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王现形记 第10章 无间坊的传说

乐师们分散在阁楼四处，随意而又和谐的演奏着，先有琵琶与古琴合奏凄凄切切，接着鼓声由轻至重的注入力量，又有二胡拉响婉转缱绻的间奏，接着羌笛一枝独秀的唱绝挽歌，数十名舞姬自楼顶引绳跃下，以长袖为翅，随着乐声围绕双色玉柱翩翩飞舞，引得堂下喝彩声一片，纷纷掷以鲜花钱财打赏。

楼中大大小小上百号餐桌排列在阁楼各层，过卖的，行菜的，量酒的各类伙计如游鱼一般快速地穿梭其中。而一楼大厅之中未陈列餐桌，也没有固定的伙计，就显得格外热闹和混乱，不少散客随眼缘聚一张筵席，踞坐而食，邀杯共饮，酒醉之后便倒头睡去。

南施他们就在一楼大厅找了张筵席坐下，席上佳肴无数，更是堆了无数喝空的酒瓶酒壶，三个醉鬼都已喝的不省人事，点的菜肴却还有很多丝毫未动，赵小燃熟练地将那三人挪到角落安置好，然后就鸠占鹊巢的开始吃起了东西，大仙扭扭捏捏了一会儿，也坐下来开始大吃特吃，南施因为刚刚是一路吃过来的，这会儿倒也还不饿，于是就坐在一旁喝着茶水继续看表演。

这时候门口的客人们突然躁动起来了，南施伸长脖子望去，原来是那个什么太子来了，前呼后拥的跟着好一帮人，那个没收了他们鲛珠的女天师也在，只是不像白日里那样身着官兵的制服，她换了一套琉光炫彩的大袖衫加襦裙，还梳了个飞仙髻，脑袋上堆了一头的发饰，隔得老远也能听到叮铃哐啷的。

南施缩起脖子来，有点做贼心虚，女天师行走在太子身侧，不时的和太子说上两句，看样子好像与太子还很是亲密，一群人闹闹哄哄的上了楼，直至顶层的包房，不过一会儿，流水一般的山珍海味就送了过去，南施抬头看了看，心想：坐在那顶层的包房中吃东西会更加美味吗？

繁花楼的热闹愈演愈烈，大厅中央歌舞不断，还有杂耍助兴，南施看得津津有味，赵小燃吃过东西后再也撑不住地靠向一根柱子就睡了过去，南施看了看一脸疲惫的赵小燃，本想习惯性的显摆一下自己，突然又想起赵小燃今日可是做了一天的活计，还背了许久的重物，刚刚在这繁华楼里南施就看见许多闲汉，他们奔走在楼中各处，肩扛手提的，无一刻停歇，还得对客人恭敬有加，来换取更多的报酬。

想到这里，南施再看向赵小燃时她心中已经没有任何较劲的想法，只是感慨：有时候想想，赵小燃的确是挺厉害的。

大仙一直对旁边发酒疯的客人吹胡子瞪眼，生怕那酒疯子扑到自己身上来，还将南施拉到身后免得她受到骚扰。就这么一直到了子时，赵小燃突然地醒了过来，他一扫疲态，又恢复了往日的沉稳凌厉，他拽了拽南施和大仙将他俩从大厅带离，径直来到了酒楼后厨，掌厨的大师傅见到赵小燃还跟他打了个招呼，穿过厨房他们来到了一个小院，这里几十名伙计正热火朝天的在挑担卸货。

“燃仔？你怎么来了？”一名皮肤黝黑的伙计看到赵小燃后小跑着过来了，赵小燃拍了拍他的肩算是打过招呼了，其他伙计见到赵小燃好像也都相熟，并没有太多反应。

“想着今日酒楼应该还需要帮手，我来找找活干，这两位是我老家的亲戚，贤哥，小南，他们也想一起挣点钱。”赵小燃利索的将大仙和南施介绍给了那黑皮伙计，为了不引人怀疑还给大仙换了个称呼，黑皮伙计果然没有任何怀疑，他点点头，压低声音道：“你还真是来对了，今夜里咱可忙得很，你们换换衣服，我好把你们塞进去跟着运货，完事了工钱我单独拨给你们。”

说罢，那黑皮伙计扔给南施和大仙两身青衣短打，然后又忙不迭地继续卸货去了。南施将帽子一扣，衣服一罩，妆容也一并抹去，又变回了那个假小子模样。大仙还在一旁嫌弃了一会儿才肯穿上，然后嘟囔道：“竟要本座穿上如此布衣！成何体统！”

“大仙，这衣服可比你平日里穿的那件破长衫要好多了，你那件衣服都多久不清洗了，破破烂烂耳朵可太邋遢了。”南施打趣的说着，果然大仙立即炸毛：“胡说！你懂什么，那可是本座的道袍！”

赵小燃无奈的摇摇头，示意他俩小点声，没一会儿，那个黑皮伙计便已经将车上货物都卸下，他招招手将其他人都集合起来，然后便带着大家从出了院子来到了一条巷子中，他们奔驰在街道上，有意避开了人流，不过一会儿便来到了城门口处，那守城的士兵都像是没看见这一大队人马似的，丝毫没有动作，倒还主动给他们开了偏门好让他们都出了城去。

一路上大家都低着头在打瞌睡，看样子都累得不行了，就连为首的黑皮伙计也响起了鼾声，等到马车行至驿站，大家伙儿都纷纷下车喝茶，赵小燃则找到那黑皮伙计拱手道：“狗哥，实在不好意思，我家贤哥身体不舒服，怕是干不了活了，今夜的活计先欠着，改日我一定补上。”说着，赵小燃暗地里塞了一块银子给那狗哥，狗哥恍然大悟，随即他一改笑脸，阴沉沉地拉住赵小燃道：“燃仔，你知道的，我多拉三个活计干活，我就多拿三分钱，现在你们溜了，我原本要赚的中介费就少很多了哦。”

赵小燃点点头，又塞给他一块银子，狗哥这才恢复了之前的笑容，指了指南施和大仙道：“他们两个的工服要还给我哦，我还得再抓三个人回去才好交差的。”

南施和大仙将衣服还给了狗哥，之后便跟着赵小燃趁众人不注意从旁边溜掉了，这下他们仨终于可以继续原来的计划，去找林家接赏金令了。

“什么狗东西，三言两语的就白拿走我们二两白银，我呸！”大仙又开始骂骂咧咧起来，赵小燃倒是心态很好：“比我预计的情况要好，狗哥只谈钱不管别的，要是碰上另外那个领班的，今夜都不一定能出城来。”

南施想得跟大仙一样，明明那个狗哥什么也没干就白得了那么多钱，赵小燃一整天累死累活的也就挣下一点生活费而已，要是她能点石成金就好了，随便一出手就是一块黄金，这不得在人间过上快活似神仙的好日子？或者小狐狸在就好了，随便一个幻术，唰——所有人都得乖乖的把钱拿出来，或者让雪鸦去偷钱，不行不行，大仙说不能干这种事，唉，南施重重的叹了口气，做妖不易，当人更不易啊。

大仙发完牢骚，又转头跟南施说道这次接下无间坊的赏金令正好让她跟着见识一下他们是怎样的捉妖的。南施点点头，突然又反应过来，捉妖？

她？

大仙？

赵小燃？

他们仨去捉妖？？？

等等等，南施拉住大仙，颤抖着声音问他是要捉的哪门子妖怪啊？大仙一脸茫然，理直气壮地说赏金令赏的什么妖怪就捉什么妖怪啊。

“那要不你们先把我抓了吧，我是蛇妖。”

“你又说的哪门子的胡话？无间坊的赏金令一向赏的都是穷凶极恶之徒，那种妖怪败坏我们妖族风气，有违天道，捉拿他们也算是修行积德，我与小燃经常扮作捉妖道人在世间各地降妖除魔拿钱讨封……”

“等一下，劳驾，无间坊又是干嘛的？”

南施跟大仙大眼瞪小眼，沉默了一会儿后，大仙转头看向赵小燃，赵小燃也跟大仙大眼瞪小眼的，大仙啧了一声，道：“赵小燃，这么重点的知识你竟然没跟她讲过？”

“我？”赵小燃懵懵的指了一下自己，回道：“我以为你跟她讲过了。”

“我……”大仙一口气噎在喉咙里，狠狠地给了赵小燃一拳头，随后便摇头晃脑地讲起来：

“这无间坊已不知从何时就存在了，据说是上古时期一位仙人以奇门遁甲之术建造而成，最初的时候，人族和妖族互不来往，互不打扰。之后世事更迭，人族也默认了妖族的存在，无间坊也渐渐地成了人妖两族私下交易之所，只是这无间坊犹如海市蜃楼一般神秘，它既不真的存在与这个世界，又依托于这个世界才存在，而进入无间坊的方式有也很多种，有的在梦中被无间坊所召唤，以身做客，在无间坊体验一场黄粱美梦，梦醒之后，身上必会少点什么留在无间坊；有的歃血问路，斑驳的血迹会指引出通向无间坊的道路……”

“怎么听着那么邪门那么不正经呢，到底怎么去啊？”眼看大仙又开始神戳戳起来讲一些有的没的，南施及时的打断了他，让他好好讲。

大仙傲娇的仰起头，说道：“无间坊现在是我们妖族避难所，哪里那么容易找得着，那些人族要是想去必定要吃点苦头，可我们是妖，自然是想去便能去咯。”说完又嘚瑟的摇头晃脑起来。

眼看大仙卖关子的臭毛病又犯了，南施摇摇头，也不知道当初是怎么瞎了眼被大仙这么一号奇葩给唬住的，有时候真想以下犯上的揍他一顿。赵小燃一直在前面带路，此时回过头来正好和南施对视了一眼，此刻南施竟然也觉得和赵小燃之间产生了一种诡异的默契。

约莫走了半柱香的功夫，南施他们来到了一家小客栈，说是客栈，连个门头都没有，只挂着个灯笼，看上去有些阴森森的，推门进去，整个客栈黑灯瞎火的，什么也看不见。赵小燃摸了个火折子出来，走进去将桌上的烛台点亮，南施这才看清这客栈里面也是破旧不堪，窗户被风刮得咯吱作响，整个屋子里都透露着一丝诡异。

“不是说林家是郡中首富之家吗？怎么会居住在这种地方？”大仙嫌弃的扫了眼屋内，多一步也不愿意再往里走了，南施倒是跟着赵小燃里里外外的检查了一遍，这客栈虽然破旧，但显然是有人居住的，桌椅都擦得干干净净，就连后厨的灶台上还留着半碗萝卜汤。

这时候二楼的楼梯处传来一阵吱吱呀呀的声音，南施他们抬眼望去，猝不及防地就对上了一张惨白的小脸，大仙深吸一口气后果断晕倒在地，南施也被吓得愣在原地，不过马上赵小燃就举着烛台过去了，女鬼的脸被烛光照映成了暖色，容貌也变得清晰起来，那是一个明眸皓齿的女子，瓜子仁般的精致小脸上有一双圆溜溜的大眼，她歪头瞪了一眼赵小燃，质问道：“你们是什么人！来这里干什么？”

“我们接了林老爷在无间坊发的赏金令，特来除妖。”赵小燃说道，那女子一听这话立马就将赵小燃往外推，还大声喊道：“快走，不准你们来，我们家没有妖！”

可她哪里推得动赵小燃，见赵小燃纹丝不动的站在那里，她有些着急，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下一刻竟直接栽倒在楼梯之上，赵小燃眼疾手快的托住了她，将她拎了下来，南施急忙过去查看，见那女子面色乌青，骨瘦如柴，再一探她脉搏，果然是病入膏肓之人，只是，南施还发现了，这女子的身上，有着浓厚的妖族气息。

“哎哟！哎哟！”一个小丫鬟踉踉跄跄的从二楼跑了下来，披头散发的，连鞋袜都没有穿，看样子是从睡梦中惊醒过来的。她用力将南施推开，扑在那女子身上，大喊大叫的：“老爷！老爷！老爷你快来呀！大小姐又不行了！”

刺耳的叫声响彻整个客栈，随即楼上便响起门开门关的动静，紧接着一大帮人从楼梯处挤了下来，为首的是一个富态的胖老头，见到眼前情景，他捶胸顿足，哀嚎不止，其他跟随的仆从也都跟着抹起眼泪来。

“她好像只是发病了还没死呢，你们有备药吗？”被这一大家子哭天抢地的震得耳朵都快聋了，南施真是有点头疼，回头看了一眼晕倒的大仙，感觉头更疼了。

“都是你们把大小姐吓成这样的！快把她们抓起来！”最开始咋咋呼呼的那个丫鬟此刻又开始指使起其他的仆从准备将南施几个扣下，南施指了指一旁的大仙，怒道：“谁吓谁？他才是被你们大小姐吓死了呢！”

抹了半天眼泪的胖老头看了眼大仙，嘴里哎哟哎哟的叫喊起来：“几位可是来降妖的道长？”

“什么道长，我看分明是招摇撞骗的江湖骗子！”小丫鬟狠狠地挖了一眼倒在地上的大仙，南施默默地在心里点点头以表赞同，多么精准的描述！

“您是林万三林老爷吧。”沉默了许久的赵小燃终于开口：“我们在无间坊看到您发布的赏金令，特来捉妖。”

“快，快，快让开，让几位道长救救若云！”

林老爷大手一挥，原本聚集的仆从全都退到一旁，只有那个丫鬟还死死地扒着林若云身上，大吵道：“快去拿药呀老爷！大小姐要是没了还捉什么妖！”

“在这儿在这儿。”林老爷连忙从腰带上取下一个小药瓶，摸摸索索的倒出一颗小药丸喂给了林若云，此时大家的注意力都放在这位林家大小姐身上，赵小燃却猛地抬起了头死死盯着前方，南施也有所感觉，刚刚好像有个黑影在二楼楼梯口一闪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