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果 第35章 35

鹭洲的公交车尚未跟上这座城市发展的节奏，还是原来的旧车，司机脾气也大，嚼着槟榔一路骂骂咧咧，喜欢急刹和抢灯，导致一车的人唰一下往前冲，又唰一下回弹。

怨声载道，司机依然不改。

林舞云想起了江海，他开车总是很稳，前方灯控还有十秒他远远就要踩刹车。

他不吃槟榔，牙齿很白很整齐。

林舞云坐在这趟摇摇车上，觉得很有趣，用手机拍了一张车窗的照片留作纪念。

到了校门口，如愿吃上面线，跟金凤说是自己搭公交来的。

金凤起先没在意，听完不过脑，慢半拍啊了声，再看看林舞云的双脚，之前没留意，记不得她上次穿高跟鞋是什么时候了。

林舞云问金凤，有没有见过妈祖庙的上空是什么样子。

金凤没见过。

她在那里，都是虔诚地低着头。

林舞云说：“你要抬头看看天。”

金凤问：“会看见什么？”

林舞云说：“会发现天被燕尾脊框住了，只有小小一块，我站在下面，像只井底之蛙。”

*

林正清没再催过林舞云辞职的事，于是林舞云很配合，陈红霞说约了邱香香挑礼服，她也就跟着去了。

那是在东街的一家老店，做手工褂裙也做旗袍，老师傅看看准新娘，问她想试褂裙还是旗袍。

陈红霞代为回答：“我们要试褂王。”

那是密度在百分之八十以上的裙褂，尊贵雍容，衬得起林家的门第。

林舞云依言去试，她太瘦了，穿起来空荡荡，没有那么好看。

老师傅推荐她：“刚做了新旗袍，还没人上过身，你试试看。”

其实邱香香也觉得旗袍好，腰线一掐，胸省归拔，比这水桶一般的褂裙显得有意思。

可陈红霞一听，赶紧摆手，嗓门拔高，很不高兴：“她是结婚，哪里能穿那种不正经的东西！裙衩开那么高，腿都被人看去了！”

邱香香刚想开口，听见陈红霞这么说，讪讪闭嘴。

陈红霞怕多说话露怯，让人知道她文化不高。

邱香香也有怕的，怕别人说她是做小的，没有当家主母的样子，不知体统。

老师傅拿出那件得意之作，摆在林舞云面前。

正红色，胸前绣缠枝花，斜襟立领侧开叉，开高叉。

老师傅要让林舞云自己选，跟陈红霞说话不客气：“是你结婚还是你女儿结婚？意见这么多！”

林舞云忍不住伸手摸了摸，怎么会不喜欢。

但她到底没去试，改口问褂裙的工期。

老师傅看起来挺失望：“你真不试试？我看正好，改都不用改。”

陈红霞不高兴：“哎你这人怎么回事？”

扭头与邱香香商量：“这家不好，不然我们去别家看看吧？”

林舞云婉拒老师傅：“不试了。”

怕穿上了就舍不得脱下来。

她一贯舍得放弃，当年放弃舞蹈、拒绝北京的舞团也是这么容易。

这人呐，从小没骨气，长大哪里硬的起来？

楼上台球馆装修把总电路弄坏了，这天整栋楼都没电。褂裙店后面有间小小的仓库，在陈红霞一行人进来前那里就摆着一把梯子，梯子上坐了个修电路的男人。

仓库的门微微敞着透气，看不太清里头的情况，但外头的一言一语都能传进去。他一直没回头，认真给电闸换空开，只是低头时，帽檐下会露出一片可怕的伤痕。

*

陈红霞一行人走了以后，老师傅推开仓库的门，有些埋怨：“这么慢，我织布都能做床单了。”

江海这才回头，淡淡道：“帮你把电线抽掉换了粗的，以后不会跳闸。”

老师傅一听，改口道谢，付酬劳时多给一百，要留江海电话。

江海说：“以后你找别人吧。”

他从东街出来，慢慢往前走，顺着方向，又到了金碧辉煌的妈祖庙。

人们磕头、祝祷、烧香、掷杯，江海竟也感到安宁，要清香三柱，跪于蒲团上。

他祈愿，那个眼巴巴盯着旗袍的姑娘能得偿所愿。

一生一次的大事，再怎么样，也该合着心意来才对。

也祈愿，她能顺遂如意，平安喜乐。

走前，江海学着旁人的样子，往功德箱添香油钱，他不知其中关窍，别人五块十块，他将刚得的一百元放进去，表达自己最大的诚意。

做完这些，踱步而出，暮色四合，人海茫茫，又回到了刚来这里时的境况——

等着一个结果，撑着眼下的日子。

*

再晚一些，小弟把江海请到网吧。

张口问：“哥，你觉得怎么样？”

江海没什么好觉得的，黑网吧还能怎么样？

小弟和菜菜站一排，脸上跃跃欲试的神情看起来像丛林里上蹿下跳的小猴，江海笑了一下：“有话直说。”

小弟压低声音：“我听说大学城附近有个网吧要盘店，咱们既然不干那份买卖，不如试试这个。”

菜菜补充：“我和阿弟去看过了，那儿人流量很大，学生兜里有钱，舍得花。”

江海想都没想就否定，不让小弟碰黑网吧。

小弟戳戳菜菜：“我就跟你说吧。”

菜菜捂嘴笑。

江海作势要敲小弟，菜菜心疼，忙说：“他跟我说大哥你其实最讨厌这种见不得光的事情，凡事都要走正规手续。”

江海的手松开，伸过去揉了一把小弟的脑袋，恩了声。

菜菜说：“我们看中的那个网吧不是黑户，手续齐全，就是过户会贵一点。”

江海等着后话。

小弟急哄哄给大哥找生路，说：“哥你要是同意，咱们就把店支棱起来，我和菜菜过去看场，菜菜有经验，能替你都安排好。”

江海只道：“再说吧。”

*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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