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公与乔朝容父女俩互相搀扶着,从前堂欲去往后院,途径屏风之间,刚一抬眸,便望见乔夕颜正好整以暇地抱胸看着他们。
乔公不自在地轻咳了咳。
乔朝容则是若无其事地扬笑询问:“阿颜,你醒了?”
乔夕颜看到乔朝容那温暖若春日,又明媚似花开的笑容,顿时怒气就消散了一半,她下意识地就想柔声回答,“是啊,阿姊。”可是,话到嘴边,她才恍然反应,自己是带着恼怒的。
她定定地望着乔朝容,又瞥了一眼乔公,冷冷地道:“其实阿爹和阿姊原本就想答应这门亲事吧?只不过比起把女儿们送出去,更想要风风光光地将女儿们嫁出去,所以才表演了这一番给那张县令看,好试试那孙策与周瑜是否是真心想要求娶。”
“若是真心呢,阿姊也愿意嫁给他们吗,嫁给一个自己素未谋面也几乎全不了解的陌生人?”乔夕颜不可置信地问着,目光最后还是停滞在乔朝容身上。
乔朝容闻言,颇为平静地回望她,就连一点迟疑都没有,便回答:“阿颜,你在说笑什么?这世上的男女婚姻本就是素未谋面和全不了解啊,嫁他们与嫁别人又有什么不一样,至少我们与他们还曾有一面之缘,知道他们容貌尚可、品德尚佳。”
“仅仅是没有欺负我们就品德尚佳了吗?他们若真是品德尚佳又怎么会不请而自入府中?”乔夕颜略为激动地垂下双手,猛然一甩,接着又语重心长道,“阿姊,我的意思是至少嫁人怎么也该嫁个自己喜欢,且严格考察过德行的人。”
乔夕颜想,自己总不能告诉乔昭容,孙策与周瑜皆是短命吧?况且,她说了,乔朝容也未必会信,指不定反而还会怀疑起自己来。
乔夕颜起先是用自己在未来二十多年形成的观念,去劝乔朝容,可转念一想才意识到她们姊妹之间有古今之别,乔朝容以为很正常的事情,例如男女之间婚前本就不熟识,在乔夕颜看来是十分不能接受的。
乔夕颜在未来虽然被催促着相亲过,但是打心底里还是坚持婚姻该是两情相悦、自然而然的。
于是,乔夕颜更态度温和了一些,补充着解释,“阿姊难道不觉得这人之七情六欲实是世上最真切无法遮掩的东西吗?嫁人固然可以随便嫁,但若不是真心喜欢,往后也不会从这婚姻中体味出快乐来。”
“能相敬如宾、和和气气便已是快乐了。”乔朝容微微地叹息一声,离开乔公身边,上前要去拉乔夕颜的手,意味深长地反劝说她道,“阿颜,父亲与阿姊并非是不想考虑你的感受,可是这嫁予孙伯符与周公瑾已是当下最好的选择。”
“而且,我们做出这样选择的前提,也是要他们有足够的诚意才行,若他们不愿以三书六礼聘娶,我和阿爹也绝不会同意。”乔朝容坚定地注视着乔夕颜,轻拍了拍她的手,“你以为皖城城破之后,我们不嫁给他们,还会有其他选择吗?没有的,阿颜,就是他们不抢我们,也会有别人来抢。”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乔朝容说着,更抬手抚上乔夕颜那张娇艳的小脸。
她的目光中有深深的无奈,乔夕颜虽然能明白她的意思,但仍旧无法感同身受。乔夕颜动摇了片刻,但短暂的动摇过后,依然是固执地坚持,“可是阿姊,既然匹夫无罪,我们又为什么要去承担那怀璧其罪呢?”
“阿爹是乡绅不是,这城中的官民都要卖他几分薄面,即便孙策与周瑜不把阿爹放在眼里,只要我们决心反抗也不会轻易地被人欺辱去。这天下总该有律法和正道在……”乔夕颜明白古代和未来不一样,但是到底哪里不一样,她未曾亲历,实在不好说服自己。
乔朝容更是叹息,一副拿她没有办法的模样,先是重复着规劝、回答道:“阿颜,这汉室的律法早就荒废如柴薪了,这世上根本没有几人会遵守,平民百姓尚且如此,更遑论与汉室争辉的英雄豪杰?在孙伯符他们眼里,他们就是这世上的正道和律法,不过……”而后,乔朝容话锋一转,似乎也不指望三言两语就能说服她,便道,“若是你实在不愿就不愿吧,等最后没有办法,大不了阿姊去求他们就是。”
乔朝容纵容、宠溺地望着乔夕颜笑。
乔夕颜不懂乔朝容这突如其来的笑意,但是,她听明白了,乔朝容的意思是愿意纵着她、让她真切地去感受自己言语中这个丑恶的世道,即便最后乔夕颜吃了苦头,还有自己给她兜底。
只是乔夕颜并不想这般牵累旁人,偏偏她又实在没有真情实感来转变自己的观念,她犹豫了片刻,只挣扎而强硬地说道:“阿姊,无论如何我都不会让你为了我去低声下气地求人的,若事实真是不如我所想,不用你去,我自己去求他们。”
乔夕颜话罢,头也不回地转身自屏风后面离开,她带着憋闷与不甘,连背影和脚步都沉钝起来。
乔公在她们姐妹身后望着,无奈地长叹一声,“颜儿她还是太稚幼,经受的磨砺和挫折太少,往后容儿你也别太惯着她。另外,容儿,你觉不觉得颜儿她自病愈苏醒后,就好像有些不一样。为父也说不好,这不一样具体在哪,但是从前她天真烂漫没错,却并没有这许多的思考。”
乔公看了会乔夕颜的背影,又收回目光去望乔朝容。
乔朝容随之沉吟一番,而后没有多想,只道:“大概是阿颜她开始长大了吧。”她又如何会想到自己妹妹的身体里已经是另外一个人。
乔公同样想不到,他听了乔朝容的说法,察觉也有道理地缓缓点头,接着往前一指,难掩苍老之态地疲惫说着:“好了,走吧……”
而在周瑜和孙策那边,他们自接收到张县令传达回来的乔公的意思后,就立马找了城中最好的媒妁,想要上门说亲。
周瑜其实对娶不娶小乔,没有什么一定的想法。他没有心爱的女子,也不需要找一个心爱的女子,只是到了年岁想随便娶一个妇人回来打理内宅罢了,孙策想娶大乔,拉着他要好事成双,他也乐意奉陪,毕竟小乔生得还算惊世绝艳,短暂地相处起来看着也不是个无趣的人。
那便就娶吧。
然而,三日后,媒妁去了一趟乔府回来,只颇为惶恐地回禀:“将军大人,乔公那边的意思是不同意这两门婚约。”说完,孙策也没责备那媒妁,只是提剑砍了县府里的一棵树、摔着门便离开前院回内院去找周瑜。
媒妁被吓得直接瘫坐到地上,哭着拉住张县令的衣角,诚惶诚恐地询问:“孙将军他不会因此就要杀了我吧?”
张县令莫可奈何地告诉她,“不会。”
可是,媒妁不敢相信,依旧哭哭啼啼的。她只要望一眼那有脖子粗的枯树,被孙策轻而易举地就拦腰砍了,以及那原本厚重的门扉被孙策摔得是木片横飞,顿时就觉得,自己的命也不会比它们的更坚硬些,早晚都是要死的,就更伤心了。
媒妁的哭声在县府里响彻。
内院的周瑜待在自己的卧房里没有什么事情做,正拿了琴摆在长案上欲抚,他刚试了一下七弦的音调可有不准,就见自己的房门如遭拆解一般地被蛮横地踢开。
大门“咚”地一声拍在墙上,伴随着宫弦沉重的嘶鸣在周身回响。
周瑜觉得耳朵有些痛,又习以为常、不甚在意地笑问:“这是哪个不知事的下吏又开罪你了?你也尽量收着些自己的脾气,这皖城的官吏到底不是吴郡的,既非你一手扶植起来,难免与你在政见上有所不同。”
周瑜说完,更又去拨了商弦,微微侧耳去听,商弦脆断,没有什么太大的问题。
接着是角弦、徵弦、羽弦,还有少宫弦与少商弦,少商弦为柔,声量既轻又小,他更集中精神地去听,只是琴弦刚响,孙策的声音也响了,且比琴音大上无数倍,怒不可遏地道:“那乔参老匹夫竟然不同意你我二人的求娶,说是什么女儿卑贱配不上我们这等权贵,怎么我屈尊降贵地愿意去求娶,他倒还拿乔起来?”
“我要不是真心心悦那大乔女郎,早就派人去掀了他们乔府。”孙策说着,在周瑜的对面坐下,猛地一拳锤在桌案上,桌案上的琴身一震,连动着琴弦发出微微的声响。
周瑜蹙着眉看他,盯了他一会,见他是真的生气,这才将手从琴弦上移开。
周瑜先是漫不经心地道:“那乔公不答应便不答应,反正这天下的名媛淑女多得是,只要你孙伯符愿意,想娶什么样的没有?”周瑜理了理自己腰下没有完全放好的衣摆。
他也不是非小乔不可。
看他温文尔雅地笑着,孙策更是生气,再次拍桌道:“什么叫想娶什么样的没有,是,想嫁我孙伯符的女子大有人在,可我孙伯符想娶的只有那大乔女郎,公瑾,你到底懂不懂?”
孙策郑声,“那乔朝容是我活了这二十多年以来唯一心动之人,若是见之不能娶之,我必将抱憾终生。”
周瑜随即抬眸,忍俊不禁地询问:“当真非她不可?”
孙策颔首,“当真非她不可。”
“那我且有一计,虽不君子,但绝然是能帮到你的。”周瑜笑意更深。
小乔:我不想嫁。
孙策:我就是要娶。
大乔和周瑜:还好你们不是一对!
孙策:这个家要是没我,你们都得孤寡!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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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006 各怀鬼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