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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闺秀与权臣七八事 第5章 璇花篇·五

作者:寒星里 分类:其他类型 更新时间:2025-02-09 11:20:27 来源:文学城

堂内寂然。

“太后娘娘美意,自然不得推脱,便由我这外孙女领恩吧。”罗国公正色道。

俞沅之反感这个称呼,眉间微蹙。

“外孙女?”霍琅撩眸,目若寒潭。

罗羡仙注意到,男子看向她的方位,于是向右移动半步,将身后人让出来。

俞沅之暗自叹气,这回躲不掉了,她缓步上前,立定于罗国公面前,佯装谦卑道:“在。”

罗国公示意她当场品尝这果子,或许在他眼中,一个农女吃惯了粗物,何况让个野丫头领恩,既合对方要求,又能打太后的脸,一举两得。

“还不快些。”罗国公鼻音重哼。

霍琅这次倒没说什么,沉静的目光落在女子身上。

十六枚暖泉果七扭八歪摆在各自纸托中,每个下方都垫了块晒干的枣圈,防止果肉磕碰而发软生潮。

她定睛瞧向盒内,这不是自己当时留给霍琅的山果吗?

罗女君面带嫌弃:“磨蹭什么,仔细误了太后娘娘的心意。”

她在催促下小心翼翼拿起一枚,握在手心里,冰冰凉。

野果沾到唇瓣那刻,已然能忆起它那酸甜滋味,皮薄汁多,咬一口,舌尖就像被无数细针碾过,又酥又麻,忍不住流口水,但再继续嚼果肉,只剩下香甜,回味无穷。

霍琅眉尾微挑:“可以吃,没下毒。”

俞沅之:“……”

罗国公挂不住脸,捂嘴咳嗽一声:“霍将军说笑了,太后娘娘的赏赐,谁会胆大包天动手脚?”

她闭上眼,飞快地咬了一小口,果然是熟悉的滋味,刚咽下口中那一点点果肉,霍琅已起身向堂外走。

罗国公盯住男子背影咬牙,待人出府,面呈猪肝色,一掌拍在桌角:“这个浑小子,不过二十岁,眼珠就长在头顶上,以后还得了!”

罗女君忧心忡忡,连忙为父抚背顺气,低声斥道:“阿爹不必与他争执,不过是个野种,仗着太后耀武扬威,总有吃亏的时候。”

罗家人憎恶霍琅,除了各为其主之故,他们身为襄京旧族,最不屑出身卑贱的“外室子女”。

包括俞沅之,即便她的阿娘才是“原配”。

“我让人将这烂东西丢出去。”罗女君狠狠道。

罗国公气归气,理智尚存,无论此为何物,毕竟是天恩,倘若有损则是不敬,被发觉免不得生事端,他板起一张脸:“沅之,你将赏赐带回去,一个都不许落于旁处。”

竟有意外之喜?

她闭紧嘴巴点点头,双手捧起盒子抱在怀中。

罗国公昨日听管家回禀,称母女规矩老实,整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看来没什么主张,只想蹭日子,这倒合他心意,三月后祭祖日,顺利将其并入罗氏族谱,代罗家消弭灾祸。

“都下去吧。”罗国公啄上口茶,大袖一挥。

罗羡仙早已不耐烦,敷衍福礼后立刻离开正堂,俞沅之则抱着山果紧随其后。

越过连廊,枣花焦急向她跑来,说是娘的腿受伤了。

马不停蹄赶回院子,阿娘正瘫坐在木椅上,满头大汗,身旁一堆碎瓷片,裤腿连着鞋袜都是血。

“怎么回事儿!”

枣花憋得脸通红,哆哆嗦嗦道:“刘婆子来寻,说为二姑娘浣洗的衣裳已备下,要奴婢去取,回来时屋门关得严,好不容易推开,有几只老鼠跑了出来,娘子……娘子就倒在地上。”

阿娘最怕鼠。

每每遇上,都会慌忙逃走,幸好山里野猫多,鼠无定窝。

初来国公府时,阿娘路过园子瞧见一只,吓得脸色发白,想必被人留意到了。

血色刺目,有些痛苦的记忆蓦地直冲心头,她蹲在娘身边,咬紧下唇,整个人气得发抖,突然,一只手温柔地抚过她的肩膀。

阿娘撑起一丝歉疚笑意:是我不小心,打碎了花瓶。

俞沅之低头。

本以为躲过罗国公刑罚,就能暂时平稳度日,但她忘了,罗家还有许多人,等着讨好主子,作践阿娘。

她无法时刻守在娘的身边,倘若……

俞沅之抹干眼泪,仰头比划:阿娘,我想得到罗女君的喜欢。

阿娘眸中有悲,转瞬即逝。

俞沅之:所以,我先送你离开这里好吗?

她明白若坦然实情,打算险拼与罗国公对立,娘一定不会答允分开。

阿娘:我听你的。

俞沅之的胸口紧闷,宛如有把刀在疯狂乱戳,她快速起身向木箱走去,从中翻出一包止血药末……

跛脚郎中临行前相送之物,说是黄纸包着也有效。

啪嗒,泪水砸到纸上,擦干,边缘皱巴巴。

包扎好伤口,她递给阿娘一枚山果,说是太后娘娘赏赐的,阿娘笑了,将果子捧在掌心。

-

余晖氤氲,霞光笼罩下的襄京比白日多了几分柔和,俞沅之出门已有半个时辰,她不熟悉路,靠记忆走了许多地方,边走边打听,终于在一间小药肆买到了所需的问荆草。

当她偷偷溜回罗府后巷,打算神不知鬼不觉混进去时,一匹黑马不合时宜地挡在路口。

马背上,一道颀长身影逆光而立,玄衣仿佛镀了层金边,男子单手随意扣在缰绳上,骨节分明,隐约能瞄见手腕内侧有处血痕,尤记得当时为他伤口上药时,半身结实精瘦,轮廓硬朗。

单论姿色,霍琅胜过徐鄞,即便徐鄞被颂为玉质金相,名垂罔极之美君也。

为何霍琅与此名不沾边呢?

其一,官至摄政,没做过皇帝,所以非君也。

其二,他太凶了。

以至男子跃身下马,站在她面前,只会让人心生畏惧,猜测下一刻是拔刀还是提剑。

何况,自己有他的“把柄”。

不得不防,防不胜防。

“将……将军安好。”她紧张道。

霍琅眼神搭过右手位置,她本能向身后藏了藏。

“俞沅之。”

男子一字一顿,格外清晰的三个字。

襄京高门间没有秘密,罗国公府从乡下接来位二姑娘,不出半日就已人尽皆知,所以霍琅知道名字并不奇怪。

“离俞之俞?”

她点头轻应。

“为何不是盈余之余,余侍郎改过姓?”

“……我娘姓俞。”她攥紧拳头,低声吐出四个字。

村中有位老先生,会写大字,她八岁时请先生教她写名字,先生先写了余沅之三字,她摇摇头,只想和阿娘每年摆在雪地里的腊梅花,用同样的字。

霍琅眸色黑沉,不言。

“二姑娘……”朱管家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她偷溜出门,吩咐枣花守在房里寸步不离,若是有人找,就说她觉得气闷,在后花园纳凉。

听到管家唤名,俞沅之就像受惊小猫,瞬间炸毛,顾不得眼前男子是何神色,从旁边咻一下钻了进去。

霍琅:“……”

后门咯吱一声被推紧,方脸壮汉见状从巷口走近,恭敬抱拳道:“俞姑娘到城北杏林馆,买了一包问荆。”

-

西院僻静,俞沅之为娘盖好被子,小心翼翼推门而出,坐到正堂窗旁,任凭凉风徐徐刮过。

罗国公心思缜密,罗女君阴险毒辣,要赢过她们并不容易,眼下她需要先寻得庇护,罗府为皇后一派最末颓败之处,皆因罗羡仙的存在,勉强保住爵位,但无嗣承,而六皇子依仗霍将军方登大宝,也就是说最终赢家是太后娘娘。

在太后阵营中……

丞相、越国公、淑妃娘娘、霍琅、六皇子……

俞沅之手指递次抚过衣角,随即狠掐了下掌心。

以及七皇子!

怎没想起这尊大佛,相较徐鄞,七皇子才是太后娘娘的掌中明玉,若有求太后必应,何况接近七皇子,她有旁人不具备的优势——

手语。

七皇子与娘一样,先天弱疾,不会说话。

她从未见过这位少年,耳闻其性情孤僻怪异,喜怒无常,甚少与人接触,却会为一直栽养的杏树枯亡绝食三日,倔性不容小觑。

七皇子生母为太后侄女,早已仙逝,仅留下这一根独苗,徐鄞登基后,霍琅上奏为其请封,他被册为荣王,安养在京,尽享寿福。

因有“残缺”,少年与寻常贵族子弟沟通不畅,并无年岁相仿玩伴,太后煞费苦心,从朝臣族嗣中,挑出少男少女加以手语教养,在皇子十岁时特辟新宫职,名为掌事官,不限性别,赐封正七品位终身陪侍,但人选陆续更换一茬又一茬,世家子女极少能忍耐其暴躁脾性,上辈子直至太后过世也不曾选出。

倘若能够得其首肯,在荣王身边做个掌事女官,也是好去处。

翌日。

尖叫声从西院传出,刘婆子将水盆摔在地上,小跑至正堂,扑倒在罗女君脚边,称乡里来的娘子浑身红疹,怕是染了疫病!

罗女君闻言,立刻要将女子赶出府,若非当初罗国公再三劝说为大局着想,她才不愿将这对母女安置于此。

然而正堂外,俞沅之红着一双眼求见,罗女君横眉不理,罗国公捋捋胡须,将人放了进来。

“你是说,你娘先前就有这个毛病?”

她啜泣着:“国公,我阿娘不能碰花生,一碰就数月红疹不退,奇痒无比,偶尔还会发抖抽筋。那疹子也怪,破了会过人,昨日送来的点心里有花生,她没留神吃了,夜里便开始发作,怕又要折腾好几个月,我现下不敢近身,只有枣花在旁边服侍,不知国公能否开恩,许她回乡下休养?”

罗国公沉吟不语,罗女君则不耐烦,念叨着麻烦。

俞沅之含泪,为难地看向罗国公:“国公府待我有恩,但阿娘生养我一回,我也不好不理……”

“管家。”罗国公淡淡开口。

朱管家立刻躬身。

“将俞氏送到灵鹤寺休养。”罗国公瞥了俞沅之一眼,“你娘好歹是我罗府之人,送回乡不妥。”

她泪雾盈盈,瞪大眼睛:“灵鹤寺?”

“去吧。”罗国公懒得解释,挥挥手命其退下。

俞沅之以帕拭泪,犹犹豫豫随管家一道离开。

“二姑娘不晓得,灵鹤寺乃慈悲之地,有专供女客安养厢房。”管家边走边道。

她怎会不晓得?她的目标就是灵鹤寺,罗家无郊庄,为了控制自己,定然不会答允阿娘返回乡野,权衡利弊下,灵鹤寺为唯一可迁之所。

前世,她与阿娘因私逃被捉回府,灵鹤寺高僧正在为罗国公讲佛理,听到她哭声可怜,出言相劝,罗国公信奉佛道,遵其意放过她们一回。

灵鹤寺后院,有十几间禅房,宽敞静谧,常有聋哑或身残之人借居,据闻罗国公长媳,也就是罗羡仙之母,在幼子病故后伤心过度,就曾被送到那里小住半年。

俞沅之以枣花接触过阿娘为由,将人一并赶出去,她没什么银子,把进府后罗国公顾及面子赏的一块玉佩偷偷塞给枣花,嘱咐她定要照顾好阿娘。

行囊里除了衣裳,还有包问荆草,花生过敏不过是幌子,真正让阿娘起红疹的东西是漆树。

每年春秋两季,阿娘总会在采菇时误碰此物,胳膊上大片红疹,看上去严重,但敷两日问荆草便会消退。

刚巧,罗府前街,有两株野漆树。

简陋马车停在后巷,枣花背起布包,搀扶阿娘钻进车内。

俞沅之怔怔望着,眼睛眨都不眨一下。

直至马车在视线中变小,模糊,消失。

她依旧站在那儿。

碎发被风撩起,拂过朦胧不清的双目,指尖因过从用力嵌入掌心内,一道血淋淋的横纹仿佛在无声控诉着不甘。

她甚至察觉不到痛感。

天穹雾蒙蒙,万道霞光留在昨日。

一滴雨落到霍琅的手背上,他动了动食指,微微用力握紧拳头。

“将军。”方脸壮汉欲言又止。

霍琅夹紧马腹,转身离开。

顶了一路细雨,俞沅之失魂落魄回到西院,空荡荡的。

方桌上,十五枚山果好端端摆在盒内。

她给阿娘的,阿娘没有吃。

文字作品,情节需要。

漆树的确会引发部分人过敏,万万不可尝试。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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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璇花篇·五(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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