瑶台镜 第8章 春水

奉雨见到张望舒，也是一愣，“他竟也在宫中。”

“二位大人稍安勿躁，咱家这就去通报，还请二位大人稍等片刻。”见她们来了，守在入口的大监刘公公谄媚一笑，行了礼，就过去通传了。

本来今日陛下是要见细雨十三楼的二位大人，谁知不巧，右相大人忽然入宫了。

小朝收回目光，奉雨看着亭台里的李明景，声音忽然变得飘渺，像是在回忆着什么，“小朝，你知道为什么，大魏开国这么多年以来，细雨十三楼还是屹立不倒吗？”

“细雨十三楼，是一代一代传承下来的。今日带你来宫中，一是陛下想要见你一面，答谢你的救命之恩，二是因为……”奉雨说着说着，思绪开始逐渐飘远，在很多年前的今天，她也是这样被师父带着来了皇宫，那个时候的她也和小朝一样，年轻懵懂，哪里明白那么多的深意。

“多年前，我的师父，也是这样带着我来到宫中，拜见先帝。”奉雨偏头看向小朝，一只手压在她肩上，神情是小朝从未见过的郑重，“细雨十三楼每一任楼主的使命，就是守护陛下，守护大魏江山，也许曾经我们都是被抛弃的孩子，无人在意，但我们脚下的这片国土，却是我们不能舍弃的家。小朝，你是我的徒弟，细雨十三楼的少使，以后你会接手我的位置。所以今日我才会带你来这里。”

“今日过后，小陛下，便是你这一生都要守护的人，也是你的责任。”

“小朝，师父相信你可以担任起这份重任，也会守好细雨十三楼。”

…

…

一池春水绿于苔，一步一台阶，水上花枝竹间开，小朝跟随着奉雨的步伐来到了李明景面前，她低着头，一同向李明景行礼，“参见陛下。”

她没去看张望舒，仿佛根本就不知道他也在，可张望舒却在看着她。

他端坐在那，其人清冷，的确如传闻中那般清风明月，目光深邃，视线直直落在小朝身上，面庞依旧平静，嘴角却是淡淡一扬，带着笑。

这些，都落在了奉雨眼中。

另一边，李明景见到小朝很是兴奋的样子，他连忙唤她们二人免礼，冲小朝说道:“登基不久，朕就想亲自答谢少使的，却听奉雨楼主说你外出了。昨日得知你回京，朕与老师都想亲自感谢你的救命之恩呢。”

小朝起身，面不改色地扫了张望舒一眼，“陛下客气了，这些本就是臣应该做的。”

奉雨也是一笑，“陛下，她就是我的徒弟小朝，细雨十三楼的少使，之前有和陛下提起过。以后，她会代我守在陛下身边，陛下大可放心。”

“有什么事，大可吩咐她去做。”

李明景颔首。他对奉雨与张望舒都是极为信任，如今他虽然已经登基，但在本质上，李明景还是个十三四岁的少年郎，懵懂稚嫩，需要磨练。

在这期间，一旁的张望舒一直不曾开口，他仿佛就是个观戏之人。李明景兴致勃勃，大手一挥，赏了小朝很多东西，金银珠宝，黄金万两，还有上好的丝绸首饰。其实细雨十三楼里最不缺的就是金银珠宝，她也不是很喜欢这些东西了，幼年时乞讨度日，倒是对银子爱不释手。

想着，小朝发起了呆。

李明景和奉雨聊得起劲。亭台江景甚好，浮光跃影，半池春水半池花，茶香四溢，小朝侧身坐着，却感到颇不自在，她偏过头，看了一会景色，悄悄抬眼扫向身旁的张望舒，他这会在做什么呢？她佯装无意地看过去，却不防，张望舒也在看着她。

于无声无息间，两眼相望，一人含笑淡然，一人却落荒而逃。

小朝悻悻。不过是看他一眼，居然被抓包了！不对！！他明明也在偷看自己，否则，他怎会知道自己在看他。

想到这，小朝又坦然起来。

不过就是看一眼……

这有什么?

李明景和奉雨有事相商，去了御书房，很快，这亭台里就剩她和张望舒两个人。

气氛再次凝固。

红泥炉火上煮着新茶，张望舒慢条斯理地搅了搅茶水，忽然开口道:“我刚刚可没有偷看，我是光明正大的在看少使。”

他看出了小朝的心思。

小朝被他这话弄得心神一荡，仿佛自己就是那炉子里的茶水，一直被他不停的拨动，起了漪涟，一阵又一阵。只是，她才不会承认，反倒一耙:“我也没有偷看，是张大人偏要坐在我身旁，挡着我观景了。”

“哦，那是张某的错了，张某这就走开。”他说要走，却没有动作，一副懒洋洋的样子。

二人对视一眼，下一刻，不约而同地笑了笑。

不知不觉中，他们仿佛又回到了一个月前，在如意车上的时光。那个时候他们也爱拌嘴，一是打发时间，但那个时候的他们，只是张望舒与小朝，没有任何身份。

而如今，他们心里都清楚，回了京究竟还是不一样的。

“我醒来后，曾去过细雨十三楼一趟。”小朝听到他这话，眸子一闪，下意识就朝他看去，张望舒漫不经心地说着:“本来，是想去向少使道谢，却闻少使外出，归期不定。”

他说着，将沏好的茶水递到小朝面前，冲她轻轻一笑，“少使辛苦了。”

小朝有几分震惊，“你去了细雨十三楼?”她没有想过，也难以置信，像张望舒这样的人，竟会主动前往细雨十三楼，虽然她并不觉得细雨十三楼有什么不好，但在世人眼中，细雨十三楼就是一个杀戮场，阎罗殿，多多少少沾点晦气与不祥。她不信张望舒不清楚，平白无故闯入者，一般，下场极惨。

那一刻，她心里泛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感觉。她忍不住发问:“张大人屈身前往细雨十三楼，就只是为了道谢？”

闻言，张望舒微微勾起唇角，眉眼微弯，说道:“自然是，为了再见少使一面，只是可惜，我连细雨十三楼的门都进不去。”

小朝有些好笑，但并不把张望舒的话当真，他虽这样说，她却不信，只当他是玩笑自己。“你身上不是有我的吉祥穗吗？怎会进不去?”

有了她的吉祥穗，细雨十三楼他畅通无阻。说着，小朝想起什么，“下次见面，把吉祥穗还给我吧。”

“什么吉祥穗？”张望舒却反问，“我并没有看见什么吉祥穗啊？少使是不是记错了？”

这话，把小朝也弄得一愣，她明明就放他身上了，当做信物。她半信半疑地盯着张望舒，“张大人这是又与我开玩笑了。”

他摇头:“真没有骗你。”

“不过我却想问。”张望舒挑眉，“少使为何要将如此重要的物件，放在我身上呢？有什么说法吗？”

小朝心里微虚，面不改色道:“这是信物。”这话好像也不对，顿了顿，她继续解释:“这是你欠我恩情的证明，将来我可是要找你还的。”

“吉祥穗就是证明。”

他一只手，懒洋洋地支着下巴，看着小朝，“是这样啊……”

小朝反问:“不然你以为呢？”

他却不说话了。

“这样吧，我回去找找。”张望舒说着，忽然将腰间挂着的白玉双扣玉佩取了下来，递到小朝面前，笑道:“这块玉佩，就先抵给少使。”

看着手里被塞入的玉佩，小朝一时有些没反应过来，心想他给我一块玉佩干什么用？

她正想问，张望舒又道，漆黑琉璃般的眸紧紧看着她笑，“这块玉佩于张某而言十分重要，还请少使一定要保管好了。”

他眉眼含笑，笑起来，明晃晃的就像是一只狐狸，可她却永远猜不出他的意图，手中玉质温厚，是块好玉。“竟然重要，就不怕我弄丢嘛？”

说着，小朝轻轻地眨了眨眼，往前凑近，似笑非笑问道:“听说张大人准备要娶亲了，真是意外啊。不知张大人选中了哪家的姑娘啊？也说来让我高兴高兴。”

盎盎绿意中，春光甚好，张望舒眉眼微展，他不紧不慢地尝了口茶，声线清冽:“少使明明才回京，可对这汴京城里的消息却很是灵通，想来，是一直有在关注着张某了。”

“这些消息不用我特意去关注，满汴京都已经传遍了。”小朝实话实说。

更何况以她的身份，若真心想要去打探什么，易如反掌。

“是吗？”张望舒也如实相告:“消息是真的，只是人还没选。”

见张望舒自始至终都是一副不紧不慢地样子，小朝淡淡一笑，“看来张大人心里是有人选了。”

张望舒笑了笑:“谁知道呢。”

小朝忽然断了声音。

一开始，听到元宝说这消息时，小朝心里还有几分难以置信，又觉得荒谬极了，这才多久，他就要娶亲了，真是恍如隔世，不过张望舒确实已经到了可以娶妻的年纪。如今经过张望舒本人认证，看来是真的了。

沉默半刻，心里那股怪异的感觉又涌上心头，小朝只觉得这地方她不能再呆了。

张望舒见小朝默不作声，轻轻放下了手中的茶杯，浓密的长眸撇过，“在想什么？”

小朝看过来，“你欠我的那份恩。”

不等张望舒回答，小朝清亮澈澄的眸子直勾勾盯着他，“欠我的恩情，张大人还记得吗？”

“自是不敢忘。”张望舒，“不然，我怕少使提刀来见。”

小朝笑了笑，垂眸，温和的眉眼忽然有些冰冷，“这倒不至于，最多，是不会让张大人好受罢了。”

她说是这么说，心里却明白，做不到的。沉默半响，小朝重新抬眼，她换了个姿势，也学着张望舒，一只手支着下巴，她清秀的脸上闪过一丝调侃，似是故意的，懒洋洋说道:“不过竟然张大人还记得我的恩，也想着要还……这救命之恩，说大也不大，说小也不小，书上常说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性命大于天，极其珍贵。不如张大人直接以身相许好了，也不用我提刀来见。”

“张大人以为如何？”话音刚落，小朝丝毫不惧地挑了挑秀眉，就这般直晃晃地盯着张望舒，像极了青楼看客里的女流氓。

那一刻的小朝，连她自己都说不出是为什么，也许是不想输，也许是，这本就是她心中想要说的话。

如果说，她对张望舒一点感觉都没有，这话，连她自己都不信。

宝宝们，下章8号早上更?ω?（么么~）前八章是我很喜欢的一个阶段哈哈哈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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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春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