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洗手间总是最先热闹起来。
徐悠刷牙,陈至诚擦伤口。
二头肌上一圈深深的牙印,昨晚处理过了,今天再涂些药膏才行。
留疤是肯定的了,陈至诚对镜子照了照,调侃她“属猫的,牙那么尖。”
“你属牛的,劲儿那么大。”
徐悠嘴里都是牙膏沫,一说话就往外喷。
陈至诚擦了擦,还挺得意,掐一把柔软的细腰,“劲儿不大怎么耕地,不好好耕地能有孩子嘛。”
徐悠捂着腰,像少块肉似的瞪陈至诚。
她不说话,陈至诚倒是少有地继续埋怨。
“怎么,不想给我生。”
“有就有,没有就没有。顺其自然不好吗。”漱了口,徐悠终于说出心里话来。
“那么大的防御工事,而且每次都修新的,能顺利登陆都出鬼了。”
想想那些战死的就可惜。
徐悠被他一本正经的哀怨逗笑了,漱口水直接从鼻子里喷出来。
陈至诚连忙帮她拍背,咳了好久,脸色才缓和过来。
他靠徐悠近了又近,憨憨开口,趁机提出无理要求。
“以后你帮我带。”
徐悠一惊,条件反射地又咳了咳,不敢相信地从镜子里看他。
第一次发现陈至诚也是小心眼儿的。
这要求驳回过多次,今天终于得逞了。
徐悠气不过,抬手就挠。
陈至诚躲闪不及,胳膊上瞬时又多两条白道子。
只是个开玩笑,她没控制好力度。
徐悠不知所措,站在一边,想道歉又不敢。
洗手间只剩哗哗声,陈至诚默不作声地关了水龙头,垂眸继续上药。
顺手在刚挠的伤口上,轻描两下。
“对不起。”她戳戳陈至诚的腰。
看看镜子里,再看看人,他像只受伤的野兽,不给看脸。
看来真生气了,要好好哄。
徐悠软软地贴在陈至诚后背上,小声嘟囔着“给你也咬一下。”说着递上雪白的手腕儿。
手里多了个沉甸甸的刮胡刀,徐悠心里踏实些。
陈至诚转身,背对镜子,双手自然地在她后腰交叉,轻轻搭着。
徐悠仰头,一点点修饰棱角分明的下颌,鬓角,嘴唇周围......眼神柔和而安定。
阳光打在镜子上,水珠凝聚光亮,为他镶嵌一圈璀璨夺目的背景,还散发着淡淡草莓味。
可在徐悠眼中,再明媚的景色都不及陈至诚分毫,她的眼里只有他。
大多数人眼中的陈至诚就是这副面无表情的样子,徐悠却懂得看他的眼睛。
眸中漆黑的底色诉说着幽怨,像受气的狮子。
徐悠不得不承认,大型野兽乖起来,更让人心疼。
她深情回望进他眼里,努力去看那个小小的自己。
陈至诚还是沦陷在溪水般清澈的杏眸,吻了她,她没躲。
“哪舍得咬你。”他笑了。
笑徐悠,这么久了还看不清他。
笑自己,心甘情愿被捏得死死的。
气氛没有因为陈至诚的笑而缓解,徐悠心里格外沉。
外公和母亲的病,像两座大山压在徐悠肩头。
她是被医生断定有遗传病史的人,她的孩子同样出生就带着诅咒,徐悠不敢想。
“我怕自己陪不了你们那么久,万一......”
陈至诚赶忙搂住她,禁锢在脖颈间,轻拍后背,安抚着“医生也说是概率,概率不是百分之百。而且南方实验室的抗癌药已经进入临床,外公的病如果放在今天,很可能不需要放化疗,靶向药已经很成熟了。”
华济南方一直把研发方向集中在肿瘤靶向药上,自从并入利斯康实验室,研发进程更像坐上火车,一路高歌猛进。
“只会越来越好,不能这么悲观,心情会影响身体。”
徐悠乖乖地嗯了声。
陈至诚这才放心。
“过几天要去南方,那边积压很多事,需要处理了。”
“什么时候回来。”
“收购前,一定回来。你欠我的还没兑现呢。”
低调这么久,华济很多人都已心照不宣,可陈至诚还是执着名正言顺。这要求不过分,徐悠自然答应。
洗手间再次响起剃须刀震动声,徐悠摸着完美杰作,感叹“以后刮胡子,都我来。”
她喜欢在安静隐秘的角落,享受彼此注视的温馨。
无关阴晴冷暖,心里总是热的。
“好,敢懈怠,就用胡子扎你。”
陈至诚的爱同样不拘一格。
下巴蹭蹭脸颊,也是爱。
徐悠笑着躲,他越来越像狮子。
楼下一前一后两辆车,华济和永安堂的司机虽然是第一次碰头,却默契地相视一笑。
徐悠和陈至诚先后上车,到路口各自分开,她收到陈至诚短信。
【欠一个告别亲亲,还有......】
幽怨隔着屏幕就溢出来。徐悠捏着手机无奈地笑了。
每天陈至诚送她上班,都要腻歪好久,临下车前都要再索要一个告别亲亲。今天人多,她自动省略掉,很显然这让他不高兴。
徐悠起初不理解,片刻就明白。
陈至诚即将离开,这是两人自海市不欢而散后,第一次异地,他不舍得,从昨晚起他就舍不得。
徐悠也不舍。
等红绿灯间隙,她回复陈至诚。
【晚上双倍补给你。】
【晚了两分钟,翻番。】
【这是第一个红绿灯。】
【好吧。】
陈至诚知道,在行驶的车上发短信,徐悠会晕车,他不计较了。
华济位于北城商业区黄金路段,陈至诚比徐悠先到公司。
一忙起来就顾不上打扰徐悠。而如今一切都有计划推进,竞标收购接近尾声,陈至诚更放心地投入到下一阶段工作中,华济出海的第一步。
徐悠这边比陈至诚想像得更顺利,突发情况也不让人意外。
自从徐成斌住进疗养院,他女儿被送走后,永安堂空前团结。董事们都很懂事地站队,徐悠没动任何人。
毕竟明面上,主谋就是徐成斌,首恶者必办,胁从者不问,这个道理谁都懂。
她相信,再有犯者,数罪并罚,更有说服力。
如果就此断了异心,也是好事。
徐悠一心一意都在两天后的小型论坛会。
陈至诚出差,恰好可以全力以赴。
地点就定在大火烧不掉的旧厂房。
大家都赞同,那是个有纪念意义的地方。
沈万山正安排人布置会场。
徐悠抽空打电话给安安,结果还是秦北陪安安去验血。
好消息是两个人要结婚了,坏消息是虚惊一场。
安安居然还有些失落。
“悠悠,会不会我有问题,怀不上啊。”
她做了一晚上心理建设,结果被验l孕l棒骗了。
满满的期待漏得一塌糊涂,秦北通知她爸爸妈妈别担心,是假阳。安安则只顾着和徐悠抱怨。
“等过几天,找个地方,带你放松放松。”
安安木木地点点头,忘了隔着电话徐悠看不见。
徐悠却像看见了似的,说“提前给你打电话,安排好时间。挂了。”
她看见一个最不想看见的人,不得不结束。
安安总觉得少了什么,陈至诚怎么办?
嘟嘟嘟的盲音,提醒徐悠确实承诺约她,心情好了些。再看秦北兴致勃勃地计划领证、蜜月,一股突如其来的幸福瞬间冲了过来。
她窜到秦北身上,大喊“我要结婚了,太开心了,北北,你永远都是我的对不对。”
“慢点儿。”秦北哭笑不得,“一直都是你的,从来没变过。”
徐悠自是体会不到安安的开心,面前的康怀羿让人更闹心。
她转身,对着室内忙碌布置会场的工作人员。
“收购即将结束,这段时间辛苦你了。”未免康怀羿太过骄傲,徐悠赶忙补了一句,“还有你的团队,很专业。”
所有的事,到此结束了。
康怀羿负手而立,一如书中走出的贵公子,微微偏头,目光落在徐悠被风吹起的碎发上。
北方进入伏天,太阳格外毒辣,空气潮湿闷热,连风都带着粘腻质感。可有的人就是能令人神清气爽。
门口明暗交界处,一袭淡绿色连衣裙的徐悠,仿佛炎热中一缕茶香,康怀羿竟失神盯了好久。
忽然,想起来的目的,才开口。
“没别的要说吗?”
他手指指自己的脖颈下方,正对应徐悠受伤的位置。
她立刻心领神会,“已经康复了,花很漂亮,谢谢。”伤口已经结痂,血痂掉后就看不出来了。
看来徐成斌也是个色厉内荏的家伙,没敢下重手,否则要负刑事责任。
康怀羿皱眉,责怪道“是我就不会让你受伤。”
徐悠发现,康怀羿有自己的世界观和价值观,并且高高凌驾于他人之上。
也许搞金融的都有这份自信,又或者他本就才华横溢,看不起庸碌之辈。
不管因为什么,徐悠都不想再和他纠缠。
既然答应了陈至诚,就必须做到。
“他能为我做的,你未必能。”
徐悠轻轻一句,足够康怀羿听清,又不引起旁人关注。留下他独自站在原地,同样给他留了颜面。
毕竟永安堂收购有他从旁协助,再说下去,就不好听了。
康怀羿站在烈日下,心却如坠冰窟,脚下一动不动,前所未有的挫败感淹没了他。
引以为傲的才华,世人艳羡的家世,众人仰慕的背景,他所骄傲的一切,在女孩看来都值得膜拜。
可偏偏徐悠正眼都不看他,唯一一次主动,还是请教问题,之后就像陌生人。
康怀羿本以为徐悠在耍手段——欲擒故纵。
没想到人家是心有所属。
可轻易放弃根本不是康怀羿的作风。他从不觉得陈至诚会是他和徐悠间的阻碍。
总有些人看似沉稳,实则天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