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如冬从房间走出来时,见到门口的两人,神情一愣。
刘绪被一个民警带到楼下,他们楼层不高,老房子隔音又不好,能听到他还在小声骂咧。
夏遥从付江杉身后走了出来,站在他身侧。
蒋如冬瘦了很多,身躯单薄得像张纸,两颊凹陷,皮肤也很苍白,身后站着三岁大的女儿,哭得一抽一抽的。
她看向民警,颤抖道:“警察同志,你们救救我吧,他一喝酒就打人,又不肯离婚。”
民警已经不是第一次来调解了,这种民事纠纷,他们也只能劝诫。
“要不然就先暂时搬走吧,尽量避免待在同一个空间里。”
蒋如冬哭着摇头:“我们没地方去了。”
她和刘绪所有的积蓄都砸进那家店里了,房子是租的,父母只关心儿子,几个姐姐有家室,各有难处,都没法帮她,娘家人靠不住,婆家只会劝和,阳城这么点小地方,她去哪里都会被找到。
见民警无奈的神情,蒋如冬咬唇,转身抱住女儿,轻轻拍着她的背。
夏遥深吸了一口气,走近几步,双眸晦暗不明,张口欲说什么。
蒋如冬听到脚步声,抬眼看她,眼里闪过决绝,大声道:“我要举报刘绪,他蓄意伤人。”
民警眉头一皱:“怎么回事,说清楚。”
蒋如冬手指向夏遥:“被伤的那个人,就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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派出所里。
夏遥抱着小女孩坐在大厅,正努力逗她开心,身旁是一脸沉重的付江杉。
蒋如冬在里面做笔录。
方才在夫妻俩的家里,她已经把来龙去脉说得差不多了。
青又倒闭后,刘绪不仅把怨气发泄在蒋如冬身上,对于如日中天的清欢,更是身怀恨意,他多次路过时撞见笑得张扬的夏遥,就觉得刺眼。
可进拘留所几天,让他对那里心有余悸,自己不敢犯事,便想着找人代替,恰好楼上住的领居,是个单身多年的中年男人,刘绪便蛊惑他去干诱/奸之事,还把青又转让出去后仅剩的钱,都用来收买他。
昨晚刘绪喝得烂醉,在客厅胡说八道,蒋如冬听到后才从他嘴里套了话,纠结了一早上要不要去揭发,却被刘绪瞧出异常,他中午吃饭喝了些酒,一上头就又吵起来。
想到年幼的女儿,蒋如冬最终还是决定说出来。
“羽羽乖,妈妈很快就出来了。”
羽羽是蒋如冬女儿的小名。
夏遥将小女孩微微举高,像逗猫似的做起鬼脸。
付江杉捻起她散落的碎发别至耳后,轻轻抚摸柔软的发丝。
“对不起,本来不想你受伤害,结果还是差点害了你。”
想到她那晚差点出事,他还是觉得心有余悸。
“说什么对不起呢,该道歉的是那些坏种。”夏遥看了眼不谙世事的羽羽,低声道,“要不是你找到那段监控,解了我的困惑和心头的气,我死了都得从棺材板跳……”
她话还没说完,嘴巴就被捂住。
付江杉皱眉:“不准胡说。”
夏遥眼睛左右一转,没人看他们,悄悄伸出舌头,舔他手心。
覆在嘴唇上的手瞬间抽开。
付江杉眼中的担心与愧疚消减了许多,耳朵蹭一下染上红晕,手心似乎还有痒意。
夏遥撇嘴:“还跟我说对不起呢,看我回去怎么收拾你。”
付江杉看向接待窗口,抿唇不说话。
好在没过多久,蒋如冬就在民警的陪同下出来了。
“怎么样了?”夏遥抱起羽羽走了过去。
“刘绪和那个男的都被拘留了,后续等通知。”
做了两个小时笔录,蒋如冬情绪已经稳定下来,此时脸上除了疲惫,更多的是久违的轻松。
刘绪出事,离婚手续反而可以正常进行了,女儿的抚养权也能拿到。
她接过羽羽,看着夏遥说:“谢谢你。”
“我也没做什么,该谢谢你自己。”夏遥笑笑。
人性本就不是黑白分明的,对于曾经的夏遥来说,蒋如冬是一个恶性竞争者,她不喜欢,甚至觉得反感。
可对于现在的夏遥来说,她是一个勇敢走出桎梏的女人,夏遥敬佩她的勇气。
蒋如冬也难得对她展露笑容。
就在她准备告别离开时,夏遥掏出手机,向她展示一个二维码。
“我店里最近在招咖啡师,感兴趣的话,可以加我投份简历。”
蒋如冬一愣,随后自嘲道:“你就不怕我从你那里偷师,抄了配方以后再自立门户?”
夏遥勾唇:“不怕,就算是现在店里所有人都偷师后跑了,我也不怕,配方可以抄,我的创意和能力抄不来。”
蒋如冬抬眸,她眼里是近乎自负的傲气。
“不来也没事,欢迎来清欢做客。”夏遥看向羽羽,捏了捏她的脸,“我还答应了羽羽,要给她糖果呢。”
三岁的小女孩笑得很是灿烂。
蒋如冬把羽羽放了下来,拿出手机扫码。
刚加上微信,身后传来一道男声。
“夏遥,你怎么也在这里?我正好要联系你,跟我进来一下吧。”
陈河手里抱着卷宗,一脸惊讶。
夏遥面上一喜:“有消息了?”
陈河没透露什么,只是表情有了几分松动,示意她跟过去,自己率先走进一间办公室。
夏遥牵住付江杉的手,急忙要往里面走,另一只手却被抓住。
她回头看去。
蒋如冬抿唇笑:“我刚刚把吴峰的事,也顺便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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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如冬从小就不喜欢这个弟弟,她上面有几个姐姐,父母生到她这里时发现还不是男孩,只觉得挫败,对这个小女儿也就多了几分厌恶。
直到弟弟出生,家里最好的、最值钱的东西,永远都是属于他的,她只比吴峰大了三岁,却每天都要面对父母毫不掩饰的偏心。
吴峰没有在父母的期望下望子成龙,反而因为他们的过分溺爱变得内向不爱交际,只会依赖父母和姐姐们,大学毕业后一直宅在家里不肯工作,直到某一天,他突然提出想学潜水,理由是在海底不用和人交流,可以有自己的世界。
二老当然同意了,从不多的积蓄里拿了几万块钱让他去学去玩。
就这么玩了几年,沙市开发新海域,潜水大厅招教练,吴峰就去应聘了。
谁成想刚工作第一个月,他就犯了事。
那天他逃回家里时,蜷缩在角落不敢出来担责任,父母像往常他在外面招惹了是非后一样,召集所有女儿替他想办法。
最后吴峰被藏在了姑父的文具厂里,那里隐蔽好躲。
蒋如冬对这个弟弟一直没有感情,甚至可以说是憎恨,她那时已经有了自己的家庭,不想再掺合其中,只当作什么都不知道,也减少了和娘家人的往来。
直到父母突然联系她,说吴峰想去自首不想再躲了,家里几个姐姐都去劝过,一点用也没有,让她和刘绪也去说说。
蒋如冬知道父母是病急乱投医。
那是他们几年来第一次去姑父那,没想到碰巧遇上夏遥,刘绪也是那时候起的坏心思。
蒋如冬确实劝了吴峰,只不过手段不太一样。
吴峰虽然不喜欢与人交涉,可是和终日躲在厂里不能见人,惶惶不可终日是不一样的,他实在太想念自由出行的日子了。
蒋如冬告诉弟弟,自己想去舒市进一批新的烘焙甜点,可是没有时间去找厂子,他想出去的话,可以借这个由头去转转,只要一直在车里待着,不会有什么危险。
由于夏遥的关系,她打听过清欢的甜品来自舒市,关注着舒市,也知道那段时间舒市要办食品展销会,检查很严格。
蒋如冬不想他去自首,因为自首和被抓到的下场是不一样的,她希望他得到更多的刑罚,最好这辈子都在暗无天日的牢房里度过。
和预想中一样,吴峰被发现了,他慌慌张张回到沙市后,在文具厂里躲了一晚。
在舒市转了一圈,吴峰体验到了久违的自由,他再也割舍不下这种自在,躲起来又怎么样,至少自己还能偶尔出去跑跑,他又失去了自首的勇气,第二天他回了父母家,之后就再也没出现过。
蒋如冬一直不敢说,是怕夏遥揭穿她,她三岁的女儿不能没有母亲。
可得知夏遥被刘彗一句话就带来时,她突然就不怕了。
她一直当成假想敌的人,有一颗明朗良善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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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和陈河告别出来时,天色已经昏暗下来。
夏遥垂着头,心情很复杂。
付江杉松开她的手,转而扶住纤细的腰。
“去吃炒牛河?”
夏遥抬头,往他怀里蹭蹭,笑得勉强:“可以,走吧。”
正是饭点,三元牛肉店人满为患,两人只好打包回去。
付江杉那次搬完衣物后,其实只来睡过一次,果园那边新扩的地正在移植果树,玫瑰也在培育中,大大小小的杂事不少,他只有早上有空去店里待一会,其他时间都要回去忙工作。
好不容易抽了半天时间,小情侣本想着约会,没想到碰上这么多事。
吃完晚饭,夏遥回房间拿睡衣洗澡。
付江杉起身收拾,她往常都一扫而空的饭盒里,还剩了一大半。
丢完垃圾,主卧洗手间的沐浴声还在,付江杉打开衣柜拿好衣服,去了客厅的洗手间。
很快便洗完出来,用毛巾随手擦了擦头,便扔下毛巾走进主卧,他头发短,自然风干很快。
抬眼看去,夏遥正坐在梳妆台前吹头发,目光涣散,不知在想什么。
付江杉抿唇,走过去接过吹风筒,另一只手轻柔地抓起她的头发,慢慢吹了起来。
夏遥看他一眼,没说什么。
片刻后,手中湿润的青丝变得温暖干燥。
夏遥听见吹风机关掉的声音,随后头顶传来他低沉的声音。
“不是要收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