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衿也不知自己睡了多久,她醒来时屋里屋外都静得很。几缕阳光钻过菱格窗洒在她的眼睫上,如衿眯了眯眼,微微坐起身。
“小葵,把团团抱进来。”如衿听到小葵应了一声。
不一会儿,小葵便抱着一只雪白的猫儿推门进来里屋,她把猫放到如衿怀里,又找了个攒花暗纹软枕放到如衿背后。如衿柔和地轻拂着怀里的毛茸茸,那通体雪白的猫蹭了蹭她的掌心,一双水润的黑色眼瞳慵懒地眯着。如衿见了,面上的笑意又深了几分。
“团团还是最亲小姐。方才,我和小意想要抱它,它还躲呢。”小葵有些孩子气地微微噘着嘴说到。这团团,给它喂再多小鱼干也没辙,还是亲近小姐。
如衿听到小葵的酸话,不由发笑。“团团?小葵姐姐想要摸摸团团行不行啊?小葵姐姐喜欢团团呢?”说罢,她便抱着团团将身子向小葵那边倾了倾,朝小葵眨了下眼。小葵轻轻将手搭在那团雪白的头上,团团口中逸出几声低沉的哼哼,确是没躲。小葵有些惊奇团团的顺从,睁着双亮晶晶的眼给团团顺了几下毛后收回了手。
“小姐,你与团团先玩着罢,我去看看灶上的莲子羹好了没。”小葵掖了掖如衿身上的被角,退了下去。
如衿一下一下地抚顺着怀中猫儿的头,心头一片柔软。她想到那年捡到团团的时候,模样体型与现下无二,只是毛发有些脏污。那时他孤寂地立在墙头,小葵她们只当它是只流浪野猫,想用小鱼干诱哄它下来,它却只是静静地立在那里,黑曜石般的墨色眼瞳盯着如衿。
八岁的如衿那时刚搬离将军府,寄住在舅舅陈近时家。舅舅舅妈,还有慈爱的老祖母都待她极好,对她的起居照料比在将军府还要周全细致。
初到陈府那两日,如今终日神色惶惶,夜里总吵闹着要去寻父亲和娘亲。身旁的丫鬟小葵和小意哭喊地跪在门前拦她,如衿无法,只赤着双足躲匿进被窝里轻声啜泣,大半会儿才挂着一脸泪痕睡下。这般恍惚了几日,如衿性子愈发沉默,甚至隐隐显出癫狂之症。如衿多半在夜里发病,她不似别人那般歇斯底里地喊叫,只是紧攥着身上的锦衾丝被,睁着赤红的双眼不住地喘息,仿佛有双大手扼住了她脖颈不让她喘气。若有人靠近,她便喘息的愈发厉害,指甲好似要嵌进掌心的肉里。
陈近时见过如衿的癫狂之态后慌了手脚,加急进了宫向圣上讨了两个太医院极富盛名的杏林大家,三人连夜出宫赶去陈府。如衿的癫态狂神令两位太医都不禁大骇,当下开了安神镇心的方子。汤药煎好后,如衿已昏死在床榻上,唇瓣被咬出了斑驳血丝,掌心一列弯月状血口。陈近时颓丧地在如衿榻前守了一夜。
那夜以后,如衿的病症反反复复,时轻时重。陈府的下人待她愈发小心翼翼,如衿心思细腻,自然看得出那些仆役或怜悯或惊惧的眼神。她无法控制自己发狂,她能做的只有一碗接一碗地喝下那些涩口的苦药。
团团出现的那天,如衿正坐在蘅芜轩庭院长廊边的一个秋千上,那是表哥帮她扎的。如衿看到团团有双很黑很亮的水眸,那双圆眸看向她时闪烁着奇异的流光。如衿下了秋千,极慢地走向那褐青色石墙。她扬起头,在那一小团雪白跃下的瞬间微微张开了怀抱。
如衿轻轻捻了捻团团的胡须,“团团那时候可轻了,现在都吃成小胖猫了。”说罢,如衿将团团掂了掂,笑眼盈盈地抚着它纯白的毛发。白猫挪了挪身子,继而又眯起了眼。
如衿总觉得团团近日似乎又懒怠了些些,许是犯春困。又想起小葵的话,如衿记起从第一次见面,团团便对她格外亲昵,夜里甚至偷偷溜到如衿的床榻,睡在了她枕边。第二日便被小葵气呼呼的拎下了床,团团可怜兮兮地冲如衿喵呜了几声,如衿便软了心肠。
“小葵无事,有团团陪我,我睡得也安定些,”看小葵眼里满满的怀疑,如衿赶忙又说“真的,我昨夜都没犯病,睡得极安稳。”
小葵见如衿难得的面上有了些许血色,便也没再多言,只是佯装凶恶地朝团团嘀咕,“若你睡觉扰了小姐清净,以后就别想吃到小鱼干了。”
从八岁到十五岁,团团陪伴了如衿七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