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火 第16章 第 16 章

盛夏早晨，微风亦裹挟着热浪，吹得人沾了一层薄汗。

离高考只有一周了，邬丽君特意交代他们早点到教室，准备给高三学长学姐们加油打气。

许麦不清楚姜琰是否知道这件事。他一早上没提起，应当是不知道的。

“怎么了？我脸上有东西？”姜琰瞥他一眼，这厮的眼睛说是粘在他脸上也不为过。

许麦玩心突起，装模作样地凑近打量，而后似乎看到了极其不可思议的东西，五官乱飞，手指又在那块皮肤抹来抹去。

“大白天干什么呢！？”邬丽君大老远就看到这两学生不分场合打情骂俏，举止亲昵，简直令人发指。

“邬老师，这是我……”

邬丽君气势汹汹靠近。这是她第一次抓早恋学生，说实话，有点兴奋。

“想说两个男生？男男也授受不亲！呜！”

姜琰从许麦身边冒出来，眨巴着眼睛，满脸无辜。

邬丽君愣住，脚趾抓地，突然变得忙碌起来：“那个，你们哥俩啊。我说呢。那个，感情不错啊。你们继续，老师还有事，先走了。”

十厘米高跟鞋“噔噔噔”快速走远。稳健的腿部力量令人咋舌。

“好了，快去上课。”

许麦一和姜琰在岔路分离，就脚底抹油飞奔到教室。

谁知在门口，又正好碰上邬丽君。他往日雷厉风行的班主任，此刻是一眼也不能直视他。

“好了安静安静！许麦，把明信片发下去。”

每个人都拿到了两张不同样式的明信片，一张印着名校建筑，一张印着壮丽山水。

今年的高考鼓励计划是，名校卡高考前送出，山水卡出成绩后送出。

他们高一学生需要根据场景，在两张明信片上都写上祝福语。

或许是缘分使然，许麦拿到了北京大学的明信片，这张硬纸会淹没在整个年级的纸海里。

但他还一直幻想着这张纸出现在他哥手上。

“大许，你准备写什么？”

张逸展示他的明信片，鸡抓似的字整整齐齐地排列：蟾宫折桂，金榜题名。

“哟阿逸，你还有点文采嘛。”

“那是！”

许麦转了转笔，坚定写下：考的都会，蒙的都对！

而后又觉得不够，添了句：心想事成！

张逸拿起他的明信片欣赏，由衷感慨：“好啊！朴实无华！不过大许，要是拿到明信片的人真应了上面的话，那不得高兴一辈子！”

“是呗。”许麦变着花样转笔。他把对自己的期待送给了别人，这是他能想到的最好的祝福。

“那另一张呢？”张逸抽到稻城亚丁的图，在背后大书旅行攻略，尤其当地罗列了当地美味。

但许麦却并不拿出另一张，神秘兮兮：“诶哟，反正比你的有意思。”

“看看呗。”

“不给。”

张逸白他一眼，竖起中指：“小气鬼。”

“不过你好不好奇苟祁会写什么？”

“安静！”邬丽君“噔噔”走进教室，洋溢着喜气：“年级上刚出通知，再过十分钟，我们所有人都去立志楼，亲手把这些明信片交给你们的学长学姐。”

“！”许麦没料到这一出，名校卡就算了，难道要他把山水卡当场交出去吗？！

邬丽君抬起桌上塑料小箱，笑得格外开心：“来，大家先把山水卡交上来。这些卡会在出成绩后随机发放给那些大一的。”

许麦松了口气，小心翼翼遮住卡背交了上去，看到那卡彻底混入卡堆，才放下心。

八班人站到走廊排队，纷纷开始享受这来之不易的喘息机会。一时间，立德楼上下叽叽喳喳的吵闹声不绝于耳。

“欸麦哥，”张逸推了推许麦，丝毫不掩饰好奇：“你待会儿要把卡给你哥吗？”

问完，他自己都觉得荒唐。人家哥俩相依为命长大，弟弟写了祝福语，当然是要递给哥哥的。

谁料许麦不按常理出牌：“不给。”

他面色如常，眼里也看不出一丝玩笑的狡黠，可就是这样，才显得奇怪。

张逸试探着问：“闹矛盾了？”

许麦哈哈一笑，勾住他肩膀：“那阿逸，你觉得我和我哥，谁是不占理的那个？”

“肯定你啊。”

“为什么？”许麦眉眼微挑，认真听他说。

“你哥一看就特别理性，而你，一看就会没事儿找事儿。”

许麦别过头，默不作声。虽然不想承认，但竟然真叫他说准了。他和他哥之间，有这么明显吗？

“欸？你怎么不说话？被我猜到了！？你们真闹矛盾了！？”

许麦摇摇头，语气深沉：“是啊。闹了个大矛盾，他已经很久没让我回家了。”

“！”“真的假的？”

立德楼到立志楼并不远，难走的是楼内拥挤的楼梯。

许麦逗着张逸解闷。

一些班速度快，一些班速度慢。没一会儿，几个班就混到了一起。

二中F5成功碰头。张逸一见到苟祁就抢过她的明信片，看了一眼就大笑出声：“哈哈哈……人才！苟姐！你是真人才。”

“呵，”苟祁抹了把头发，仰起天鹅颈：“你姐，终究是你姐。”

“什么什么？！我要看！”

这张明信片被传阅了个遍，无一不叫绝，纷纷觉得这手掌大的纸张限制了苟祁的发挥。

明信片印着麻省理工大学，背后符号文字密密麻麻：韦达定理、洛必达法则、泰勒公式、拉格朗日中值定理……

“有这张神纸保佑，他们数学还不考个一百四？！”

苟祁双手摊开，一派演说家谢幕的样子。四人极其配合，貌似抽筋般地鼓着巴巴掌。

“叮铃铃……”早课下课，几个出教室醒觉的高三生差点被楼下那群“猴”吓得魂都没了。

“十年磨砺，今朝亮剑！”

“鹏北海，凤朝阳。又携书剑路茫茫。明年此日青云志，却笑人间举子忙。”

震天动地的呐喊声唤醒了每一位补觉的高三生，不少晚睡人骂来骂去。但校方上头了，只盼声势能更大些。

“嘶——”刺耳电流声穿透广播，厚重中年男音缓缓流出：“战士们，你们的学弟学妹们为你们送上祝福，下楼去迎接吧。”

疲倦得提不起劲的人怨气冲天。但，有更多人，渴望出现点新鲜事儿，来调剂新鲜生活。

最好，时间静止，让他们能疯个够。

高一年级按照指示，盯到一个没收到明信片的高三生，就迅速送上去，绝不让一个人失落。

F5快速完成任务，缩在角落里打跳。

宋悠扬越发苗条，眼镜黑框换成了金丝细框。更重要的，她变得开朗，不再因为雀斑而自卑。

“周康睿，你向小宋取了半学期的经，还没瘦下来。你丢不丢人。”张逸刚才一捏，才发现这人臂膀竟然更结实了。

周康睿锁住他喉，毫不客气：“瘦下来？和你一起当细狗吗？”

“细狗？我是细狗，你是肥猪！”

宋悠扬笑出声，雀斑在晨阳中闪光，衬得她像大自然的女儿。

苟祁盯着许麦，作沉思状：“你竟然不去找你哥？我怎么记得，你恨不得一天二十四小时都黏着你哥呢？”

许麦无所谓地耸耸肩：“我成绩不好，还是让他多和其他学霸待会儿吧。而且，怎么能一直只有我祝福他呢，他得多收收其他人的祝福。”

F5难得地沉默了。其余四人恍若石化，看许麦的眼神那叫一个意味深长。

“麦哥，心思这么细呢！”

“没看出来啊，麦哥。那照这样，你阅读理解不该拿零分啊。”

“停！”许麦打断不停犯贱的两人：“你们两个是不是真的要孤独终老？这就算心思细了？你问问她们两个，这能算细吗？”

宋悠扬摇头，苟祁点头。两人发觉对方反应不同，又迅速切换动作，像在做广播体操。

“许麦。”

许麦背后一抖。

F4激动地往后指：“你哥！你哥来了！”

姜琰迎着光走近，琥珀色眼瞳仿佛透明玻璃，肌肤似玉，细小绒毛抵触着空中浮尘。

苟祁第一次近距离看这么好看的男生，整个人呆愣住，被F3使劲扯了好久才扯走。

“为什么不过来打声招呼？”

许麦挠挠后脑勺，憋了半天憋出来句：“忘了。”

姜琰已经习惯他偶尔冒出来句毫无逻辑的话，轻轻揭过：“这样啊。那你的明信片写了什么？”

“额，这个。”许麦又扭捏许久，犹豫着犹豫着就垂下了头：“就写了‘考的都会’……”

“嗯哼？还有呢？”姜琰凑近去瞧他，又是一番四目相对。

从许麦的视角看，他哥仰头抬眼，桃花眼里俱是探究，活像只勾人的小狐狸。

天。许麦匆忙躲过视线：“还有当然就是‘蒙的都对，心想事成’。”

“不错。写得好。”姜琰心底钻出许多异样的感觉。

他弟一定有事情瞒着他，不过现在不是深究的时候。大学开学前三个月，还怕揪不出来吗？

“哥。我回教室了。”许麦脸颊通红，两只耳朵熟透了似的。

“等等！”姜琰绕到他面前，从上到下审视：“上课认真听讲。还有，‘好记性不如烂笔头’。”

许麦“嗯嗯”应下，落荒而逃。

F4早等在必经之路，许麦一出现，就站成一排拦截他。

“你们这是干嘛？！”这群人知不知道自己很像打劫的？

“苟姐发话了，要审你！”张逸演的一个好狗腿子。

苟祁叉手发问：“你和你哥，不，是你和姜琰，一点血缘关系都没有？”

许麦找不着头脑，根本不知她从何问起：“没有啊。我不是说了，我哥是我父母收养的。”

“那你们……”苟祁挑着眉靠近：“同吃同住，亲密无间，不会产生，那方面的感情吗？”

“啊？！”F3倒先吃起惊来：“苟啊，麦子叫姜学长‘哥’啊！你的想法也太荒谬了！”

苟祁不理会那没见识的三个，兴趣愈发浓厚：“麦哥，怎么说？你真的，不喜欢你哥？不喜欢姜琰？”

许麦弯起嘴角，“苟祁啊苟祁，乱轮这种事，单是想想都不可能的。”

两句高考祝福语摘自人民日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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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明信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