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火 第17章 醉酒

二中大门口——

警戒线隔开热切的人群，夹道上沉默行走的高考生显得比他们冷静不少。

姜琰不疾不徐，跟在长队后等待查验。

大叔阿姨情绪激动非常，许麦挤不过他们，只能在远处目送。

突然，他眼瞳一缩。姜琰书包上多了个挂件，是只有一根手指大的塑料蓝胖子。

确认姜琰进学校后，许麦飞奔回家，径直走到姜琰房间。

将要推门时，他又犹豫了。这样会不会不好？算了，他哥不会怪他的。

许麦了解他哥。一般藏东西，他哥都会藏到衣柜最底部。

果不其然，拨开那排短袖，一个完完整整的蓝胖子显露了出来。

蓝胖子躺在一堆蓝棉花里，大大咧咧笑着，浑身浸上这些短袖的清香。

也是，他每天都能闻到的，他哥的味道。

许麦摸了把头，心里一阵刺挠。一股莫名的冲动占据了他的大脑，等姜琰高考完，就和他表白。

“你在想什么！？”这个荒谬的火花还未绽放，就被许麦自己掐灭了。

他将这个惊喜角落恢复原状，去厕所泡冷水。

一直泡到脑子迷糊。

高考的这两天过得漫长无比。

和姜琰待在一起时还好，一旦他进学校，许麦就开始度日如年。

想着睡过去就好了，可翻来覆去也睡不着，只能干瞪着眼等姜琰回来。

姜琰比平时还要安静。许麦小心相处，不再频繁玩笑，一切跟着他哥的表现走。

姜琰说东，他绝不说西。姜琰说想看书复习，他就立马消失。姜琰说累了，他立即端上水果，捏肩捶背一齐上。

特别七号、八号晚上，他听觉展现出超越物种的敏锐，连他哥翻身的声音都能听到。

他一度担心，他哥会不会也这样，所以他几乎不调整睡姿。

两晚都是凌晨三四点睡着，然后七点起床做早饭。

六月九号下午，许麦聚精会神盯着钟表。

秒针在几个眨眼间挪动到零！六点十五到了！他哥考完了！

许麦从沙发上蹦起来，浑身如羽毛一般轻盈，心里那块大石化成粉末飘走。

不过高考后的狂欢时刻，他哥得和同班同学度过。

班主任请全班吃火锅，估计要畅聊一晚上了。

从明天开始的三个月，都是他哥给他煮饭了。他得去扫荡一下超市。

路过酸奶区，许麦突发奇想，他哥今天晚上会喝酒吗？

他哥一直坚信，未成年不能饮酒，所以高中三年大大小小的聚会都不碰酒。

虽然过年后他满了十八岁，但是高三下册又太忙碌，没见他参与什么聚会。

许麦思索一阵，最终还是抱了几桶酸奶回家。并且特意买了苹果、橙子和蜂蜜，准备给他哥熬解酒汤。

三天困乏的睡眠让许麦窝在沙发里昏昏欲睡。电视里放着提神的恐怖电影，不时有小孩的嬉笑声飘进窗里。

十点了，他哥为什么还不回来。

“咚！咚咚咚！咚……”

电话铃声突如其来，全身细胞都为之一震。

许麦看清来电人，一骨碌爬起来：“喂？哥，是要我来接你吗？”

“嗯。”电话那头声音闷闷的。对面听起来安静得一个人都没有，只有车辆的穿梭声和鸣笛声。

“你在哪？”他们吃饭的地方应该离二中不远。许麦冲下楼，启动小电驴。

对面竟然沉默了，半晌后才口齿不清地来了句：“黄果路。”

“不好意思啊，我才看清。”

语调迟钝乖巧，许麦都能想象他哥耷拉着耳朵、眼眶泛红的样子。

他一刻也不停，赶向黄果路，街边的一切景象都变得模糊，仿佛只有他哥在尽头等他。

“许麦，你怎么还没来？”

他哥声音朦胧，听上去人是晕乎的。

“我马上就到了。哥你别乱走，一定待在原地。”

“……好。”对面答应得委屈，说的话黏黏糊糊：“你，再不快点到，我就走了。”

“好好好，我快点。你千万别乱走。”许麦尽量加快速度，无奈这边居民区散步的人太多，而且小电驴本来也快不了。

“嗯。”许麦刚要松一口气，对面话锋突转：“但是，我为什么不能走。我认识这里啊。”

“！”

许麦赶紧哄他：“诶哟我的好哥哥，你听我的话好不好？”

“嗯……但是，我为什么要听你的话？我是你哥”

“……好好好，你是我哥。等会儿我到了，我们一起逛好不好？”到黄果路了！

对面却突然变得不耐：“许麦，你快点好不好。”

许麦喉结滚动，迅速穿越人群：“我到了。”

他摁住刹车，闯入姜琰视线。

少年青涩面庞初显稳重，贯风的衣袖裤腿忽地落下，运动款式的上衣短裤勾勒出坚实身躯。

他长腿一迈，向自己走来。

电话里姜琰的声音，差点让许麦错过。

他甚至以为他哥和一般醉汉一样，躺在地上不省人事，没想到看上去就是个发呆的路人。

“哥，我们回家。”

姜琰捏住他手指，眼神恳切：“不是说了，一起逛吗？”

许麦展示时间，连哄带骗：“已经十点多了，太晚了。我们骑车逛好不好？”

“不好。你肯定要把我骗回家。”

“哥，我什么时候骗过你？我是怕你走路太累了。等会儿，你就坐着，我带你看一圈江边，怎么样？”

“嗯……但是……”

许麦扯着他哥走：“不会让你失望的。”

姜琰看了眼掉色的坐垫，皱起眉：“太破了，不坐。”

“……”

许麦正想假装清扫坐垫，但右手被他哥紧紧攥着。他完全松手，他哥只会抓得更紧。

他嘴角一扬：“哥？你不坐，我走了？”

果真，姜琰肉眼可见地焦急起来，方才脸颊不红，此刻倒是泛着粉红，桃花眼尾也浸上了嫣红。

“你不能走。”

“嗯？我为什么不能走？你想我走吗？”

姜琰缓缓摇头。极近的距离让他的发尾蹭上了许麦的耳朵。

许麦不躲，反而凑近，贴着姜琰耳朵说话：“哥。你不想我走，就得听我的。”

“……嗯。”

终于把姜琰请上后座。许麦拧动钥匙，往江边开去。

开着开着，他腰上就多了双手。那双手越来越紧，直到后背贴前胸才罢休。

许麦感觉到他哥把头垂到他肩上，呼吸穿透布料。两人接触的地方越来越烫。

他试探开口：“哥，你……是断片了，还是只是喝醉了。”

“我，不知道。”

自从上车后，许麦就不停看后视镜。他哥一有动作，他就忍不住看。

虽然这时路上的行人车辆已经很少，但两人这个状态，还是有安全隐患。

“哥，我们今天先回家。明天，等你酒醒了，我们再一起逛。这三个月，你想去哪逛我都陪你。”

姜琰闷哼一声：“骗子。”

“哥，我说真的。爷奶肯定会同意我们一起出去的。”

“那不行，你不好好学习，等着我养你吗？”

许麦见他注意已经转移，迅速调转方向：“嘿嘿，哥你学习那么好，养我们两个，肯定可以的。”

“……”姜琰捏住他耳朵，漏洞百出地装腔作势：“我不会养你的。等你成年，我就不管你了。”

“前段时间，你还说别让我管你了。谁想管你……”

后一句带了克制的哭腔。许麦心尖一颤：“我再也不乱说了，我保证。”

“哥，其实，我一直有个问题想问你……”

“到了。”姜琰看到熟悉的小区景象，松开抱着许麦的手：“你想问什么？”

“没什么。”

姜琰梦游般下车，得许麦牵着才不会走散。

两人慢悠悠走到电梯。电梯数字缓慢增加，姜琰突然出声：“上次，就在这里，你干嘛突然跑了。”

许麦心中大惊，一下子抽回手，退得离他哥远远的。

姜琰见他眼神躲闪又说不出话，特意凑近打量。

许麦靠着电梯，动弹不得：“哥，你别想多了。我那只是，只是太困了。”

“……哦。”

姜琰捕捉到他眼里闪过的一丝悲伤，更加疑惑地凑近看。

鼻尖对鼻尖，呼吸缠绵交织。一人不顾一切往前凑，一人小心翼翼往后退。

“叮！”清脆一响。

姜琰垂下眼，露出的半截眼眸中，漾着疲惫。他摇摇晃晃走出去，背影单薄又可怜。

也许是夜里太凉，许麦竟觉得他哥隐隐在发抖。

他愣在原地，电梯门将要合拢时才追出去：“哥！”

姜琰瘫在沙发里，合着眼，睫毛轻颤，不知睡着了没有。

“哥。”

许麦轻轻唤了几声，姜琰毫无反应。

“哥，其实那天……”

“好渴。”姜琰挣扎着睁眼，扯开衣领，皱着眉面色不适。

许麦叹了口气，释怀笑了。只有他自己知道，心里有一角，碎成粉末了。

他把醒酒汤端过来。他哥乖巧坐起，眼睛直勾勾盯着他手里的瓷碗，一副乖巧等喂的样子。

“哥，你想自己喝，还是我喂？”

“你说呢？”

姜琰的额发塌到眼皮上，看起来比他年纪还小。

许麦一勺一勺小心喂着，偶尔触碰到他哥发烫的脸颊，也会刻意避开。

之前看到一句话，“暗恋，是一个人的兵荒马乱”。

他真真切切地体验了回。

明明他哥什么都没做，他却自顾自前进、后退，反复了好几次。

平常寂静的夜晚，他深感泡在冷水里一样。

大概因为，他明白他哥和他举止亲昵，只有在醉酒的时候。

“许麦，你在走神。你在想什么？”姜琰早已拿过碗勺，自己喝了起来。

许麦拍拍脸，熟练地扯出明媚笑容：“没。应该是我太困了。”

“又是太困了？”姜琰心思全在醒酒汤上，压根没看他。

“嗯。”许麦退了点距离：“哥，你考试这几天，我其实都没睡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