宁的两边脸颊，那人才回神，一下子把江写意抱了起来，在钢琴房转起了圈，“姐姐是我女朋友啦！”

欢声笑语传荡整个钢琴房。

——那时的我们都很纯粹，只看得见眼前。

——却忘了，对于年少的我们来说，未来都太远了。

……

“先过来吃饭吧。”孔商宁看着起床下楼的江写意，说道。

还没有去办理离婚，所以二人还是住在一起的。

这一日的清晨一如往常，孔商宁早起做好早餐等江写意起床，然后吃完早饭的两人再一起去上班——孔商宁觉得最幸福的事，就是江写意偶尔会早起，抱着做饭的他的腰说，“我们家商宁简直是米其林三星的厨艺！”

孔商宁回神，发觉已经物是人非了。

江写意的电话响了起来，不出意料地是林枫。她下意识抬头看了看对面埋头吃饭的人，才接电话：“写意，能借我点钱吗？”

对面的声音似乎有些焦急，江写意拿着筷子点了点自己的盘子，皱着眉头问：“发生什么要紧的事情了吗？”

“公司遇到点麻烦。”

“需要多少？”

“……五百万。”

“五百万？！”孔商宁被她的声音吸引过去视线，江写意咳嗽了一声，收了收声音：“我只是一位翻译，我哪来那么多存款？”

那边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你能成为我的担保人吗？”

江写意最终还是做了林枫的担保人。

并且以自己的名义帮他借了款。

“有什么烦心事吗？”孔商宁看着挂断电话心不在焉的样子，问了句，“我……可以帮你解决。”

江写意紧了紧手，最终还是没开口，只是急匆匆地上了楼，跟孔商宁说了一句有急事就出去了。

林枫已经在外面等她了。

……

江写意风尘仆仆地回来，一进门就倒在了沙发上。一上午的琐事让她焦头烂额，下午又得去上班，此刻她只想躺平。

“吃午饭了吗？”此时的孔商宁正巧从厨房出来。

“哪有时间吃。”江写意抱怨道，“这破班是一天都不想要上了！”

孔商宁笑道：“我说过了，我又不是——”

后面的话卡在喉咙里发不出来。

——“姐姐，你就在家插插花品品茶，赚钱养家的事情都交给我。我又不是养不起你。”

曾经的画面在眼前飞过，孔商宁都差点要忘记了，今天下午，二人就要去办离婚手续了。

孔商宁干咳了几声，才不自在地说：“来吃饭吧。”

江写意躺在沙发上，疲惫地说了句“不想吃”。丝毫没有形象，进屋也没有换鞋子，高跟鞋就被她随意地脱在地面上，一点都不在乎那是双私人定制的高跟鞋。

孔商宁宠溺地笑了笑，一如既往地脱下围裙去给她收拾着鞋子，然后坐在江写意的旁边，给她按摩着太阳穴。

——一般江写意是会少见地撒撒娇，然后枕在孔商宁的大腿上，用脑袋蹭蹭他的手，嘟着嘴说着今天公司发生了什么气人的事。

“别拒绝我。”

孔商宁轻轻地把江写意的脑袋抬到自己的大腿上，“最后一次。”

江写意没有说话，也没有拒绝。

许久，她才起身，问孔商宁：“你真的想离婚了？”

孔商宁低下头，牵住了江写意的手，看着那好看的手指和空荡荡的无名指，他轻轻摸着戒指的压痕，语气轻地不像话：“我不想的。”

“可是我也不想你不快乐。”

江写意心里咯噔了一下，抿了抿唇，不知道说什么好。

刚刚跟林枫出去的那一趟让她感觉到不舒服，她第一次认认真真地看了林枫的表情——他温柔地笑着，唇角扬起，但眼中总是少一些东西似的。

具体少什么江写意也说不明白。

只是觉得少了的这种东西在孔商宁的眼里她能看到。

她很想说离婚这件事要不要先缓缓，但是想到自己这八个月的所作所为都是为了能让孔商宁同意离婚，就觉得自己说什么都是在为自己加戏。

她不想矫情。

一向要强的性格也不许她低头。

“不用觉得愧疚，每个人都有追求自己幸福的权利，你更是。”孔商宁站起来，一边走向餐桌一边说，“以前是我不懂事，一直不放你走，可是——”

——可是师傅说的话让我忽然醒悟。

——或许没有林枫的出现你就会一直在我身边，但是你给的陪伴并不是爱。我曾经觉得这样倒也不错，可终究是我束缚了你。

“我不愿看到我的花朵在我怀里枯萎。”

江写意看着孔商宁的背影，好像在从医院回来之后，他就变了好多，说话也更是变了一个人似的——放在从前，孔商宁是万万说不出这种话的。

“先吃饭吧，”孔商宁扬起笑脸，时隔八个月，这是江写意看到他的第一个笑容，“我做了你喜欢吃的糖醋鲤鱼。”

——但这笑容令她喘不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