瑶台镜 第9章 雨幕

“张大人以为如何呢？”

小朝的声音还徘徊在耳边，张望舒却只是笑了笑，仿佛是在意料之中，小朝没等来他的答案，亭台外却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绿树成荫，清泉流淌，长桥上有一佳人缓缓走来着，是三公主李明欢，李明景的妹妹。她着一身娇嫩粉衣，如荷花绽放，腰间系着精致的丝带，清新脱俗，差点忘了，这位三公主，也是张望舒的学生。

小朝心里不免嘀咕起来，他的学生可真多啊。

李明欢笑靥如花地走进亭台，见亭子里竟还有一个女子，坐在张望舒身旁漫不经心地喝着茶，微微顿了顿，又很快别过目光，对着张望舒一礼，“才知先生今日入了宫，前段日子先生给我布置的山水画明欢已经画好了，就想着拿过来给先生一观。”

“先生请看。”

说着，她将手中捧着的画卷，小心翼翼地递了过来。

这三公主面色红润，一看就知是为张望舒而来。小朝不想打搅他们，也没心情在这看戏，放下手中茶杯，起身淡淡地扫了张望舒一眼，“刚刚的话，玩笑罢了，张大人莫要当真。”

“走了。”

小朝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张望舒却有些出神。他看着小朝离去的身影，像极了那日清晨……她这个人，就像是一阵风，来去自由，好似从来都不会为了别人而停留。

“先生，那位是……”见张望舒一动不动，李明欢手里还举着画卷，轻声探问，眼中露出几分好奇。

“细雨十三楼的少使。”张望舒慢条斯理地接过画卷，淡声说道。

……

……

小朝并没有走远。

她还要等奉雨一起出宫。湖堤旁杨柳依旧，隔着那一江春水，对岸绿树盈枝，她远远地看着亭台里的身影，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

握久了，手中的白玉双扣玉佩开始有了温度，可她的心，却一点点的冷了下来，正如她看不透张望舒一般。

等奉雨从御书房出来，天边已是一片暗沉。回去路上，马车里，奉雨将一块令牌交给了小朝，说道:“我与陛下已经商榷好了，过段时间，等你在汴京休息好，就去青州吧。”

“这是，细雨十三楼的楼主令。”小朝微微一顿。细雨十三楼在各州各府都建有分楼，每一座分楼，都有一位副楼主把守，各司其职。奉雨若想让小朝接手楼主的位置，就得去各州的分楼，通过考验，得到各个副楼主的认可，虽是试炼，却九死一生。

奉雨问道:“你有信心吗？”

这几年，各州分楼势力渐起，奉雨的身体却越来越差，想来奉雨是想早早定下此事，以免发生变故。

大魏有十三州，她需得到十三位副楼主的认可。小朝收下楼主令，没有犹豫，“师父放心，我可以的。”

“你是细雨十三楼左使，右使朱凌是青州副楼主含笑选定的接班人，你们二人虽然从小一起长大，但到底也是对手。”奉雨略有所思，“我把第一个地方定在青州，也是想杀杀她的锐气。”

“小朝，你可要小心了。”

朱凌和她，是同一年进的细雨十三楼，也是同一批被选中去青州进行训练的杀手。

对于小朝而言，拿到真正被认可的楼主令，不是没有难度的，这一去，怕是要好几年才能回汴京了。奉雨见小朝忧心忡忡，又问:“你和那张望舒，我看你们之间不太对劲。”

“小朝，你与我说实话。”

小朝沉默了一会，无奈一笑，“我与他……师父，其实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你这丫头……”奉雨是过来人，怎会不懂，也看得出来。她拉过小朝的手掌，神色晦暗，“你喜欢他。”

若是没入宫前，奉雨这么问她，小朝也许会否认，可是现在，小朝已经给不了奉雨想要的答案了。

早在很久之前，张望舒这个人，就已经被她记在心里了，但那个时候也说不上喜不喜欢。济州相遇，她看到他奄奄一息，一副快要死了的样子，有惋惜也有几分不甘，明明他们都还没有认识彼此，他就要死了……

所以那个时候，她将无比珍贵的蓬莱丹给了他，留下了他的命。

回汴京的那一路，很短，短到张望舒怕是会记不住她，可小朝却确定了一件事，她想要，得到张望舒。

她就是如此卑劣。

奉雨轻轻一叹，也懒得管她，“罢了罢了，你的事，你自己拿主意吧。我只希望，在去青州之前，你能将这些事都处理好。”

小朝颔首，“师父安心，拿到楼主令是我心里的第一要事。”

“你心里有数就好。”

“但是，我还是要叮嘱你。张望舒虽好，那张家却不见得好。我观之，这十年间，张家会一直处于权力的漩涡中心，朝野之间，由他主导。”奉雨声音很轻，“身陷权势，不是什么好事。喜欢他，也不见得是什么好事，你的身份，他的地位，相互牵制，谁又知道以后会发生什么呢？更何况，像他们这种高门世家，怎会娶暗阁之人?就算张望舒愿意，张家也不会同意。”

小朝听完，却是轻轻一笑，对比奉雨的担心，她倒是反应平淡，头搭在奉雨肩上，有些依赖，轻声说道:“师父说的这般明白，好像那张望舒已经是非我不娶了一样。”

奉雨顿了顿，反问:“难道不是吗？”

小朝:“……”

“当然不是。”

“就张望舒而言，我只不过是他刚认识不久的……一个同僚罢了，算不算朋友都还不一定呢。”小朝解释道。

也是，毕竟他们才认识不久。不过刚刚在宫里，见张望舒与小朝之间的眼波流动，奉雨还以为他们已经……所以她才会有此一问。

难不成是她看错了什么吗？

奉雨:“竟然相识不久，那你喜欢张望舒什么？”

喜欢张望舒什么……对于张望舒来说，他们之间只是萍水相逢，可对于小朝来说，张望舒，是一个从她十三岁起便悄无声息闯进她生活里的人，她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对张望舒上心的，已经过去太多年了。

也许是长街上，遥遥一瞥，也许是在茶楼说书先生的口中，隐隐幻想过他的影子，也许是见他一身白衣，纤尘不染，皎如明月，看似高傲如鹤，却也会脆弱，这样的人，喜欢上他仿佛不需要什么理由……可偏偏小朝却给出了一个这样的答案，“脸吧。”

奉雨:“……”

如此肤浅，如此合理。

小朝浅浅一笑，懒洋洋的，“师父不觉得，他长得很好看吗？这点，很重要的。”

话是没错，可奉雨总觉得哪里有些怪异，“若他不喜欢你呢？”

“我不知道……”这点小朝无法左右张望舒，她笑起来，眼睛弯弯的，透着清澈明亮的光芒，“但我从不认为，因为我出身细雨十三楼，手中沾血，就会比别人差上一截，这世道，不都是各凭手段活吗？”

“至于张家，我喜欢的只是张望舒这个人，谁管张家乐不乐意。”

“我只在乎张望舒一个人罢了。”

……

……

小朝还不想回细雨十三楼，就一个人先下了马车。天色已晚，长街挂起了灯笼，街道两旁的空地上有不少张着大伞的小商贩，大声吆喝着生意，街上行人不断，匆匆忙忙，小朝就这样行走在烟火气中，十分平静。

走了一段路，饿了，她随意走进一家面馆坐下，点了碗小面，刚支着下巴没坐多久，眼前忽然投来一道阴影，有人停在了她桌前，站着。

小朝一顿，缓缓抬起头，却不防站在她面前的会是张望舒，那一刻，耳畔的所有喧闹皆在这一瞬间停止，还没等小朝反应过来，张望舒便坐了下来，懒洋洋点了一碗和她一样的面。

张家的马车停在路边，他看着像是刚从宫里出来，还是那一身白衣，脸上带笑地看着小朝说，“好巧。”

小朝疑惑，“你怎么在这？”

皇宫就算了，这里只不过是汴京城里再寻常不过的小街道，他们没道理见了一次又一次的，除非张望舒是跟着她来的……可是，这合理吗？

张望舒却答非所问，说道:“你走的可真快，我本来还有话要和你说，你却先行一步。”

真是跟着她来的……小朝看着眼前的张望舒，“你有什么话要说？”

这话一问完，不知为何，小朝忽然有些紧张。她不动声色地坐直了身，以为是什么大事，谁料张望舒却是轻描淡写的一句:“小恩人，你还没告诉我，你的名字是什么呢？”

“这……”小朝皱起眉，“你不是都知道了吗?”在宫里，当着李明景的面，奉雨明明有说过她的名字。

张望舒却挑眉，“有吗？”

“有。”小朝肯定。

张望舒轻轻一笑:“那也许是你们聊的时候，我在想别的事，没注意，也没听见。”他懒洋洋说着，整个人显得十分松懈，和在宫里见到他时完全是两个状态，此刻他眼神微暗，掩去了眸中的潮涌，直直地看着小朝:“我想，你亲口告诉我。”

人潮如织，喧闹声沸，小朝忽然别过了头，“我没有姓，就叫小朝。”

张望舒:“哪个朝。”

小朝声音闷闷，“朝气的朝。”

“朝，好字，蓬勃的生气，但在我眼里面，也可以是太阳的意思，耀眼而张扬。”张望舒声线清冽，小朝下意识偏过了头，却不料撞进了他那双漆黑的眼中，他幽深的眸子宛如一个漩涡，散发着淡淡的光芒，难以琢磨，却瞬间将小朝吸了进去。

除了师父以外，还是第一次，有人这样定义她的名字。

张望舒侧首看着她，声音如清泉般流淌，漫不经心，四目相对，小朝心神微微一颤，而张望舒，轮廓清晰的薄唇正轻念着她的名字:“小朝。”

我来了耶耶耶！快出来冒泡！！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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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雨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