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素将晒好的白芷收进竹匾时,听到了马蹄声。
汴京城外的官道上,马蹄声本不稀奇。但这声音在她的小药铺前停了下来,还伴随着一声闷响,像是有什么重物坠地。
"娘亲,我出去看看。"她擦了擦手,掀开布帘。
春日的阳光刺得她眯起眼。
铺子前的青石板上,一个身着靛蓝锦袍的男子蜷缩着身子,一匹黑马不安地在一旁踏着蹄子。
姜素三步并作两步跑过去,发现那人面色煞白,额头上布满冷汗,修长的手指死死揪着胸口的衣料。
"客官?"她轻唤一声,没有回应。
姜素的手指搭上他的脉搏,心下顿时一沉——脉象紊乱如走珠,是心疾发作的征兆。
她抬头四顾,官道上空无一人。
"娘亲!来帮忙!"她喊道,同时一手穿过男子腋下,试图将他架起。
男子比她想象中沉得多,姜素咬着牙,额角渗出细汗,终于将他半拖半抱地带进了药铺后间。
"素儿,这是?"姜母掀帘进来,看到榻上的人也是一惊。
"心疾突发。"姜素已经取来了银针,"帮我解开他的衣襟。"
男子的衣料是上好的苏绣,姜素解开他腰间玉带时,指尖触到一块冰冷的金属——是一块刑部的腰牌。
她心头一跳,但眼下救人要紧,便将杂念抛到一边。
银针在烛火上掠过,精准地刺入内关、神门等穴位。
姜素全神贯注,连额前的碎发被汗水粘住也浑然不觉。
约莫一刻钟后,男子的呼吸渐渐平稳,紧锁的眉头也舒展开来。
"应该无碍了。"姜素松了口气,这才有机会仔细打量他。
男子约莫二十五六岁年纪,眉如剑锋,鼻梁高挺,即使昏迷中也透着一股不容侵犯的冷峻。
他的右手虎口处有一道旧疤,指节分明,像是常年执笔的手。
"这位公子衣着不凡,怕是城中贵人。"姜母忧心忡忡,"若是有什么闪失..."
"娘亲不必担心,他只是心疾发作,歇息片刻就好。
"姜素说着,取来温热的帕子,轻轻拭去男子额上的冷汗。
就在这时,那双紧闭的眼睛突然睁开了。
漆黑如墨的眸子,冷得像冬夜的寒星。
姜素的手僵在半空,帕子上的水珠滴落在男子衣襟上,晕开一片深色。
"你是何人?"男子的声音低沉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姜素收回手,退后半步,"民女姜素,是这间药铺的医女。
客官方才晕倒在铺前,是我为您施针缓解了心疾。"
男子——宋祁撑起身子,环顾四周。简陋的草屋,墙上挂着成串的草药,空气中弥漫着苦涩的药香。
他的目光落回到姜素身上,少女约莫十**岁,杏眼樱唇,素净的脸上不施粉黛,唯有额角一点小痣平添几分灵动。
"多谢。"他简短地说,伸手去摸腰间的钱袋。
"不必。"姜素摇头,"举手之劳。"
宋祁的动作顿了一下。
在汴京城,没有人会拒绝刑部侍郎的赏钱。
但他现在的身份是商人宋七,腰牌也藏得严实,这村野医女自然不知他身份。
"心疾多久了?"姜素一边收拾银针一边问。
"十年有余。
"宋祁下意识回答,随即皱眉——他向来不喜与人谈论私事。
"平日可服用什么药?"
"苏合香丸。"
姜素点头,"那方子不错,但加一味丹参效果更好。
"她走到药柜前,熟练地抓药研磨,"我给您配三日的量,若觉有效,可再来取。"
宋祁看着她纤细的背影,心中升起一丝异样。在尔虞我诈的官场,他已经很久没见过这样纯粹的善意了。
"宋七。"他突然说,"我的名字。"
姜素回头,对他浅浅一笑,"宋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