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是隆冬时节,天色总是比之前要暗的早一些。
白榆晚依旧在徽春堂看诊,派去调查林冲的人终于在一个深夜带回了消息。
“姑娘,林府最近几月未有大动作,我们的人已经在想办法混进去。”身着粗布麻衣的男子站在了她的面前。
这样的结果她是有预想的,当年知晓林冲将证据呈给摄政王时,便开始着手调查。但林冲不光兴修大坝,还会在寺庙施粥,可谓是锦州的大善人。
前阵子从孟云口中得知他做的其他事,与她印象中的林冲差距甚远。以前只觉是林冲偶然得了证据,现在看来得好好查他与当年陷害侯府之事是否有关。
“林冲最近与何人走的近些?”白榆晚手捧着茶盏,心中暗暗思量。
男子回忆起自己所得的消息:“和洛州穆府、江府走的近些,据传言说穆江两家想要和林家结亲……”
白榆晚眉眼微挑,纤长的手指将桌上的茶端起抿了一口:“现在结亲,不是为了攀上林家,就是在背后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据她所知,这林府的长公子如今已经有了八房妾室和数不清的通房。这穆江两家此时存了这心思,将自己的女儿推向火坑,定然是府里出了事。
而这穆江两家在洛州都是远近闻名的高门大户,无论是财力还是势力,在洛州都有一席之地。可风评并不好,之前有查到穆老爷强抢民女之事,只不过不知被什么势力压下,以至于大部分人并不清楚。
在她思忖间,忽然传来敲门声。
“何事?”
掌柜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姑娘,穆府派人前来询问,说是府中夫人近日身子不适,能否去穆府诊治一二,是否要回绝?”
在洛州,众人都知这徽春堂有一女医,行医济人,医术高超。一般府中有女子生了病,自然都会率先来徽春堂询问,既如此这穆府前来问也不算稀奇。
白榆晚挑眉,她本还在思考该如何找机会混入穆府和江府,现下有这么个机会摆在面前,说不心动是假的。若是拒绝,一时半会怕是没有比这更好的时机了。
“不用回绝,我明日便过去。”她对着掌柜说完后顿了顿,看向一旁的男子,“既如此,你先盯着江府那边,找机会混进去。”
男子应声,对着她作了一揖便离开。
白榆晚把这些事情都交代妥当后,拿起手中的茶盏,将剩余的茶水一饮而尽。
有些苦涩。
-
翌日清早,白榆晚将徽春堂的大夫安排好后,便带上银针前往穆府。
穆府门口的小厮见她到了,连忙进府通报。
约莫一刻钟不到,府中便出来一个满脸笑容的中年男人,身材有些矮胖。在看见她后急忙迎上前:“白大夫久等了,未曾想您过来的这般早,本想着午时过后派马车去接您。”
客套话说的行云流水,满眼真诚。
白榆晚面上带着得体的笑容,也假装客套了一番:“无妨,是我来早了,也是忧心夫人的病情。”
管家只是笑笑,没再说话。站在她前方替其引路。
府邸算不得华丽,只是一些较为普通的红砖青瓦。地面是鹅卵石铺就而成,绕过河池又到达一处长廊。
跟随管家走在幽静的庭院中,白榆晚眨巴着眼睛,忽而眸光一亮,好奇道:“管家,听说穆府就要和锦州的林府结亲了?”
管家的脚步顿了一下,只是一秒便恢复了正常,讪笑道:“我就是个下人,这主人的事情我哪敢议论啊……”
白榆晚几不可察地微挑眉眼,方才那管家明显有异样。不过她也没再多言,若是问的太多恐遭嫌疑。
管家见此也闭上了嘴,加快脚步将她带至一处院落。被丫鬟领着前往里屋,映入眼帘的是芙蓉花色的帷幔,帷幔后则端坐着一女子。
在丫鬟的引领下,白榆晚的手指在她的手腕处轻轻按压,眼睛微闭,仔细感受脉搏跳动。
过了许久她才睁开了眼询问:“脉象细弱而涩,想来是忧思过度。敢问夫人近日来是否心神不宁?”
“近日来确是有些心神不宁,夜间常伴噩梦……”穆夫人应是典型的江南女子,即使人至中年,声线也是温柔软糯的。
白榆晚心下了然,收回手后走向一旁的书案。
“夫人莫要担心,我开些清心明目的药物,以此来调理。”她将写好的药方递给一旁的丫鬟,随后嘱咐道,“夫人近日当放宽心,可将心中烦闷与家人倾诉,亦或是闲暇时以琴画陶冶情操。”
经常梦魇的症状大多是由心病引起,若只是服用药物,怕是没多少效果,心病还需心药医。
穆夫人只是淡淡的应了一声,便没了声响。
“听闻过几日府中要与锦州林府结亲,这算是好事,夫人当开心些。”白榆晚想到此事,开了口。
因方才管家的态度奇怪,她说这话也是想试探试探这穆夫人对此事的态度。
她刚说完,屏风后面的穆夫人便将一花瓶砸了过来,险些落在她身上。
白榆晚微怔,还有些后怕,这要是被砸了,怕是得养些日子。
“出去!”穆夫人出声呵斥,又想将另一花瓶砸过来,好在一旁的丫鬟将其拦住。
她感觉到穆夫人的精神似乎不好,但也没法继续问,她若是还待在这里,只会让穆夫人的情绪更为激动。
管家见此连忙将她带出,适时道歉:“对不住白大夫,夫人最近气性大,您莫要见怪。”
“无妨。”白榆晚微微垂眸,她方才不过是试探了一番,还真就给她炸出了不对劲。
管家听闻结亲的事不敢多言,夫人听见则是勃然大怒。其中定有秘密,暂时还不知具体缘由,回去之后需得调查一番。
白榆晚随管家朝穆府大门走去,一路无言。仔细观察周围,发现府中的侍卫数量似乎有些过多了。甚至让人丝毫没有喘息的机会,前一秒才看见巡逻的侍卫,后一秒又有一路侍卫从其他地方过来。
“穆府不愧是高门大户,就连侍卫也是数量众多。”白榆晚叹气,对着管家感慨,“徽春堂若是能有这般守卫,之前倒也不至于遭了贼。”
管家讪笑:“我们家老爷比较担心家眷,才会有这么多侍卫。”
二人已经快走到穆府大门,她本想继续套话,却在此时听到门外传来一阵爽朗地笑声:“谢公子果然才华横溢!”
她的视线随着声音看过去,一位满脸笑容的中年男子走进穆府,后面还跟着一公子,被这中年男子挡住了面部。不过看穿着和手中的折扇,也让人觉得是位翩翩公子。
“老爷。”管家作了一揖。
穆羽眼中的精明不减,看向这边,淡淡应声后询问:“这就是请来的女大夫?”
“是,白大夫已经给夫人看过诊了,医术了得。”
白榆晚垂眸行礼:“穆老爷,您将夫人交予我们徽春堂,我们定会尽全力。夫人的身体虽没有大碍,但心病难医,若是您可以多陪伴左右,定会好的快些。”
穆羽没有回答这问题,只是微眯起了双眼,仔细打量着:“女子行医可有不便之处?”
不便之处?她微微抬眸,没有忽略穆羽眼中的轻视与不屑。
“我为女医,自当疗女子之疾,替女子分忧。即使是换成男子,也是同理,不会因为男子或是女子便轻易放弃。”白榆晚声音中透出坚定,这是她行医的初衷,她知晓有太多女子面对病痛时因没有女大夫而忍耐,导致病重。
穆羽的男子终于露了面:“未曾想到白大夫竟有如此大志,谢某祝白大夫能得偿所愿。”
声线带着微微寒意,仿佛这隆冬的雪。
果然是他,谢简之。
白榆晚清澈透亮的眸子看过去,展颜一笑:“多谢谢公子的祝福。”
“谢公子认识白大夫?”穆羽敏锐察觉到这二人似乎之前认识。
“昨日我才回洛州,身子不适,去了一趟徽春堂。”谢简之没有过多解释,语气依旧清清冷冷,而后看向她,“白大夫医术了得,若是能替穆姑娘看诊,想来穆老爷担心的事定会迎刃而解。”
穆姑娘?
白榆晚蹙眉,这事管家并未提起,于是询问道:“这穆姑娘有何症状?”
“唉,就是一些小病症,本想着请大夫过来看看,谁知小女那是百般不愿啊,我这也没办法。”穆羽无奈地挥挥手。
顿了顿,似乎不想说这事,换了话题:“未曾想到白大夫医书高超,刚才多有得罪,望白大夫莫要见怪。”
被他这样揭过去,白榆晚面上也没说什么。
“无妨,还望穆老爷多陪伴夫人左右。”她此时无意与之交谈,这穆姑娘才是进入穆府的关键。若是想要借着穆府结亲的事入林府,势必要成为穆姑娘的贴身医官。
谢简之看着她的背影,与那日的苏大夫有些相似,且两人身上的气质也隐约相同。他猜测二人应是姊妹关系,但既然说苏大夫并不在徽春堂,他也没有打探其他人秘密的习惯。
他早已在徽春堂周围布了亲信,且将画像交予了他。若是有看见那女子,会第一时间传信。毕竟还欠着一个条件,如今他已在谢府安置,早些将这恩情还完也是好的。
“谢公子,要不去我书房详谈?”
谢简之回神,淡淡应声,跟在穆羽身后。
“虽说我有意将女儿嫁过去,可林府那边不一定允啊。”穆羽一脸着急,不时叹气。
“我会同林府那边商量,看是否愿意。只是穆老爷您也知道,这林府不是一般人家……”谢简之的话很隐晦,停顿片刻,“我想现在当务之急,您应该将这家事处理好。”
说到这个穆羽就更为难了:“我让她嫁去林府不是为了她好?我不让她高嫁,难道让她低嫁给那穷书生吗?空有一副皮囊罢了,也不知是用何手段将我这女儿迷的团团转!”
言罢,才惊觉自己在小辈面前失了态,暗暗咳了两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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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方才离开的白榆晚,不到一刻钟便回了徽春堂。也是多亏这穆府的马车,铺上软垫后没有半分颠簸,比自家的马车好上许多。
“姑娘。”掌柜照例迎了上来,靠近她低语,“穆府的厨子方才在我们这看诊,套了些话。从他口中得知,穆府大姑娘近日不是闹绝食就是跳河。”
白榆晚给了他一个眼神,带着他来到后院中。
“可有问出缘由?”她本想回来让人去查,没想到运气还挺好,正好遇上这事。
掌柜面露难色:“具体缘由并未透露,他们只知晓这半月来大姑娘时不时便会与那穆老爷吵上一架,上家法也是常事。”
白榆晚点点头,若今日没去穆府,她可能还得思索其中真假。回忆起方才穆夫人的态度,她隐约也猜到。这心病并非空穴来风,八成是因为结亲之事。所以她在穆夫人提及她女儿婚事时,才会有那般过激的反应。
心下已由了猜想,应是这穆老爷想将自己女儿嫁入林府,但这大姑娘和夫人皆不愿,才会有绝食跳河这事。
“那厨子可见过穆家大姑娘?”
“这……”掌柜脸上为难,他当时并未询问这问题。
“无妨,这穆姑娘绝食跳河,此时又是冬日,身子定然会有些撑不住。若是穆家那边再派人来,立马告知于我。”白榆晚对他叮嘱道。
她心中有了计划,下次去穆府时,借机去给那穆家姑娘看诊。
只是不知这穆府是否还会找她,今日那谢简之算是帮她说了话,机会也多了几分。看他与那穆羽关系匪浅,想来也不是什么好人。
像是想起什么,又对掌柜说道:“过段时日便到了每月义诊的日子,将大夫的时间都安排妥当,义诊结束后多发些银钱。”
掌柜应声离开。
没过多久,外面渐渐落了雨。白榆晚困意渐渐袭来,抱着汤婆子入了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