杳杳赋冬声 第6章 替嫁

翌日，她携着药箱来到穆府，从管家的口中得知穆老爷已经答应让她替大姑娘用药浴。

“药浴有我一人在足矣，管家可先行离开。”白榆晚婉拒了他想在这塞丫鬟的想法。

管家无奈，只能作揖离开。

“我不泡这药浴，我不需要。”穆婉清冷眼看向她，万般厌恶，“你若是不随我的意，明日我便让人传出谣言，说你对我有非分之想！”

这话在白榆晚听上去，实在没什么威胁的力度，失笑：“大姑娘，我不会拿大夫的声誉开玩笑，我既然答应了穆老爷，就会尽最大努力为你治疗。即使你明日就去传谣，我也还是这态度。”

“更何况，我对一女子能有何非分之想？”

这穆婉清倒是比她想的要单纯些，看来也是被逼急了。

“你！”女子没了说话的力气，觉得自己糟糕透了，威胁人从未成功过。

这般想着，她的眼泪不自觉落下。

白榆晚平生最见不得女子落泪，有些慌了神：“我只是想将你治好，有一副好身子不是更好吗？”

穆婉清面色涨红，原本清丽的眸子因为她的话染上的几分愠色，双目圆睁。

“不好！好了就要嫁去那林府，能有什么好的！谁爱嫁谁嫁！”

这是白榆晚第一次在穆府听到结亲的事，还是本人亲口所说。

“大姑娘，林府也算得上是锦州的高门大户，这可是不错的归宿。”她转身，将药材倒入了准备好的浴桶中。

穆婉清趁着这个时间，抓着她的手臂。没等她反应过来，整个人就已经倒在浴桶中。

白榆晚惊诧，没料到穆府的大姑娘会武。

“你……你的脸！”穆婉清惊叫起来，不敢置信地望着她。

反应过来的白榆晚第一时间便遮住自己的脸，但为时已晚。她的人皮面具虽然能持久保持在面部，却无法碰水。

遇水则斑驳。

所以在穆婉清的眼里，她仿佛是个面容斑驳的怪物。

担心她会将那管家引来，白榆晚迅速从浴桶中出来，拿出身上的银针，扎入了她的穴位。

穴位被封锁，穆婉清一句话也说不出。她会武功是真，但只会三脚猫的功夫也是真，只有在没防备时才尚有可乘之机。

这时外面传来了丫鬟着急的声音：“姑娘，姑娘？您怎么了？”

穆婉清一脸着急，忍住心中的恐惧指了指自己喉咙处，示意她将穴位解开。

白榆晚只是冷眼看着，没有理会，顺手又拿起一枚银针扎了进去，这回穆婉清是连动都动不得了。

这人将她的人皮面具毁了，她的心情自然不会好。制作原料极为稀少，且需要花费很长时间，才能制作完成。

门外的丫鬟见屋内没有回应，心中闪过害怕：“姑娘？您怎么了？奴婢进来了？”

可门早已被白榆晚锁住，外面无法打开。

白榆晚担心这丫鬟会去找管家，因此快走了几步来到门口。随手将袖中的面纱挂起，遮住有些斑驳的面具。

丫鬟兰时见一直没动静，正想寻到管家来开门。怎料还未走出几步，门便被打开了。

开门的是白榆晚，此时正站定在门口，挡住了兰时的视线，让其无法看到其中景象。

“白大夫，我们姑娘方才出了什么事？”兰时目光难掩着急的心情，额间也隐约渗出些冷汗，想越过她进去。

可白榆晚的身体正好挡在门口处，且只能容纳一人，她根本无法看到其中情况。

“无事，方才是我的药箱掉落，所以姑娘才吓着了。”她面上未露半分慌张，莞尔一笑，似乎真就什么也没发生。

屋内的穆婉清听到这话，心中愈发气愤。努力将这穴位突破，但收效甚微，堪堪将一旁的木匣子打落。

这奇怪的声响，让本就怀疑的兰时有些不安：“白大夫，奴婢进去看一眼，若是姑娘无事，也是放心。”

“我方才正在替你家姑娘针灸，若不是你突然敲门，我本是不必分神过来与你解释这些的。”白榆晚的笑容带着疏离，让兰时没由来得感受到一阵压迫。

见此她趁机对兰时叮嘱：“你且在外等着，切不可再打断，若不然效果可会减半。”

兰时顿时低了头，面上闪过愧疚：“对不住了白大夫，奴婢也是担心姑娘，她身子本就不好，近日还着了风寒。”

白榆晚微微颔首，将门重新关上，又落了锁：“且宽心，我会让你家姑娘身子好起来。”

随后朝穆婉清走去，只见被她扎了穴的女子正凶光毕露，艰难的想再次冲破穴位。

白榆晚倒是没在意，眼眉微挑，将银针从穆婉清的脸上轻轻划过：“穆姑娘，我想你是个聪明人，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你应当是知晓的。”

穆婉清此时说不了话，也动不了。就她这三脚猫功夫，根本没有多少内力，更别提冲破这穴位了。她现在很后悔当初没有好好学武，而是听了父亲的话学那劳什子琴棋书画。

面上的人皮面具让白榆晚颇有些不适，反正也被看见，她自然就迎着穆婉清的目光将其揭下，这才清爽不少。

“我可以解开你的穴位让你说话，但你若是乱说，亦或是将你那丫鬟引来……”

白榆晚垂眸，表情带这些压迫感，声音慵懒：“我就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情了，毕竟我是大夫。”

等了半晌，见穆婉清还未回应，这才想起来她的穴位被封，无法说话。

“若是同意就眨眨眼，我将你穴位解开。”她语气颇有些无奈，感觉自己像是在哄小孩。

穆婉清眨了眨眼，下一秒便发现自己可以说话了。

“你想干什么？为何带人皮面具？”

她本以为这女大夫是因为面容丑陋，才故意带着人皮面具的。直到揭下来才发现，这女子不光面容无恙，甚至可以称得上是姿容绝代。至少在她见过的人中，没有比她面容更精致的女子了。

“我的事无需向你解释，我对你没有恶意。”白榆晚从药箱中取出一张新的人皮面具，和方才毁掉的一样。这是她留给自己备用的，没想到现在用上了。

带上之后，在穆婉清震惊的目光中，又重新变回了那个温柔的女大夫。

“你、你这是人皮吗？”穆婉清即使动弹不得，也觉得自己身后渗出冷汗。

白榆晚莞尔一笑，生出了几分逗弄她的心思：“是啊，穆姑娘，这还是昨日新鲜杀的。”

之间穆婉清的嘴唇开始颤抖，眼中生出害怕。

虽然前几日绝食又跳河，但没真的想死，只是借这些事让她爹别逼她嫁去林府。

没想到看起来这般温柔的女大夫，竟还有这般残忍的一面，用人皮做为面具！

“你若是答应我，让我做你的贴身女医，以后我能随时出入穆府。”白榆晚看向她，语气顿了顿，“如此我便保你无虞，且将你的脸治好。”

穆婉清一脸警惕：“你想对穆府做什么？”

她虽然不愿嫁去林府，每日和父亲顶撞，但不可否认，她对穆府还是有感情。

“我不会对穆府做什么，这点我向你保证，但具体原因我不会告知与你。”白榆晚声音淡淡，“好奇心害死猫，人还是知道的越少越好。”

“你不怕我将你的事告诉父亲？”

“姑娘是聪明人，我与你算不上交易。”

“不是交易？”

“很明显，这是我单方面的威胁。”

“……”

穆婉清头一次见威胁还如此理直气壮之人，但她猜的确实没错，现下她没这个胆子将事情告诉父亲。

她看着白榆晚，心中顿时生出一个主意，只不过……

不知她是否愿意。

穆婉清正欲开口，门外却突然传来了男人着急的声音。

“白大夫？清儿？”

白榆晚眉头微蹙，是穆羽。

这时候着急忙慌的过来，八成是因为刚才那小丫鬟报的信。和穆婉清眼神交流之后，便将她的穴位解开。

身子突然能动弹，穆婉清还有些不适应。

“穆老爷稍等。”白榆晚说完后，外面也安静下来。

她将药箱都收拾好，才打开房门，看向门口踱步的穆羽：“穆老爷，今日的药浴到此结束，我明日还会过来，约要泡上半月。”

见她开了门，穆羽稍微松了口气，眼神绕过她看向屋内。

穆婉清正坐在窗前，他这才真正放下心。

穆羽目光锐利：“可否麻烦白大夫将药浴的配方告知，我让府医自行调配，也好过每日将大夫接过来，麻烦不是。”

白榆晚抬眸，眼神清澈又认真：“穆老爷，这光有药浴的配方无用，还需我的针灸配合，不然也不会让其他丫鬟离开了。”

穆羽这才知晓用意，他之前是看不上这女大夫的。若不是那谢邵夸了好，他甚至不会去请白榆晚。

既如此他也不好说什么，一时间沉默下来。

“爹，我不喜欢府医，白大夫医术高超，就让她做我的医官。”穆婉清的话打破了在场的沉默。

穆羽微怔，自从他逼着穆婉清嫁去林府，就从未听过它如此好声好气地对他说话。如今也顾不得什么，立马应下：“既如此，那便劳烦白大夫了。”

白榆晚微微颔首，拿起药箱没再逗留。

-

第二日下午，白榆晚诊治完一些患者后才前往穆府。

她若是想与穆婉清一同入林府，光是成为她的医官怕是不够，还需得让穆羽给她一个身份，成为穆家的府医。

白榆晚后知后觉才回想起，头一次去穆府时谢邵说的话，这穆羽担心的八成是穆婉清的脸，想来林府定然不会娶一个面容有瑕疵的女子，甚至会大怒，认为穆家在羞辱他。

若是她能将这脸医好，也能赢得穆羽更多信任。

今日来到穆府，门外小厮称管家有些事耽误了，无法出来迎接。

她倒是无甚在意，来了两次已经轻车熟路，跟随着穆婉清的丫鬟兰时一路朝院落走去。

似乎是经历了昨日之事，现在的穆婉清不像从前那般骄纵，白榆晚假模假样地替其把脉：“穆姑娘，今日感觉如何？”

穆婉清听着这话，感觉自己被噎了一下，赶忙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

昨日那药浴她是零星半点都没泡上，现在还问她感觉如何？

微微抬眸，与白榆晚的视线对上，她讪笑道：“挺好的……白大夫果然医术高超。”

等兰时离开，她便迫不及待地询问：“诶，你是不是想去林府啊？”

这话其实穆婉清昨日便想问，只不过正好她爹过来了。

白榆晚淡淡的瞥了一眼，将药材从药箱中取出，放入浴桶里。没想到这大姑娘还挺聪明，昨日她什么都没透露，就猜出了这事。

“是不是啊？”穆婉清微微皱眉，连带着连上的伤疤都生动了几分。

白榆晚的眸中闪过寒光，一枚银针便抵在了她的脖子上，随即笑道：“是又如何？你当真不怕我杀了你？”

顿了顿，又道：“你要知晓我对付你并不算难，你的功夫在我眼里不够看，我的人皮面具也足以让我安全离开穆府。”

人皮面具自然是框她的，她就算再厉害，也不可能这么短的时间内能制作好。

穆婉清似乎是听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神色有些激动，丝毫不畏惧脖颈处的银针。

“白姐，我们打个商量如何？”她连称呼都贴近了些许，“你若是想去林府，大可不必如此麻烦的跟着我，你只要做一张我的人皮面具，你想去林府如何都成。”

这话倒是引起了白榆晚的兴趣，将手上的银针从她脖颈处拿下。她此前从未朝这方面想过，一来是不觉得穆婉清会同意与她互换身份，二来是此法有不小的风险。

“我去林府，那你呢？”

“不瞒你说，我早已有了中意之人，你若是想去林府，我们互换身份，你借我的身份……”穆婉清眉眼弯弯，顿了顿，在她的耳边轻声说道，“替嫁！”

-

白榆晚回到徽春堂已经两个时辰，依旧在思考穆婉清的提议。

这确实有风险，若是被发现，这几年的努力也许会白费。包括这徽春堂，都可能会被拔地而起。

可是，此招虽险，胜算却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