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望江杉 第17章 设计

刚来阳城开店时，是徐隽宴陪她来的，从找地方、签租约到后来装修、买设备，他都帮了不少忙，夏遥没做过生意，期间少不了徐隽宴的提点，她才能把店经营下来。

老街上的本地店主虽然团结，但也免不了有些排外，一个外地人在此开店，少不了被附近的商铺找麻烦，有眼红她生意的同行乱造谣，也有一些胆大的客人见她长相美艳，借着喝咖啡之名上前搭讪。

夏遥不堪其扰，但她的性子也不是会受欺负的，找麻烦的她上门对峙，搭讪的她一一回绝，骚扰的直接骂得对方不敢再路过，久而久之她这泼辣的性子便名扬老街。

一次和徐隽宴通话时，她无意中说了这些事，过了一周，他从京市过来看她，给她撑场面。

徐总西装革履，一身浓厚的霸总气息，不怒自威，往吧台前一坐，无人敢靠近。

慢慢地老街上的人都开始传，那个泼辣老板有个京市的异地男友，青梅竹马，感情甚笃，还有人说，他在京市势力强大，家财万贯，一手遮天。

自那以后，搭讪和找麻烦的人少了很多，夏遥乐见其成。

除了店里的庄筱霖、秋姐和对面花店友善的姐妹俩，她一个都没解释过，反正也是无关紧要的人，误会便误会吧，她也落得耳根子清净。

虽然如今她已经能独当一面了，但做生意这方面，一旦涉及到比较大的成本投入，她还是会问徐隽宴的意见，这次的策划细节，有部分便是听他的话做了调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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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六点，清欢小店打烊了。

店员们收拾完毕都离开了，夏遥留在店里，只开了一盏落地窗边的小灯，找了个最亮的位置坐下，开始画余下的稿子。

武松、李逵、宋江都已经画完，还剩时迁和扈三娘。

有了鲁智深珠玉在前，后面的形象只需要按照同样的风格还原人物即可，画起来也是得心应手。

这一坐便是一晚上，时迁画完，她开始着手下一幅。

直到画完了扈三娘的线稿，才感觉脖子有些酸痛，夏遥抬起头来左右晃动了下。

随意抬眼便看到站在对面花店旁的付江杉。

他穿着冲锋衣和运动裤，一身纯黑的穿着，手里提着一个牛皮纸袋，街灯的光影打在他的细碎的发丝上，高大的身材顷刻间占满视野，俊朗的面色一如既往的平静。

年关在即，花店门口摆放了许多新春花卉，鲜红喜庆的颜色衬得他有些形单影只。

他似乎站在那里有段时间了，见她看过来，眼神似乎有一瞬的变化。

隔着清透的玻璃和昏黄的街灯，她看不清对方眼中的情绪。

夏遥起身走到玻璃门边。

“来了怎么不进来？”

付江杉走过来时，她正好从里面打开门。

“……刚到。”他下意识摸了摸耳朵，不热。

“还以为你不来了呢。”夏遥低声道。

“什么？”刚才有些走神，付江杉没听清。

“没事。”夏遥扁扁嘴，指着刚才她坐着的位置，说道，“你先坐吧，我给你做杯热的。”

付江杉走了过去，将袋子放在了座位旁边，抬眼便看到桌面上堆着的纸张，都是打印出来的画稿。

他没有随便动人物品的习惯，只是瞟了一眼便移开视线，目光看向吧台。

夏遥正背对着他在启动咖啡机，她今天穿的是一条红黑格纹的背带裙，内搭了一件黑色毛衣，长发卷成一个丸子，高高竖立在脑后，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显得有些俏皮。

夏遥一套动作行云流水，很快做好了两杯杨桃芝士拿铁。

“诺，剩的芝士，再晚来就该当过期废料处理了。”她拿着咖啡杯走了过来，将其中一杯放在他面前，咬牙道。

付江杉敏锐地察觉到她的异常。

“抱歉，今天有点事情耽搁了，来晚了。”

夏遥在他对面坐下，抬眼便看到一双清澈透亮的眼眸，眼下淡淡的阴影却透着一丝倦意。

“没关系，不用跟我道歉，你忙你的。”也不知为何，就是心里堵了一整天。

夏遥垂眸，目光停留在桌面的杯子上，明艳的脸庞不带笑意，光线遮住了她一半的脸，透出几分漫不经心。

付江杉抿唇，眼里闪过一丝不安，手微微攥紧，一时不知作何反应。

半晌，两人都没有说话。

夏遥缓缓吐气，整理好自己的情绪，准备缓和下气氛，抬眼便看见他有些紧张又努力装作沉静的脸，没忍住笑了出来。

付江杉皱眉，眼底带着懊恼，看着眼前咧嘴大笑的人。

夏遥笑完，伸手揉了揉自己的脸，表情正经道：“不好意思，我刚刚态度不好。”

“我有错在先。”

“道歉速度倒是挺快，下次有事耽搁了，发个消息通知一下。”

“对不起，我下次会注意。”

夏遥看着他像小朋友听训一般，不禁想起了调皮捣蛋的豆花，眼神变得柔和。

“好啦，尝尝吧，一会冷了不好喝了。”她朝桌面努嘴，示意他快喝。

付江杉不动声色地看了她一眼，确认她脸上又恢复了往日的笑容，悬着的心总算放下，拿起咖啡开始品尝。

“怎么样？”

上次他来的时候，还没喝过这个版本的芝士拿铁。

“好喝。”

夏遥心满意足地笑了，自己也喝了几口，带着杨桃清香和浓郁奶香的咖啡液充盈口腔。

她整理了一下桌面上堆着的画稿，随后递给付江杉。

“这是我这两天新画的，你看看？”

付江杉接过，垂眸细看。

夏遥见他看得认真，拿起笔继续自己中断的画，她打算今晚把这些全都搞定，明天就可以联系设计公司做周边设计了。

因着有付江杉提供的书籍和照片，画稿基本上没有大的失误，夏遥审美在线，每一张画都特色鲜明。

他看完后，将画稿放在一边，看向埋头工作的夏遥，她正在给稿子上色。

“这是扈三娘？”

夏遥没抬头，应了一声。

付江杉没再打扰她，看向窗外的圣诞树，墨绿色的枝叶上藏绕着银色和金色的丝带，各种小装饰悬挂在彩灯上，随着灯光的缓慢闪烁时明时暗，流光溢彩，树上方的蝴蝶结夹着一些拍立得，是店里平安夜的照片，有客人们的，也有店员的。

他的目光很快锁定到一张夏遥的单人照，照片里的人长发垂下，头顶是一个麋鹿头箍，手捧咖啡杯，对着镜头笑得一脸灿烂。

店里的黑胶唱片机一直循环播放着，音乐欢快悠扬。

付江杉嘴角微微上扬。

一杯咖啡很快喝完，他看向夏遥即将完成的画稿，伸手拿来放在身旁的纸袋。

昨天收到她的信息后，他突然就有了雕刻的冲动，挑了块成色上好的木头，昨晚熬夜雕到凌晨三点，今天又花了一整个白天才将木头细雕、打磨好。

他准备等夏遥完成手头的工作再送给她。

理由他也想好了，是新品面世的礼物。

夏遥正在给衣服上最后一个色块调色，连续调了几种粉色，都不是自己想要的效果，脸上眉头轻皱，水润的嘴唇微微张开，长睫遮住双眸，难得显出份娇憨的可爱。

桌面上的手机忽地震动起来，打破了只有音乐声弥漫的空气。

两人的视线同时看向亮起的屏幕。

是徐隽宴。

付江杉看到这三个字，神情一愣。

夏遥被打断思路，有些不满，随手点了个免提。

“小遥，今天怎么样，第一天生意如何？”电话那头的声音带着几分慵懒。

徐隽宴刚刚结束应酬，打电话过来关心一下情况。

“还不错，新品还不到两点就送完了。”夏遥边回答边继续调色。

“嗯，不愧是我们梧园优秀毕业生，手艺一流。”

“去你的。”

那边传来笑声。

“可惜在京市喝不到了。”徐隽宴语气里带着淡淡的遗憾。

“也确实好久没见你了。”

“过完除夕来看看，想吃点什么吗？我带过去，还是玉芳园的糕点？”

“可以，多带几份桃酥，我送给这边的朋友。”

两人又聊了几句家常，才挂掉电话。

夏遥也在这时调好想要的颜色，将最后一个色块涂抹完整，随后点击保存，满意地看了看自己的作品。

“看看，最后一幅，完成！”她眉眼带笑，将平板翻转朝向付江杉。

付江杉面色淡淡，眼底晦暗不明，强迫自己将注意力转向屏幕。

上面的扈三娘双手执着舞槌，右手扬起至头顶，左手下垂稍后摆，身子挺胸微仰，动作凌厉，一袭束口粉装，花纹繁密，一双吊梢凤眼，脸颊铺以艳粉着色，英气十足。

画很惊艳，笔触间流转自然，能看出画者的情感和对人物的洞察。

尽管付江杉此时的心情不那么美妙，也还是由衷表达了自己的赞叹。

夏遥听得嘴角高高翘起，这人似乎只在自己感兴趣的领域才这么能说会道，她拿起咖啡一饮而尽，眼看时间已近十一点，正打算开口邀请付江杉吃夜宵，他却抢先先开口了。

“我该回去了。”

看着他眼底的阴影，夏遥咽下了夜宵的提议，回道：“好，我送你。”

“不用了，我自己走过去就好。”付江杉说着起身，手里提着袋子。

夏遥有些奇怪他突然的情绪转变。

想到桌上的杯子还没清洗，她也没坚持，送他到门口就挥手道别了。

付江杉转身刹那，脸上的从容一扫而光，转而变成自嘲一笑，无声又落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