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悠侧坐窗边,看记者们被安保人员护送上车,示威的消费者们后续也被大巴车拉走。
她冷笑着转回身,却看见康怀羿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坐到面前。
“你......不敲门。”
徐悠皱眉,这人出现的不是时候。她都要怀疑康怀羿和徐成斌是一伙。这个时间来,怕不是验收成果的。
“我敲了两声。没人应,就进来了。”
康怀羿拿起徐悠桌上的笔,习惯性地转起来,悠闲地晃悠着椅子。
徐悠很想让他滚,忍了又忍,说“你换支笔转可以吗?”
那笔她和陈至诚一人一支,这是除了戒指手表外,两人唯一情侣款的物品,算是低调的小恩爱。
康怀羿看一眼手中笔,一侧眉毛挑得老高——他也有同样的限量款,但徐悠说了,他立刻识趣地放回去。
徐悠目光一直追着笔,想扔掉,脏了不能要了。
“有什么打算。”
康怀羿问得随意,仿佛徐悠随便说个问题他都能解决。
可帮徐悠也是有门槛的,康怀羿明显不达标。
“关于永安堂的任何问题,在未来的两天里去问徐成斌,我要回去休息了。”
说完开始整理桌面,那支钢字笔狠狠扔进笔筒,当啷一声。不是他来,徐悠还要等一下才走,现在一分钟都不想呆。
康怀羿带着满满的诚意来,却被徐悠下了逐客令,眼神瞬间灰暗下来,“我只是拒绝你一次,至于记恨到现在。”
“拒绝?什么时候。”
康怀羿一时无语,总不能自己揭短,可他潜意识里这就是记仇。
这段时间,一件事跟着一件事,徐悠没心思纠缠鸡毛蒜皮。
拎起手包出了办公室,这次换做康怀羿留在原地。
门外徐悠冷冷的声音“一会儿他出来把门锁上。我不舒服,有任何事都找徐成斌……”
助理紧跟在身后,把徐悠送上电梯。
门关上,徐悠闭眼靠着,坠入深渊的重力牵引着她,一点点向下,到停车场才安稳下来。
【?】
这是陈至诚特殊的问候。
通常有事他会开门见山,一个问号则是蕴含更多的问候,好不好,开不开心,想没想我。
只有面对陈至诚,徐悠才习惯性地放下防备,变回海市那个贪吃爱睡的小女孩。
【想。】她干脆地回了一条,她确实想他。
面对信口雌黄的记者、声势浩大的示威者、趾高气昂的康怀羿,徐悠突然有一刻不想再继续走下去,只想回到陈至诚身边做个好吃懒做的窝囊废,挺快乐的。
刚上车,陈至诚的电话就打过来了。
屏幕上闪烁的三个字,徐悠的心立时软下来,绷了许久的情绪有了一丝松动。
虽然明知他再忙都不会有怨言,可还是轻声关心,“不忙吗?”
永安堂出了这样的乱子,华济那边对于收购会有不少反对声音,这个时间还能来电话,徐悠心里更暖。
陈至诚并不在意,没有永安堂总有别的事。
自从追着徐悠回了北城,她自然成了头等大事。
他用另一个问题来回答。
“回家?”听出她没在办公室,声音没着没落地乱飘,疲惫中带着压抑。
徐悠嗯了一声,没多说,只听电话中的呼吸,就像他此刻搂着自己。
出了停车场,街上的景色掠过却入不了眼。
陈至诚不急着问她情况如何,只默默地陪她。
隔着电话就知道徐悠心情不好,猜她这时一定出神地看街景。就像火车上的第一眼,纤薄的背影有孤单也有不屈。
遥遥相守到第二个红绿灯,垒在心上的石头终于松动,“我笔没了,你赔一支。”
“赔!”陈至诚轻笑,“你最喜欢的那支?”
“对,你的也不许用了。”
“为什么?”
“陪葬。”
“好,还有吗?”她越说陈至诚笑得越甚。
徐悠沉默半晌,摇摇头。
那边像看见了一样,说“砂锅里有猪肚鸡汤,中午能喝了。”
她这几日辛苦,陈至诚特意向张姨讨的配方,熬了一上午正是汤浓味美的时候。
白色瓷勺中,油亮汤汁倒映出徐悠圆润的小脸。
她看见的不是自己,而是清晨捏着瓷勺熬汤的陈至诚。
爱有许多种,徐悠经验浅薄,尝不尽酸甜苦辣,只喝得这一碗浓汤,是陈至诚的爱,他用爱养着她。
于是,徐悠做了个大胆的举动,违背了自己定下的规则。
趁汤还热着,用保温桶装了些,换套衣服,破例去找陈至诚。
华济神州在北城商圈黄金位置,电梯到十四层,徐悠遮好口罩来到前台登记。
前台接待小姑娘和徐悠一般大,实习期满留在公司,对什么都认真负责。此时见一个把自己遮得严严实实的女孩找总裁,心里一惊,“徐小姐,您稍等,总裁现在很忙,我立刻安排。”
说完拨通分机。
徐悠看得出女孩的诧异,保温桶放在前台,垂眸盯着脚尖,等答复。越等心里越没底,没打招呼,不请自来,陈至诚会不会生气。
她鲜少冲动,这一刻后悔了。
正想着,走廊光亮的尽头闪现熟悉的人影。
阳光勾勒出的轮廓就这样照进心里。
他背光而来,脚步极快,眼看就要跑起来。
路过走廊的员工立刻停下脚步问候,侧身等他过去再走。
胆大些的回眸张望,想不到,平日沉稳严肃的总裁也有慌乱的时候。
从看见徐悠起,陈至诚的眼睛就再也移不开。
她只穿一件最素雅的淡蓝色连衣裙,外套陈至诚的白衬衫,袖子高高挽起,露出纤细白嫩的小臂,半旧的帆布鞋还是大学时买的。
兀自站在前台边,手指局促地绞在一起。
这样自然清新的徐悠,最是打动他。
陈至诚被徐悠的羞涩触动,也被她突如其来的关心感动。
相识之初,情势所迫,徐悠才留在身边。
回到北城,徐悠虽然主动在婚礼上道歉,可依旧是他追着徐悠跑。
这一点陈至诚觉得理所应当,只是如今徐悠居然主动关心起他,这对陈至诚来说是意外惊喜。
陈小七回来了,每日在教场外等他,送他点心的陈小七回来了。
徐悠就站在原地等陈至诚靠近,一点点看清他眼里的惊喜。
突然有想逃离的冲动,可来不及了。
陈至诚已到了跟前,顾不得别人,一手拎着保温饭盒,一手牵着徐悠,快步离开。
留下前台里两个接待人员大眼瞪小眼。
“我没看错吧,小陈总亲自下来接人?”
“用你说,我又不瞎。”
“女朋友?不对呀,小陈总一直单身……”
“单什么身,没公开罢了。”
“你又知道?”
“你这耳朵都白长了,厉盛集团的未婚妻就是咱们小陈总给拐跑的,不过肯定不是这个女孩。”
看不出,素来低调的小陈总居然出手就这么刺激。
先开口的愣愣地望着另一个等下文。
“厉盛集团的未婚妻是永安堂千金,你看这女孩,有千金样吗?说不定是小陈总在哪儿惹的小桃花,有钱人,什么样的女孩得不到。”
“对,说不定大学都没毕业呢,你看她那双鞋,都多旧了。哎?都追到公司来了,别是有麻烦。”
“等着吧,看小陈总摔不摔东西就知道了。”
两人埋头各忙各的,华济新药FDA审批通过,不少企业趋之若鹜,国内马上也要遍地开花,电话声此起彼伏。
看陈至诚匆忙护着徐悠的样子,两人默契的把回复时间交代得很含糊。
陈至诚有单独的休息间,饭盒放在茶几上,两人并排在沙发坐下。
徐悠还不知道被人议论了,正小心翼翼盛汤,又把菜碗和饭盒打开,都是热的,“快吃。”
陈至诚擦擦手,吃饭依旧像打仗一样,“你吃了?”
“我吃过才来的。好吃吗?”
徐悠接过汤碗,又盛了一碗,先晾着。
陈至诚大概是饿急了,几口一碗饭,嘴里含糊不清地嗯了两声。
“你慢点儿。”徐悠见他吃得急,心里突然难过起来。
“真好吃,你要不来我还得和那帮老家伙磨叽一阵才行。”
陈至诚终于腾出嘴庆幸几句,可这话更刺伤了徐悠。
她憋不住充盈眼眶的泪水,倒在陈至诚怀里时,泣不成声,哭得很难看。
会提前打电话让她喝汤,过了饭口自己却来不及吃饭。
“你是不是傻呀。”徐悠哽咽得直抽抽。
菜是饭店买的,汤是陈至诚熬的,她只做了个搬运工,怎么陈至诚就能乐得像没吃过饭一样,从见面到现在,他眼里的星星就一直亮着。
她侧坐在陈至诚身上,头倚着肩膀,搂着结实的身躯却觉得他可怜。
“我做做饭就有女朋友,怎么傻了。嗯?”陈至诚攥住手指,亲一口,又说“是你傻,有男朋友不用,还非要撇清关系。”
永安堂的事,在陈至诚看来简单至极。
暴力压制加经济制裁,到手之后管理层洗牌,全部换血,就像利斯康一样。
看在徐悠对永安堂有感情,陈至诚才难得耐心。
他到任就是如日中天的小陈总,家族给予厚望。
徐悠从小就被徐家嫌弃,到现在董事长依旧名不正言不顺,是长辈的施舍。
越是这样的差距,徐悠越是感谢陈至诚,他的尊重更窝心。
他不仅用爱养着她,更是用爱让她成长。
“对不起。”徐悠不哭了,但眼角依旧挂泪。
她后悔自己来晚了,陈至诚盼这一天像是盼了好久。
陈至诚捏掉泪珠,幽幽叹息“不想听你道歉。”在陈至诚这里,徐悠永远不需要对不起。
“那说什么?”徐悠揉揉眼睛,“下次我来接你,出去吃,保温过来味道……”
陈至诚皱眉,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徐悠以为说错了,等他纠正。
漆黑的杏眸泛着水光,似晶莹的琉璃。她显然没明白接下来要发生什么,懵懂地望着陈至诚,鬓边的碎发沾了泪珠,凄美哀婉。
正午最温暖的阳光打在后背上,一只暖暖的大手探进衣服里,徐悠瞬间回过神来。
“你干嘛呀。”
在陈至诚地盘上,她连惊呼都要压低声音,生怕隔壁办公室听出动静。
“我吃饱了,还有一个没吃饱呢。”
“陈至诚!!!”
“嗯,这才是我要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