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火 第5章 第 5 章

高三周一到周六的晚上都会年级统考一科，变态的是，老师还会把这一周的成绩统计出来排名。

上半学期的考试还是用的学校出的试卷，依旧是每个月一次大考。月考之后，会在立志楼的外墙上贴上各组合年级前五名的照片，第一名的照片尤其大。

照片下还会附上该同学的座右铭。

八班成群结队地去操场体测，经过了立志楼的这面墙，纷纷驻足观看。

教导主任的拍摄技术不敢恭维，把这些没睡够觉的高三生拍得脸部发黄、眼神无光，但是姜琰的冷白皮丝毫不受光线影响，配上额前的碎发，是独属于少年人的清爽好看。

“看，二十三班的那个姜琰，甩了第二名二十五分！”

“我去，这届的状元就是他了吧。”

许麦听着同学们自己的哥哥，心里格外的爽，然后凑近去看姜琰的座右铭：“道阻且长，行则将至”。

“好了，快轮到我们班了，快走。”已经停了很久，班长黄闻催促着大家前进。

体测对于经常锻炼的人来说，即使随便发挥也是不错的成绩，而对平时久坐不动的人来说，光观看都是精神凌迟。

第一个测的项目是立定跳远。

男生们跃跃欲试，在排队的时候就不断起跳热身。

“哥几个，看好了，让你们看看，什么叫真正的实力。”

张逸首当其冲，自信起跳。手举过头顶，姿势标准，滞空的时候整个人就像线条流畅的游鱼……

脚跟触地降落，起……坐下去了？！

“哈哈哈……”周康睿、许麦两人笑得丝毫不留情面，弯下了腰。

张逸落地的时候，鞋底向前一滑，结结实实地摔了个屁股墩，砸得塑胶地面发出一大声闷响。

“我艹，快扶我起来！”痛觉直击天灵盖，他一时半会儿还起不来。

两人上前扶他：“阿逸，原来这就是你真正的实力了。”

“你们几个叽叽喳喳什么？测完就走。”监考老师看不过他们一直占着位置，过来催促。

“好嘞老师，主要这儿有个人不太行。”周康睿特意指了指张逸。

“你踏马有病啊！”

男生排队测完，轮到女生，场面完全变成了另一个画风。

每个女生都仿佛如临大敌，先是在起跳线上摆臂蹲起，重复好几下后，好不容易有了要跳的的意思，又猛地把前倾的身体收回来，深呼吸好几下后才放自己离开起跳线。

这里面苟祁尤为突出，从队伍的中部缩到了最后一个。

许麦三人极为欠揍地专门站在旁边，在其他人跳的时候心不在焉，一轮到苟祁，他们就不约而同地眼神聚焦过去。

“你们三个暗恋我？”苟祁翻着白眼对他们竖了个中指。

“那是，咱们苟姐人见人爱，花见花开，谁不喜欢？”许麦当众“表白”，同学们见怪不怪。

苟祁拍了拍自己的胸脯，摆臂起跳。“咚”的一声，刚好一米五。

“噗！”三人捂住嘴巴，十分有礼貌地没笑出来。

苟祁这次竖了两个中指，她恨不得把脚也抬起来竖，给他们一人一根。

测完肺活量、坐位体前屈后，就是最后一个统一项目，身高体重。

整个早上睡眼朦胧的袁泽明和王黎这时候来了精神，等到女生测的时候就站到仪器旁边聚精会神地看，比考试的时候还要专注。

一个接一个的女生站上仪器，黄闻伸手挡在体重数字前面：“你们两个，去那边热身，准备跑一千。”

“热身？老子不热照样跑第一。”袁泽明向来对班长的话置若罔闻，现在也仍旧站在原地。

黄闻见他们两个毫无反应，只是把数字遮得更严实了点。仪器是有声音的，只能期望他们听不见。

轮到宋悠扬，她站上去的时间不过半分钟，两人抓紧时间探头探脑，最终还是听见了。

“72.3！不是吧学习委员，你平时吃的什么啊？怎么这么重！”袁泽明声音又大又响，班里的每个人都听见了他的声音。

而且不止他和王黎，他们周围还有几个男生，几人挤作一团，都看着手足无措的宋悠扬笑。

无数双眼睛肆无忌惮地打量着宋悠扬全身上下，王黎还要插兜补充一句：“减减肥吧，学习委员。你这脸再胖，肉就要把眼镜和麻子挤下来了。”

此话一出，那群男生笑得更加猖狂。

许麦他们三个刚想过去，苟祁就先一步站到了宋悠扬身前：“你们笑什么？有什么好笑的？”

“你们凭什么笑她？”

“凭什么？”袁泽明居高临下地看着两人：“就凭她影响市容，脏了我的眼睛！”

苟祁冷笑一声：“你的眼睛？那你怎么不先看看自己呢？风一吹就倒的细狗，长了张嘴巴就恨不得天天叫两声？生怕别人看不见你那张让人恶心的脸？”

“你说什么？！”

“我说，给她道歉！”苟祁牵起宋悠扬的手，把她拉到自己旁边。

袁泽明听不得别人议论自己，火气旺盛：“要我给这肥婆道歉？！好啊，先让她给我道歉，说抱歉油到我的眼睛了！”

“切，你的眼睛？瞎了还硬说自己看得见？袁泽明，你别给脸不要脸，快道歉！”

这群人当然知道自己做得不对，都撺掇着他快道歉。

偏偏这恶人还要面子。袁泽明转身就要走，结果迎面就碰上许麦三个：“道歉！”

他不情不愿地走到宋悠扬面前，犹豫了很久，嘴巴张开却说不出一个字。

突然他歪嘴一笑，凑近到宋悠扬面前：“肥……”

几乎就在一瞬间，苟祁环捏着宋悠扬的肩膀后退，把兜里的耳塞塞进她耳朵里，气势汹汹地拦在她面前。

宋悠扬的视野变得有些模糊，所有人的脸她都看不清了，只看得到苟祁的背影。

明明她比自己矮了半个头，明明好像她们连话都没说过。

这是第一次耳塞对她起作用了，虽然离得很近，但她真的听不见他们在争论什么。

袁泽明的嘴巴激动地一张一合，苟祁抱着手稳如泰山，火力全开地输出，说得袁泽明脸色越来越难看。

许麦三个早就站到她旁边，不时插几句，更是怼得他无力还嘴。

场面越来越热闹，黄闻暂时没管，让没测的女生测了之后才过去劝了劝双方，当然主要是把手拦在袁泽明那儿，让他更不痛快。

闹了一早上后，体测终于结束，阳光渐渐刺眼。

其他同学就当看了场戏，照常手挽着手、闲聊着回教室，而无辜的、漩涡中心的人，只能自己舔舐自己被他人揭了一遍又一遍的伤疤。

宋悠扬本以为这次也是一样，却不料自己的肩突然被人一拍：“耳塞。”

苟祁恢复了平时那副要死不活的样子，向她摊开手掌，看她还有点在状况外，就漫不经心地补充：“我刚给你塞了耳塞，你忘了？”

“哦哦。”宋悠扬赶紧把耳塞取下来递给她，顺便小心翼翼地说了句：“谢谢你啊。”

“不谢。”

这是两人开学以来第一次有交集，所以接下来，两人什么话都没说，沉默地并肩走在回立德楼的路。

那三人跟在后面，小声地交谈。

周康睿首先出声：“没想到，咱们苟姐这么善良。”

许麦十分认同地点头：“是啊，以后得对她好点了。”

“嗯！”三人对视之后，异口同声地重重嗯了一声。

明明隔了很远，这声还是被苟祁听到了。她转过身，眯起眼睛打量他们，最后遥遥伸出了鄙视的小拇指。

结果转过来的时候，发觉宋悠扬竟然还站在原位。她在等她。

被她看了一眼后，宋悠扬哆嗦一下，加快脚步走开了。

高三二十三班的教室一如既往的气压低沉，或者说，整个立德楼三楼都散发着诡异的威压。

下课后，三楼走廊里没有闲人，只有直奔厕所的人。其余人在教室里，听着楼上楼下的欢闹声，埋头演算，或者趴着休息。

姜琰话不多，但是班里下课最忙的人。老师一下课，就有同学凑到他桌前问题，除了语文，每个科目的问题都有。

他给同学讲题，不时会掉落福利，会帮他们找课外习题里的同类型题。班里有几个同学经常问他题，他都了解了他们的学情，可以给他们推荐辅导书。

“姜琰，可以借一下你的《45套卷》的答案吗？我的忘带了。”前桌的郑林玉一下课就转过来，有道题她算了一节课终于算出来了，迫切地想对一下答案。

姜琰想了想，那套卷子他前几天就做完了，连着答案一起带回了家：“抱歉，我也没带。不过，我记得答案。”

“好啊好啊！”

讲题的时候，他忽地想起，自己一直在找的，从别的书上撕下来的两道题，就夹在那套卷里。

对那两道题的好奇又燃到了顶点，于是讲完之后，他就开始找钥匙，结果没找到。

当即他就决定中午去立德楼下堵许麦。

饿死鬼们在校园里狂奔，不紧不慢的姜琰逆流前进，等在楼下。

看着拥挤的人群，他开始担心会不会错过许麦，十分认真仔细地搜寻。但等了许久，直到面前的人群变成零星几个人，都没看到许麦。

他选择进楼，刚走到楼梯口，就见楼梯上一个人影大跨步跳下来。

瞳孔睁大之际，那人就要跳到自己身上。

许麦身体一歪，平稳落在了他哥旁边，长呼一口气：“哥！你怎么在这儿？”

刚才一下楼就看到他哥的脸着实把他吓了一大跳。

“我钥匙忘带了，中午要回趟家。你怎么这么慢，在上面干什么呢？”

许麦挠挠头：“五楼嘛，挤下来本来就要花点时间。我又走得慢。”

姜琰哦了一声，接着说：“中午一起吃？”

“行啊，去‘农家小炒’！”

从教学区到校门会有一段斜坡，斜坡旁两颗楼高的大树便完全遮住了烈阳。

两人慢慢走在斜坡上。许麦又习惯性地把手搭在他哥肩上，整个人靠过去，抵着他哥的头：“哥，为什么阿数爱你不爱我。”

“怎么，现在就觉得难了？”

许麦仰头看天，绝望地说：“这个世界上，真的没有和我一样学不懂的人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