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妃已经被冤枉太久了。”褚岁安轻声道:“而你也已经十七岁了,却因为母妃一事迟迟未能择一良人,不能再等了。”
“我并非一定要嫁人。”借着月光,褚岁愉抬头望着褚岁安,认真地说:“哥哥,即便为了我也不要伤害你自己,我只想哥哥你平安。”
褚岁安笑了笑,月光落在他脸上,显出一片温雅柔和,他长相本就温润,却一直冷脸示人,只有对着褚岁愉才会显现出冷面下的温和,“不会有下一次了。”
褚岁愉得了保证,心中安定下来,“你是怎么发现周典要给你下毒的?”
“金疮药的颜色不对。”
褚岁安自小在冷宫长大,小时候经常被太监和宫女欺负,又因为护着褚岁愉,所以身上时常受伤,冷宫里有个嬷嬷心疼他们二人,便托人去太医院求了金疮药来。因为经常用,所以他对太医院的金疮药格外熟悉,周典拿的那瓶药药粉颜色发暗,他心下警惕,直接拔了桌上的长刀抵在了周典脖子上逼问。
周典大概实在害怕,也实在下不去手害人,便一股脑招了,只求他救救他的家人。
褚岁安冷眼看着他哭,半晌才撤了刀,对他说:“你且按文倜说的做,我保你家人平安。”
他听完周典的话,心中便有了计划,文倜要杀他无非就是因为文贵妃一事,他正好可以借此次机会替他母亲在众人面前正名。
帝王营帐内各方势力都安插了人,借他们之口不怕宣扬不出去。
事情果然如褚岁安所想般发展。
第二日褚岁愉路过宫女和侍卫时,听见了他们讨论她母妃的事情,她肉眼可见的高兴,小跑着去了褚岁安的营帐。
褚岁安正靠在榻上看书,他虽只是伤了手臂,可失血过多让他精神不济,这两日也需好好修养,见到褚岁愉进来,他放下了手中的书,温声嘱咐她,“慢一些。”
褚岁愉坐到榻边,开心地说道:“母妃再也不会和毒妇两个字牵扯上了。”
褚岁安捏了捏褚岁愉的脖子,面含笑意道:“你也再不是罪妃之女了。”
“其实我很早就不在乎了。”褚岁愉仰头看着褚岁安,她的眼中带着细碎的笑意,“上天给了我最温柔的娘亲和最好的哥哥,必然是要收走我一些东西的,我愿意用任何东西交换你们。”
褚岁安摸了摸褚岁愉的额头,“我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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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头的传言自然传到了褚暄停与傅锦时这里,褚暄停慢悠悠地喝着药,间空问傅锦时,“你怎么看?”
傅锦时一边挑拣药材一边头也不抬地问:“殿下说哪件事?”
经历了前头的信任危机,他们把话说开后,傅锦时也把从褚昼津那里得来的线索给了褚暄停,两人现在关系融洽了不少,平日里只要不是正经场合,又或者褚暄停没有阴晴不定发脾气的时候,他们相处的颇为随意,至少表面上看还不错,至于心里怎么另有打算的那是各自都藏起来的。
褚暄停慢吞吞道:“外头传的。”
傅锦时说:“折了陛下的面子,五皇子与岁愉公主恐怕得有一段时间受冷落了。”
文贵妃与贤妃一事,起初终究是肃帝误判,致使贤妃殒命,后来真相大白,却因为文家那时势头正盛不能公之于众,而贤妃却因是奴婢出身,没有靠山,硬生生背了这么多年的骂名,如今真相公之于众,众人必定议论纷纷,虽然谁也不敢再肃帝面前说,但背地里有的是人说,肃帝颜面受损,自然迁怒褚岁安和褚岁愉。
“你觉着文倜背后的人是谁?”褚暄停指尖拨弄着杯沿,漫不经心的问。
傅锦时将挑出来的药材放在桑皮纸中,“要么四皇子,要么二皇子,但属下更偏向四皇子。”
褚暄停挑眉,“说来听听。”
“在肃帝营帐的时候,二皇子好几次把嫌疑往属下身上引,看着最有嫌疑,可太明显了,以属下对褚昼津的了解,他真要害人反而是默不作声的。至于四皇子。”傅锦时将绑好的药包放到一旁,又从一旁拿了新的桑皮纸铺开,才又继续说:“他看似公正地有理有据地问询,实则一开始就想把罪名直接扣在属下身上,他若真心要查明真相,就该在一开始把周典带来与属下对簿公堂,而不是在属下自证清白以后再由殿下提起,当时若是真的由着他们查药,恐怕属下就得等着殿下去牢里捞了。”
褚暄停抬眼问她:“你为何不怀疑老五?”
“殿下怀疑五皇子自导自演?”傅锦时想了想道:“此事五皇子得到的好处是替母妃正了名,虽因此暂时失了帝心,但日后他若是争夺皇位,无人能用罪妃之子的名头反对他,长久来看,他确实是获益的。但是——”
“属下认为刺杀一事绝不可能是他自导自演。那一刀险些断了他的手筋,他不会拿这个赌,倒是下毒一事有可能是将计就计。”傅锦时想到了五皇子保下周典家人的事说:“周典那个胆子恐怕一早就漏了马脚,一个不轻不重的无非受点罪的毒换这么大的好处绝对值得他做。”
褚暄停朝傅锦时投去赞赏地目光,“你分析的不错。沉月早上传来了消息,四皇子的人接触过文倜,而周典家人关押的地方,沉月到时,几个看守都已经死了。”
傅锦时惊讶于褚暄停的速度,还不到一日,前头经历的险境就已经查到了幕后之人,他手底下的沉铁卫她要重新审视了。
“药老是你母亲的师父一事该知道的人应当是都知道了,昨夜之事是想除了你。”大海捞针地找一个人难,查一个人确实不难的,褚暄停手指轻敲着桌面,“不过你昨夜临危不乱,一一破局,锋芒毕露,如今怕是都对你起了拉拢的心思。当然若是拉拢不过去,还是会除之后快。”
“你可想好了接下来如何应对?”
傅锦时抬头看向褚暄停,营帐里没有生炭火,对他来说会有些冷,所以他此刻披着一件滚兔绒的鹤氅,又因为此刻不出去,头发只用一根玉簪半束着,眉眼锋利,鼻梁高挺,嘴巴上沾着一点药汁,嘴角勾着笑,气质干净,整个人都透着股矜贵懒散的劲,她微微移开目光道:“属下会及时告知殿下谁来接触。”
“这就对了。”褚暄停满意一笑,“若是再发生老二的事情,孤保不准会如何。”
傅锦时垂下眼,果然是阴晴不定。
“属下谨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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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狩一共六日,前四日是比拼和狩猎,后两日则是打马球和蹴鞠等各种游戏。
褚岁安受了伤不能参加,便派了近卫阿其代替,褚暄停则是派了傅锦时代替。
“大哥,沉西呢?”六皇子褚祈年一身骑装凑到褚暄停身侧,“怎么一直没看见他?”
“林中狩猎时受了伤。”
褚祈年脸上笑容一顿,垂下眼问道:“你没事吧?”
“无事。”
“那就好。”褚祈年松了口气,依旧垂着头,他小声地对褚暄停道:“对不起。”
“跟你有什么关系。”褚暄停摸摸他的脑袋,恰好这时褚祈年身边的默九过来提醒他要上场了,褚暄停扬扬下巴,“去玩吧。”
褚祈年应了一声,“嗯。”
谢丞相坐在一旁看着上场的六皇子和肃帝笑着说道:“六皇子与太子殿下感情倒是不错。”
肃帝笑道:“小六年纪小又嘴甜,暄停也纵着他。”
“确实少见太子殿下对谁这样和颜悦色。”谢丞相打趣道。
“这话可不敢给暄停听见。”肃帝眼含笑意地看向褚暄停,褚暄停朝着两人微微一笑,“父皇此言倒显得儿臣小气了,给丞相看了笑话。”
肃帝哈哈大笑,谢丞相坐在一旁脸上也带着笑意,褚暄停微笑着看着他们。
看台上一片君臣齐乐的场景,赛场上却没这么和谐了。
这场蹴鞠是个人比试,场上的所有人都是各自为营,没有队友,只有对手。
不少人见傅锦时上场,颇有些看不上她,一个是因为她是傅家余孽,一个是因为她如今是奴籍,所以一上场就被明里暗里地针对起来。
傅锦时浑然不在意,蹴鞠只要打了她的手中,必然能够踢进风流眼中。
褚祈年踢了这么多年的蹴鞠也就遇到过应寒川一个对手,如今又多了一个傅锦时,他眼睛刷的就亮了。
“大哥,诏狱出来的人都这么厉害吗?怎么应寒川和傅锦时都这么厉害啊。”褚祈年没心没肺惯了,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他想的就是反正只要大哥不迁怒他就好了,反正也不是他想做的,更不是他做的,所以上午的蹴鞠比赛也结束后,他换了衣裳就来了褚暄停的营帐。
褚暄停早就习惯了褚祈年的不打招呼,他不动声色地将纸条藏如袖中,随口道:“因为他们勤于练习,而你勤于玩耍。”
“大哥,不提勤奋,我们就还是好兄弟。”
“你勤奋起来,我们会是更好的兄弟。”褚暄停屈指弹在褚祈年的额头上,“若是下午比试你再输给秦颂锡,父皇届时将你扔给应寒川,别来求我。”
“大哥,好大哥。”褚祈年一听就急了,也顾不上脑门疼,拉着褚暄停的袖子就开始撒娇,“你不管弟弟,弟弟就真的被那活阎王扒皮抽筋了。”
“死不了。”褚暄停无情的撇开他的手,“好了,孤要午睡,你有这撒泼的功夫不若临时抱抱佛脚。”
“临时抱佛脚若是有用,去年就不会输了。”褚祈年愁死了,“秦颂锡就是一个笑面虎,表面跟我笑嘻嘻,揍我的时候可狠了,一点都不顾念我是个皇子,我不要要面子的啊。”
“父皇上面看着呢。”褚暄停笑道:“谁也救不了你。”
褚祈年满面愁容的走了,褚暄停在他走后脸上的笑容渐渐收了,他喊来沉西,看着纸条上写的那句“除掉傅锦时”沉声道:“去跟宁贵妃说,若是再不安分,孤不介意让她永远见不到祈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