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船上还是只剩徐悠和陈至诚两个人。
黄昏前,一艘快艇送来了夜晚补给,带走了乔承弼夫妇。
游艇夜航安全最重要,所以船长和安保人员都换了新的,白班人员要回去休息。徐悠不知道近海游艇通常不会过夜,只以为是寻常的工作交接。
美芽临下船前悄悄在她耳边低语“好好享受吧。”留给她一个背影,被乔承弼扶着上了快艇。
她这才察觉异样,可陈至诚拉着她挥手道别,徐悠望着渐行渐远的快艇,说不上的滋味。
徐悠满脑子都是电影中的画面,脸上泛起不自然的红,陈至诚不明所以,摸摸额头“发烧了?”
“没有。”她打掉陈至诚的手,走到椅子边,看桶里的小鱼,“什么时候放回去。有些都蔫儿了。”
“你想放随时可以。”
“不早说。”
“你没问。”
徐悠炸毛得顺其自然,陈至诚应对自如。
徐悠以为陈至诚钓上来的鱼自然要问过他才能放生;陈至诚以为,钓上来就是徐悠的,怎么处置她说了算。
双方陷入理所当然的逻辑闭环,可又意外的没计较。
船尾,陈至诚陪徐悠放生。
小鱼游回海里,徐悠心里莫名的轻松不少。她总觉得这样漂亮的鱼就该在大海里,吃掉可惜了。
起身,陈至诚拿出披肩拢在她身上,自然地拽拽裙子的肩带,徐悠才注意,放生时差点儿走光,慌忙双手按住胸前。
陈至诚尴尬地收手,眼神放出去不知该看何处,耳根又红起来。
只这一个简单的动作,徐悠暗笑方才是自己想多了。
温暖的余晖撒在海面上,波光粼粼,连甲板都被镀上了金色。徐悠眯眼看陈至诚微黑的面庞,耳根依旧像煮过的螃蟹,她突然明白了。
这个男人不过是把最用心的礼物留在了最后,想和她单独分享罢了。陈至诚,能有什么坏心思。
打破尴尬的气氛,有的人需要很大努力,有的人只要一句话。
“冷。”徐悠作势拉着披肩,一副弱不经风的样子。陈至诚直接将她揽入怀里,外衣做遮挡,后背贴着胸膛,心跳在同侧。
稍稍偏头看到陈至诚颈侧的脉搏跳动,和心率同频。
徐悠微微仰头,尽力去看他眼睛,“其实日落后回家也不晚。”在这海上漂一夜,虽然浪漫,徐悠心里总是不安。
尤其当金色渐渐褪去,蓝色越来越浓时,游艇像悬浮于另一个时空之上,总有坠入深渊的恐惧。
陈至诚匆匆亲了亲她额头,碎发在晚风中飞舞,前额有几缕飞到陈至诚脖子上,挠得痒痒。“在这儿住一夜,明早看日出。”
徐悠猛地抬头,对上陈至诚认真的目光,他不是撒谎的人。
想起初三那年冬天。
徐悠流感住院,不喜欢打针的她吵着要回家。外婆劝好久,还是外公答应给她买最爱吃的蛋挞外加一盒卡带,她才同意护士扎针。
当天晚上,外公就买回来十二个蛋挞。
因为不知道徐悠爱吃哪个,六种口味每样买两个。就连音乐卡带都是双份的,因为店里有两张,外公拿不准是哪个,索性都买了回来。
外公对徐悠的爱,永远都是双倍的。
时隔多年,徐悠以为不会有人愿意给出双倍的情感。
没想到只因为她和张姨提过一句想看日出和日落,陈至诚便悄悄记在心里这么多天。
他的喜欢像阳光,自然而然,不拒风霜雨雪,总能默默地送到身边,当感觉到温暖时,他早已注视好久好久。
“陈至诚。”徐悠只唤三个字,却被听出别样的意思。陈至诚垂眸,鼻尖滑过额头不停留,直接吻了上来。
经过一夜的积淀,陈至诚的吻已不可同日而语。徐悠甚至怀疑他昨晚偷偷研究过,心头的秋千再次高高扬起,小腹一股暖流逆行而上,她站不稳,向后靠了靠,被陈至诚结结实实困住,动弹不得。
两人的影子落在身后甲板上,夕阳只勾勒出一个人,终归落了下去,这一吻还未完。
如此浪漫旖旎的夜晚,徐悠是不肯回房间睡的。
单独睡她害怕,一起睡又别扭。
真是应了陈至诚的要求,去了影音室看电影。
两人并排倚在沙发床上,屏幕上不是床l戏,是一部经典恐怖片。
片头鬼声一响,徐悠就自觉地躲到陈至诚身侧。
“换一个?”
“不用了。”这样的时候看爱情文艺片她别扭,虽然她此刻也挨着陈至诚,但气氛是不同的。
排除言情片,能选的除了那部略带暧昧的战争片就是恐怖片。
徐悠闭着眼睛缩在陈至诚身边,声音突然就没有了。
“这样行吗。”
“静音了还怎么看啊。”
“你又不看,我看就行。睡吧,我守着。”
陈至诚在她头上拍了拍,又把毯子向上拉,盖住肩膀,“有没有声音我都不怕。”徐悠不同,有声音,睡不好觉。陈至诚决定了就不会改,她听话地把头靠进臂弯,没多久睡着了。
这一夜,游艇像一颗珍珠,静静悬在海上,而徐悠踏实地睡在他身旁。
清晨,披着毯子看日出,徐悠眼睛还有些睁不开。
“你怎么那么精神啊。”明明一夜没睡的是陈至诚,偏徐悠困得哈欠连天,鼻音还很重。
“部队守夜是常事,习惯了。”
“那也不好,总熬影响身体。”
“嗯嗯,知道知道。”陈至诚敷衍着,“快看,出来了。”不由得抱紧她。
眼看着由火红变成刺眼的金黄,游艇准备向回开。
陈至诚牵着她回船舱吃早饭。
脚尖落在码头的一刻,徐悠差点儿没站稳。
游艇虽然比快艇稳当,但毕竟是在海上,难免有漂浮的不安。现在落地了,她又困起来。
而且在车上睡得比在船上更踏实。
苏北疆提前到码头等她们。徐悠一上车就占了整个后座,陈至诚被挤到副驾。
回到清溪湾别墅,徐悠已经昏天黑地,不省人事。陈至诚直接抱她回房,落下帷幔,凝视良久才离开。
徐悠梦里在坐过山车,后来过山车停了,就踏踏实实的睡,一觉醒来,已经快下午了。
张姨在厨房洗菜,陈至诚不在。
这场景很像放假前,陈至诚每天早出晚归的日子。
是不是睡一觉把陈至诚睡没了。
“张姨。”徐悠黏糊糊地喊了一声。
“醒了?”张姨从厨房探出头,“饿吗?一会儿有甜薯酪吃。陈至诚要两点以后回来,和北疆去办事了。”
集团事情张姨不懂,办事两个字既简明扼要,又寓意丰富。
徐悠自是知道,能说的陈至诚回来都会交代,不能说的问出来她也不懂,索性要了一碗甜薯酪。
其实甜薯酪分咸口和甜口,徐悠爱吃甜的,加些红糖和生姜更好吃,张姨有时会再加点芋头,徐悠吃得更开心。
徐悠到来的时日,张姨的甜品技能彻底释放。
陈至诚不爱甜品,自然不吃,他不吃张姨就不做。
现在有个捧场的小吃货,张姨总是变这样的做,徐悠偶尔抱怨“张姨,太好吃了,你看我都吃胖了。”
张姨总是笑笑“你就是胖,那肉肉也在该呆的地方,一点儿都不多余。”
每到这时,徐悠都羞赧得要命,而张姨看她的眼神更慈爱。
这就是爱屋及乌吧。
因为疼爱陈至诚,连他喜欢的女孩也疼爱。徐悠一直觉自己沾了陈至诚不少光,陈至诚在她心里是不可替代的存在,形象高大。
直到发生了一件事。
陈至诚习惯开会时准备一个笔记本,上面有自己的发言提纲和摘要,顺便记录各公司的问题汇总以便整理。
五一小长假结束前,陈至诚提前聚齐了华济南方公司的高管。因为在不同省市,大家还是线上会议。徐悠在他旁边写字,躲在镜头之外,没人能看见她。
会议开始,陈至诚翻开笔记本后,顿了顿,重重地合上,开始讲话。
徐悠觉得他语气很重,动作也不轻,偷瞄一眼那本子,心就凉了。
陈至诚不在家时,徐悠偷偷翻过他的东西,想找到火车上那个笔记本,看上面写了什么。
谁知没找到,瞄到旁边这个本子,翻到最后写了字的几页,撕下来出气。
这事儿发生在小长假第二天,如今过去几日,倘若不是陈至诚开会,徐悠已经快忘了自己做过什么孽了。
她身体力行的贯彻了皮和淘。
显然缺少的部分正是陈至诚这次开会的提纲,好在没影响到他。陈至诚依旧对着镜头侃侃而谈,有理有据。徐悠都要过去给他鼓掌了,不过看着沉沉的脸色,她放弃了这个念头,拿笔的手有些抖。
轮到集中讨论部分,陈至诚的语气恢复正常,甚至有人提出合理建议,他还轻松地笑了。
这让华济的高管都惊讶。
小陈总到任快四年,为人刚正,不苟言笑,今天怎么反常。
徐悠不知道陈至诚对外人什么态度。从见面之初,陈至诚就特意放低姿态,有意亲近。所以徐悠此时只能凭直觉判断,陈至诚好像不开心。
但是她走不了。从徐悠的位置到楼梯要经过陈至诚身后,桌子靠着墙,她只能等会议结束再说。
陈至诚这边做总结陈词,徐悠就把笔放下了。手指扒着桌子边缘,乱动的脚丫塞进拖鞋里。
鼠标咔哒一声,摄像头关闭,陈至诚啪地合上笔记本。
片刻不停,徐悠蹭地窜起来,往楼上跑,丢了一只拖鞋也顾不上。
边跑边喊“张姨,救救我,救命。”
这个家里,她想不出有第二个人能管住陈至诚。
张姨依旧从厨房探出头来,笑呵呵“手轻点。”
陈至诚弯腰捡起丢在地上的粉色猫猫拖鞋,使劲儿掰了掰。
管教孩子的时候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