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至诚垂眸盯着女孩通红的脚丫,原来她一直光脚坐在地上,轻轻抱起生怕磕坏了似的放回床上,“躺好,脚凉生病。”
徐悠更慌了“放我下来,你解释一下就好了。”她可不想因为这件事还没下车被带走,整个车厢的人都看着呢,明明是好心怎么变味了。
不等她说完陈至诚利落的转身带起一阵风,三个人打包夹走气势汹汹就出去了,昏暗的车厢内隐约可见后背喷薄肌肉和后腰一道浅浅的伤疤。
就不该管他,疼死他算了,徐悠甚至后悔不该贪图男色多看那几眼,又没多块肉。
思绪像火车一样越跑越远,门外终于有了说话声,没有预想的争吵只有求饶。
“班长,你松手吧,骨折了。”
“错了错了,我们给嫂子赔礼道歉。”
“老班长,我们再也不闹了,把脚拿开,没法生儿子了。”
……
声声告饶并没有让徐悠放松反而更生气,他们认识?合伙玩她呢?头疼也是装的吧,策划小组?
包厢外安静了许久,陈至诚再次回来手中多了一个盆,盛着热水。
单膝跪下捧着徐悠白嫩的脚丫轻轻冲洗,“温度还行,我试了不烫手。”
徐悠冷眼瞧着不做声,气得转向一边不看他。
“那几个在部队时就淘,收拾过几次记恨上了,退伍也是死性不改……”知道她会生气,陈至诚一个劲儿闷头解释,“我刚刚教训过了,他们以后不会了。”态度倒是诚恳,只是他有预感这是最后一次和女孩说话的机会。
她一定误会了,虽然自己毫不知情,但有必要认真解释,态度决定一切。
徐悠没再给机会,脚擦干直接缩回被子里懒得再听。
这趟列车像逃不掉的轮回,和一个陌生人由认识到肌肤相亲,到现在他跪着给她洗脚,怎么看都太过离谱。
荒唐——她用这个词总结这一晚。
此时已是凌晨,火车会在清晨到站,还有五个小时。经过两轮折腾她睡意全无,于是蒙着被子编辑了一条短信发给闺蜜【今晚约。】
那边很快回复【老地方。】想不到有人和她一样夜不安眠。
【想好回来结婚?】闺蜜故意逗她。
【兵来将挡。】她无奈回复,要不是准备清明祭拜妈妈和外公外婆,她死都不会回来。
况且外公经常把一句话挂在嘴边:躲得了一时躲不过一世。她不信法制社会还能真把她捆着结婚。
陈至诚面对她躺下,等着道歉等着解释,等着等着就睡着了。看来艾灸有效,通常头疼他都会彻夜不眠。
这次一觉醒来正好到站。
从兴安岭到北城,火车整整跑了一夜,而徐悠出站的身影一如风景逐渐模糊在陈至诚视线中。
迫不及待地走出站台,阳光晃得刺眼,精神和□□有一瞬间的割裂,她庆幸还好回来了。
上了出租车拿出手机准备给闺蜜安婧打电话,看见包里的MP3她不由得笑自己,每次外出都听歌,昨天是怎么了,两耳不闻窗外事不好吗?
MP3随机播放歌曲,凡是前男友厉峥唱给她听过的就删掉,开了一路也删了一路,到家了歌曲所剩无几,索性把MP3也扔进垃圾桶。
暗骂一句多余,直接扔掉才对。
别扭得像这北方的春日冷一阵热一阵,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
不似兴安岭的荒芜,家这边的柳树有些已经冒出嫩芽,连翘和迎春开了不少,气温也比那里高上几度,徐悠进屋时已经微微出汗。
冲凉后拉上窗帘继续补觉,昨晚其实等于没睡。手机嗡嗡地响个没完,不是她想见的人,少见一面是一面,直接挂掉正好睡个安稳。
北城的四月少有这样温暖的微风,开着窗子也不觉得冷。楼下黑色商务车缓缓摇起车窗,副驾驶娃娃脸的年轻人转头道“诚哥,时间来不及了,那边已经催了。”这是陈至诚第一次出席集团会议,不能迟到。
“走。”黑色西装的陈至诚不甘心地盯着轻飘飘的白色纱帘终是忍住了。
车子缓缓离开仿佛从没出现过。
北城市中心商业区,Missing U酒吧的招牌格外特殊。
大部分酒吧为了惹眼灯牌都是彩色且闪烁不停。只有这家用黑底搭配常亮白灯,英文手写字体Missing u如写在黑色卡纸上的告白,诉说浪漫而深沉地思念。
坊间传言老板深情且执着,苦追心上人多年无果才开了这间酒吧作为寄托,期盼那女孩儿回心转意。
太阳一落山牌匾就如约亮起,恰好照应着人们对美好爱情如期而至的向往,因此生意也很好,每到重大节日甚至要预约入场。
彼时酒吧还没开门,徐悠先来一步早早坐在吧台等候。
修身美背连衣裙勾勒出动人曲线,外披牛仔夹克显露一点点任性,微微卷曲的过肩发随意散落。
单束灯光下女孩的睫毛像蝴蝶的翅膀扑闪着,侧头摆弄着手中的玻璃杯正出神。
老板邹衍正擦着柜台里的酒瓶“每次来都不喝酒,也不知道你来干嘛。”
自打回来就提不起精神,她懒懒着“安安喜欢来。”安安是对闺蜜安婧的昵称。
“那这酒吧可白开了。”酒瓶咣当一声回归原位,他垂眸希望徐悠能听懂,却又害怕再一次被拒绝。
邹衍是徐悠高中同桌,毕业典礼一首自弹自唱《同桌的你》苏了不少女孩的心,只是徐悠那时心里有人,不好强求。
“别自找麻烦了,我没心的。”她强迫自己只有无心才能舍得。这话送给邹衍共勉。
“看出来了。”
默契地嗤笑对视,也许这样的关系才最适合。
徐悠勉为其难地清醒,也欣赏邹衍的清醒。若换了旁人这么多年的感情放在心里还不知道会生出多少怨怼。
她不喜欢搞暧昧,与异性直来直去。放得下就是朋友,放不下就是陌生人。
门被推开,两人默契地收回目光,她接住一个温暖的抱抱。
安婧如一阵风直扑向徐悠“浪了这么久,让我摸摸腰还软不软了。”边说边上下其手,委屈巴巴地抱怨“你不在我都摸不到这么细的腰,天天摸小北北我都腻了。”
安婧青梅竹马的未婚夫秦北,还没毕业就拿到全国排名前十律所的offer,为了未婚妻留在北城最有名的律所。
安婧明晃晃地秀恩爱惹得徐悠羡慕。
她只笑但不躲,大大方方让摸,这下轮到安婧不好意思了,有的人爱嘴上逞能,安婧就是典型。眼馋得想摸又不敢使劲儿,生怕碰坏了似的,闺蜜在她眼中是易碎稀有品。
“嘴上本事。”两人笑着搂在一起。
这是两个月来第一次笑。
酒吧的门不断被人推开,吧台处的人越来越多,不少男孩走过来请徐悠和安婧喝酒,徐悠不会喝酒都拒绝了,秦北不在安婧也不喝。
邹衍只得陪着两人到角落卡座聊天,远离是非。
酒精与美色最是迷人心智,尤其在年轻人中间,邹衍深知这一点。前段时间隔壁酒吧因为一个女孩发生斗殴,一死多伤,半年多过去了封条还贴着呢。他必须小心谨慎,这样想着看了门口保安一眼,才放心。
陆续有男男女女凑到一起碰杯,更有穿着性感的姑娘到舞池中轻摇慢扭。
音乐时而欢快时而柔和,气氛烘托到恰到好处时,有大胆的男孩子凑到女生面前邀请喝一杯或跳支舞。
徐悠小抿一口橙汁低声道“你跟秦北说是来见我。”
“说了,放心,他不会告诉厉峥的。”安婧这点自信还有“家教森严,敢说就休了他。”秦北和厉峥是生死之交,四人出行是锦上添花,事到如今这份关系反而成了掣肘。
“不过你这么躲也不是时候。”邹衍抽出一根烟塞到嘴边,觉得不妥又收起来“都分手了他还能把你怎么样,好聚好散。死皮赖脸这种事他也做得出?”一说到厉峥他就不痛快,极尽贬低之词。
徐悠苦涩一笑,厉峥向来强势,说一不二;如今顺利进入厉盛集团全资子公司,对权力的操控也延伸到自己这里。
这次顺利出逃已经触到厉峥的逆鳞,还不知道他会气成什么样子。
可这些事她从不愿多说,毕竟相处多年,体面是她能留给这段感情最好的注解。
“邹衍,今天的橙子不甜。”徐悠皱皱眉递出杯子。她本就嗜酸,连她都嫌弃,邹衍更是碰都不敢碰了“我给你换一杯。”
“要石榴汁加仙人掌果。”
邹衍一边比一个OK的手势,一边颠颠地跑向吧台。
“只有你敢在他的酒吧里点果汁。”安婧倚在徐悠身上“去跳舞啊。”
“走。”徐悠在酒吧从不跳舞,这一次她当做末日狂欢来挥霍,自由也许说没就没了。
舞池中多了两位漂亮女孩瞬间大家的目光都汇聚过来。
安婧身材比徐悠丰腴,个子不高属于小巧玲珑型,精致挑染的锁骨发搭配露脐装格外火辣。
徐悠受过多年舞蹈训练,身材高挑匀称,修身长裙仅仅露出后背足以吸引目光,举手投足间尽显性感妩媚。
因为两人的加入氛围变得更加热烈,端饮料回来的邹衍看着畅快尽欢的两个女孩心里五味杂陈,尤其是徐悠,他看着就心疼,可是爱莫能助,徐悠根本不让他插手。
他举起酒杯和两人遥遥示意,徐悠看见准备撤出来。
人群密集而凌乱,她试图分出条路,腰间突然被人抱住,怎么也挣不开,“跟我回去。”男人带着怒意,手下力道又紧了紧。
这声音再熟悉不过——厉峥。高中追了三年,大学异地四年,不出意外毕业就要结婚,如果没有那件恶心事她还看不透这个人。
知道逃不开也不想大庭广众闹得难看,她乖顺地被男人夹在怀中离开。
安婧要跟上被厉峥眼神逼退,她跑到邹衍面前比划“你门口那两个是瞎吗,这么大个人看不见?”这下完了,徐悠单方面分手又消失了两个月的时间,现在被抓到不是羊入虎口吗。
邹衍纳闷,厉峥什么时候蹦出来的他怎么也没看到,目光扫过门口,见两个被摁在墙上的保安,明白这次对方有备而来。
他拍拍安婧没再说话,无能为力。至少邹衍认为自己没有立场,徐悠说过别让自己难堪,这是他唯一能做的。
安婧想要追过去邹衍阻止了“有外人在很多话说不开。”他看出徐悠一直在强撑,一定不是和平分手,厉峥的德性他了解,人多反而不好看。安婧看看邹衍,欲言又止,很多事她答应徐悠不说,快憋死了。
小插曲很快淹没在酒吧的音乐声中,气氛依旧热烈,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贴面热舞的男男女女围聚在一起,手臂与手臂挥舞成一片海,一片隐在黑夜中的**之海。
徐悠骤然走出温暖的室内抱着肩膀直打哆嗦,白皙的皮肤在夜色下几乎透明得发光,几缕碎发贴着精巧的下巴,倔强地不肯倚靠,凄美又哀婉。
厉峥脱了上衣狠狠地裹在她身上,她抬手打断“我有衣服。”
紧随其后的助理有眼色的返回酒吧,拿到衣服直接放在厉峥手上,再由厉峥亲自给她披上,这一次轻了好多,眼里多了心疼。
全程徐悠都十分配合,乖乖地上了车,厉峥更是细心地替她遮住头顶,生怕磕碰到,不明缘由的人见了还要羡慕一番。
后坐上,徐悠紧贴车门离他远远的,木然地盯着窗外拒绝交流。
“悠悠,去哪儿玩了。”厉峥没了人前的霸道,语气软下来,眼神也柔和许多。
徐悠看出是怀柔政策,换个地方看,依旧不说话。她去哪儿他都一清二楚。
“悠悠,我错了。”厉峥的态度压得更低,习惯性地去握女孩纤细的手腕,徐悠生生躲开。
“悠悠,只有那一次,我发誓以后不会再有了……”
“啪”一个耳光甩在脸上,厉峥头偏向一侧突然不知怎么回应,这是徐悠第一次对他动手,灰暗与不甘在眼底几度翻涌终是压了下去。
再转头依旧是那副真诚的嘴脸。
一股酸胀感充斥胸口堵得心慌头晕,她满脑袋都是厉峥和那些女人耳鬓厮磨的画面,酸胀冲破重重障碍化作泪珠颗颗滚落。
她哭得无声无息,但悲伤震耳欲聋。戒掉一段感情像戒烟,不看见还好,再见只会想到曾经傻瓜般的自己。
徐悠对这张脸只有厌恶,它分明提醒着从前的愚蠢和盲目。
他说的她都信,轻易地就信了,只因为后半生只有他能陪自己。
厉峥握着徐悠的手放在脸上“悠悠只要你能原谅打多少次都行,我以后再犯就不是男人。”
她苦笑看他,试图在故作痴情的脸上找到当年的痕迹,可都是徒劳,一如这许多年。
“别再找我。”徐悠强压着哭声,眼泪随着一字一顿顺着脸颊滑落。她倔强地擦掉泪水做出最后的了断——
可车门却锁死了。
眼看着她像牢笼中的鸟,再怎么扑腾也飞不出逃不掉,厉峥胳膊撑着车门,眼里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快意,“走。”
商务车一头扎进黑夜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