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我能起来吗?”徐悠撇撇嘴,挺委屈。明明自己是上当受骗那个,还要跪着。
“答应了?”
“敢不答应吗,你把我外公都抬出来了。”
徐悠起身,白一眼,“当初我被逼婚时候,您都不帮我说句话。”
“怪上我了。你要逃婚告诉谁了?”
“逃婚逃婚,告诉别人还怎么逃。谁知道您站哪儿边啊。”徐悠突然有理说不清,“还有,您能不用反问句吗?”
张慧珠不置可否,坐直身子,“开门儿,让你沈叔进来。”
沈万山比徐成斌稍长几岁,和徐悠父亲年岁差不多,精明利落,是张慧珠的助理。
从永安堂股份化以来就是张慧珠的心腹,算是弥补她商业上的短板。
“沈叔,你也真是的。跟奶奶合伙骗我。还说跪下她就醒了。”
沈万山莞尔“难道不是吗?”
徐悠哭笑不得,直甩手。
沈万山眼见这气氛,是小狐狸被老狐狸骗住了,才放心。
他跟着永安堂一路走来,徐家父子没一个是经商材料,至少不能从事医药行当。
孙辈中的孩子,唯有徐悠可行。
虽然从小不在奶奶身边,但正是这样,受了外公一家的熏陶,耳濡目染,心思纯澈。
“拿着。”沈万山从包里掏出一份股权转让协议。
“干嘛呀。”
“一式三份,签了。以后你就是大股东,然后交给安安的未婚夫,叫什么来着,让他去办。”
“秦北,您用人家,连名字都记不住。”徐悠嗔怪。
“我记那干嘛,又不是我孙女婿。”张慧珠立刻反驳,“你,什么时候带一个我看看。你说安安多聪明,从小培养……”
又开始唠叨,“奶奶您不去看我爷爷吗?”徐悠后悔回来,哪儿疼戳哪儿。
“我去看他就能醒啊,再说对外宣称是我们俩都受伤了,所以我不出去。”
“然后您把我推出去。”徐悠鄙视得很。
张慧珠理直气壮“不然怎么顶替你爷爷的位置?”
徐悠一下噎住,直视张慧珠清澈的眼睛,仔细分辨,“奶奶您身体真没事吗?”
“没事儿,我是医生,自己有事儿还能不知道。快走吧,我要躺会儿,难得休息。”笑嘻嘻地躺下,摆手,让沈万山把徐悠带出病房。
“七小姐。”关上门,沈万山恢复毕恭毕敬。
顿了再顿,徐悠叹口气“沈叔,像小时候一样就行。我只是帮奶奶代管。”
这称呼总让她想起福城,想起那个人。提起陈至诚,徐悠的愧疚就像涨潮的海水,漫得她喘不过气。
失神落魄的样子沈万山看在眼里,当她没信心,摸摸她头,欣慰“她只信得过你。”
“还得沈叔肯帮我。”
她明白,只有股权在手不能取得公司的实际经营权,要在董事会站稳脚跟,帮永安堂摆脱困境,还要沈万山帮她趋利避害。
在徐悠心中,沈万山总有父亲的影子。
幼时她每次回奶奶家小住都是沈万山亲自去接。
春天买个风筝带来,夏天是一根冰激凌,秋天可能是个糖人,冬天一定是冰糖葫芦。
那时小,不懂。回想当初,沈万山是想用这些小小的甜,冲淡被抛弃的苦。
六月的北城早晨还晴着,上午就飘过片云,吹也吹不走。
永安堂办公楼位于北城工业新区,周围都是厂房。
会议室内也阴云笼罩,气氛并不愉快。
张慧珠授意下,沈万山操作。新任董事长投票选举,徐悠得票,刚好压过半数线,正式任命。
二伯徐成斌垂眸不知道在思考什么,没有当场跳出来反对倒是出乎意料。
毕竟徐镇远昏迷期间,一直是徐成斌代理执行董事长权利,如今徐悠空降踢掉他,不反咬一口,难。
徐悠坐在办公室,总觉得椅子硌屁股。
她突然想到陈至诚,想他刚从部队回来,该怎么适应每日早九晚五的生活。
想他的手臂好些没。
自从分开连个电话都不敢打,她始终对不起他。
思绪越飘越远,沈万山在桌上敲了敲,“我刚才说的你听见了吗?”
徐悠讪笑,跑题了。“您继续。”
沈万山带着她熟悉公司各项流程,预算预案等等。
其中厉盛集团收购永安堂的项目,被单独拎出来放在一边。
“丫头有什么想法说说。”沈万山喝口水,润润喉咙。
“我对公司许多事情不熟悉,不好外行指导内行,这犯忌讳。下周董事会上,我会提议把部门合并,具体事情交给二伯统一管理。”
这是徐悠的第一步棋,借缩减开支的名义,一边升职另一边降职。
把二伯徐成斌和爷爷那伙人从内部分化。趁他们之间还不够信任时最好,就是现在。
沈万山示意继续,他听出点儿门道了。
“厉盛集团收购的事情自然我来接手。公司财务状况确实不乐观,收购在所难免。既然要走出这一步,就要慎重,厉盛集团不是最优选择。”
“为什么?”沈万山继续追问,总觉得徐悠不像表面上看到那么简单。
“我不想永安堂沦为销售渠道和下游加工。”
中医中药不分家,中药界一直流传个说法:中国原产,韩国开花,日本结果。
“我们要往上游走,把源头解决,日后在这里开花结果。这是我的目标,也是永安堂的发展方向,只是还有很长的路要走,沈叔你说可行吗?”
沈万山眼神一亮,“丫头,可以呀。都是这两天突击学的?”
她粲然一笑,“我有个好老师。”也不知这老师现在干嘛呢。
周一公司例会上宣布了董事会的重要决定。
一是企划部、市场部、宣传部三部门合并为企管部。徐成斌担任部长。
二是由于部门合并,三位总监降级为部门经理。
新上任董事长看重徐成斌的舆论,在永安堂刮成风。
刚一到任就为亲叔叔巩固集权,器重程度比上一任有过之而无不及。徐悠顺便还为自己立了个尊敬长辈的好名声。
只有徐成斌暗暗叫苦,三个部门总监都是徐镇远这一党的。
当初为了多安插人手,特意细化了部门职能。
结果徐悠一上来全砍掉了,人事任免还要徐成斌自行斟酌。这摆明了是让他们窝里斗呢。
明面上徐悠看重他,又不好发牢骚。一旦被人抓住把柄,他的权力也没了。
徐成斌分身乏术,来不及给徐悠添堵。
徐悠自然腾出时间,与财务部部长碰头。
交代做一份初步推介资料,分发给潜在有收购意向的公司。
不能让厉盛集团一家独大,竞争起来才好看。
六月的傍晚与两月前的海市很像。
车窗涌进暖风,徐悠偏头看旁边,他没坐在那儿。
手掌摊在座椅上,托住一道夕阳残晖,弯曲着舞弄光的影子。
原来他的手掌是光的温度。
转弯遇到红绿灯,这个角度阳光正刺眼,她放了手里的阳光抬手遮挡。
再启车,进小路,太阳躲在树后跟随。
下车,日落。
鞋跟踩进电梯,镜子里只有一个人的影子,她偏头看看闭了眼睛。
叮一声,门打开,未睁眼,只听声音她便落泪。
“小悠!”
迎面扑来柔软怀抱,徐悠顺势搂住。
“小悠,我每天都在门口等你,你不回来,我以为你……”
徐悠这几日都是半夜才到家,想来也是安安等不到那么晚,真等了她心疼。
“回家说。”
两人互相扶着进屋,安婧把礼物放在玄关处,正找鞋子,见一只高跟鞋,扑腾一声撞在墙上,另一只也飞出去。
穿高跟鞋踩了一天,徐悠脚疼得厉害。
她踢掉鞋子,光脚一瘸一拐地进屋。
“你从不穿高跟鞋的。”身后安婧咧嘴嚷嚷,看着都疼。
“还不是拜你所赐。”
徐悠扔了包包,精准地倒在沙发上。
坐了一天,好不容易直直腰,穿高跟鞋,腰也疼。
她趴着,压个抱枕在胸前,看安婧前前后后忙活。
“烤鸭、麻花、锅包肉、鸡架……都是我亲自去买的。”安婧如数家珍,一一摆好,“自从你回来,我每天都来守着,不敢打你电话……快吃吧。”
连续几日守着,见不到人,安婧知道徐悠是被永安堂绊住了,更愧疚。
徐悠压根没计较。
两个女孩像从前一样,席地而坐。
电视开着,随意放个下饭综艺。
安婧递来只塑料手套,又给自己满杯啤酒“小悠,是我打电话把你骗回来的,对不起。”
“没事,反正也要回来的。”徐悠接过手套,一桌子美味,先向哪个下手呢,她有选择恐惧症。
“我知道,所以犹豫再三还是打了,不过没想到把你弄回来要打理永安堂,那不……”那个名字转了又转,安婧还换个称呼,“隔三差五就要见到那个王八蛋,万一收购成功了,还不得恶心死。所以还是我害了你。”
徐悠面前多了根鸡叉骨,闺蜜知道她选不出来,替她拿主意。她笑笑接过“我奶奶怎么威胁你的。”
“没有威胁。”
“给你机会,说了就原谅你。”
安婧憋了许久,喝杯酒壮胆,“她说能把我从省报调出来,到省电视台。”
徐悠看她,咬口炸鸡,一脸你看我信吗。认识安婧快十年了,徐悠最清楚她的为人。
“我在报社特别忙,能换个地方是好事。想着反正你也要回来,不算出卖。”安婧酌情说了能说的。
徐悠扔掉骨头,擦擦嘴,眼眶酸起来,伸手“抱抱。”
安婧立刻扑上来,徐悠先哭了。
“为什么不早说,自己撑着。”她气得拍安婧屁股。
安婧在省报受欺压一定有厉峥的手笔,原因自然是帮她逃婚。就算有人帮忙,权衡利弊之下,还是厉盛集团更有震慑力。
徐悠知道安婧并非工作狂,那时她自顾不暇,如今再得知闺蜜替自己受委屈,她更难过。
“在省台怎么样?”
“还好。”安婧替徐悠擦泪。
“是我连累你,想过自己做吗?”其实她不只连累一个人,只是目前能弥补安安,能做什么就先做什么。
安婧一时没反应,等明白过来,嘴都合不上,“能行吗?”
“有什么不可以,你看手机和微博的时间都比看电视多吧。传播自己的观点,做你最喜欢的事,不比扎在电视台没日没夜好吗。”
传统新闻渠道遭受新媒体冲击是必然,安婧不爱受约束,徐悠愿意支持闺蜜。
“可我最近跟了个项目,一个月后的线下慈善会。这是我第一次跟团队接触,我想试试。”
“你决定。我全力支持。”
女孩幸福地碰碰头,安婧心落地,想起来追问“你是自己回来,还是和生理性喜欢一起?”
徐悠瞪一眼贼兮兮的闺蜜,摇摇头。
心头悄无声息的裂缝里泛着酸,一开口就落泪“我们分开了。”
“那你睡没睡他。”
徐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