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溟罗衣捏着瓦耳倒入碗中,俯身朝裴缃湄靠近,似笑非笑问道:“裴姑娘躲在下作什么?”
“躲你作什么?我….没…你莫要…”裴缃湄舌头打结,眼神游离,不敢直视他。
东溟罗衣又逼近一步,二人只余半掌的距离,见她瞠目结舌的模样,就像一只受惊扫尾子,慌张错乱。
轻轻“哦”一声,“有劳裴姑娘再熬一帖了。”转身便去矮桌那处。
裴缃湄呼吸一顺,心密集直跳,捂住红彤彤的小脸,太烧了,晨时醒来见自己主动握住他的手,一整晚,想想就羞涩,怎能觊觎他的美色,默念让自己清醒起来,冰渣子是没有心,不能动心不能动心。
心底如此告诫自己,手本能又去熬药,动作娴熟,做了几次。
转身便见湖边只有东溟罗衣一人坐在那儿,双手撑在腰后,好似欣赏圆月,又若有若无投来探究的目光。
暗哨几人吃得渣不剩,去了湖边刷洗碗筷。
磨磨蹭蹭挪着小步,裴缃湄想去添点柴,又见那双修长的手指轻点“叩叩”矮桌面,瞥见矮桌就摆着小零嘴,不正是她的最爱。
猝不及防就对上东溟罗衣似笑非笑的那双眼,又顺着瞧着小零嘴,心不甘情不愿,一步掰成好几步走,算你够狠。
“梅子,栗子,李子。”
东溟罗衣两指轻夹住一颗,抛进口中,酸得掉牙,眼微眯,故意睨着她,倒是暗哨五号识大体,只是一挥手,全搬来,就不怕她不来。
每一种尝一边,又酸又甜,鼾人得很。
东溟罗衣扔回一颗甜栗子,懒散撑着下颚,目光冷幽幽盯着裴缃湄,“怎么不躲了?”
“呵呵”裴缃湄面上闪过一丝的尴尬,捞过纸袋中梅子,塞一枚入口,梅子酸酸甜甜,适度刚刚好,晚食后解腻解腻。
纤细指尖又塞口好几颗,嘟囔着,“窝….朵…….昵…..不可….”
塞满嘴巴,如同扫尾子一样贪吃,东溟罗衣轻轻一扯她的脸,往外拉,“吃东西就不要说话,喷得满口,脏不脏?”
“哎…”裴缃湄怒瞪眼,赏他一个暴打,又被他闪躲了回去,气呼呼翻着眼,继续战斗小零嘴。
不生气,不生气,生气就长皱纹,身子不好,吃不了好吃,走不远。
连日来,人也容易疲倦,裴缃湄吐出子,尽力睁着眼,睁着眼就闭上,头一低就撞向矮桌,被一双手掌半路撑住了,绕道其身后,拦腰抱起。
东溟罗衣低眸看她,说睡就睡,仿佛无经历世间风吹雨打。
暗哨四号机灵拔腿,催促暗哨五号,一起去搬被褥,铺在马车内,“主上,办妥了。”
东溟罗衣轻点下,径直绕过二人,暗哨五号飞快凯撩开车帘子,便又放下,挥着手同暗哨四号撤离。
抱着裴缃湄扔在在了被褥上,也没见醒过来,见她翻滚两圈,又安静了下来,压着被褥,小脸红红,蜷缩一团,小小的。
东溟罗衣眉梢挑了挑,牵起她压在被褥上的手,翻过被褥盖住,掖了掖。
凌乱的发丝遮住她的双眼,平时一笑,潋滟妩媚,口一张,满嘴谎话,一紧张,满眼惊慌,忒怕黑,可就这么一个鲜活的她,却也懂是非取舍,不同与江湖传言那般。
东溟罗衣凝视她良久,撩开额前发出,指腹轻点她秀挺的鼻尖,便倚靠在车璧上闭眼。
“你瞧见没?主上主动了。”
暗哨五号那个小激动的心情,无法比拟,“要稳重,稳重。”
“路还长着,不着急。”
暗哨四号剔了剔牙,“不过有一点的是,主上多了心思,路就不远,最怕神女有心,襄王无梦。”
“说得极对。”
“夜里冷,多烧点,这处僻静,谨防有猛兽出没。”
“还是轮流守夜。”
“好。”
深夜里,裴缃湄睡意沉沉,胸口处被压着很难受,推又推不开,皱着眉不情愿了睁开了眼,吓得差点尖叫了起来,冰渣子就压在她的胸膛上,就差嘴对嘴了。
又推了推,不见反应,很不对劲,一探手摸到烧得滚烫的脸,满头大汗。
“哎,冰渣子,你怎么了?说句话呀。”
裴缃湄的声音都带着颤抖了,才走了半日不到,那毒压制不住,连老大夫开的几帖要吃不管用,又是荒郊野外。
忽然,就见东溟罗衣睁开眼,攥住她的手,一手撑在她头顶位置,双眼阴鹜盯着她,想把她大卸八块的样子,警觉性很强。
“我看你不舒服,就碰了你一下,没有什么其他意图。”
他冷淡道:“不要太靠近我。”
看他蓄势待发戒备的样子,伏在她身上,腰腹之下互相抵对,扑面炙热的气息,与她呼吸交融。
“你不要紧张,我真的只是……”
“你压在我身上,可不是我主动拽你过来的。”
东溟罗衣眼底一暗,阴鸷退去,恢复了些清明之色,撤离压在她上面,“下回不要随便触碰在下,谨防伤……”
“你烧了,快躺下吧。”
裴缃湄不理会他的警告,一手摸他的额头,又测不出,以她自己的额头触碰他的额头,紧贴在一起,两排卷翘睫毛微微扫过眉间,发痒。
“你……….”
东溟罗衣微微错愕,没来得及制止她,她就撤离了。
裴缃湄滚爬起身,撩开帘子,招呼暗哨五号,“快煎两帖药来,打盆凉水来。”
暗哨五号点下头,转身立马去办。
东溟罗衣弯曲一脚,一手随意搭在上头,一手撑着昏昏沉沉前额,闭住双目。
裴缃湄倒腾瓶子,急急捧在手心,“凝血丹和解毒丸全吃了”
“你是想毒死在下?”东溟罗衣慢慢掀起眼帘,扫过她掌心,将两种药丹混在一起,抬眸直视裴缃湄,她则言得很坦然,“死马当活马医了,眼下只有这个办法,老大夫说是着两种药丹让你活命。”
裴缃湄无语凝烟了,在命的眼前,讲究个屁。
趁着他不备之时,动作迅猛,扑到他的怀里,二话不说撬开东溟罗衣的嘴,掌心一合,全塞进他嘴里,殷情递上水囊,笑脸相配。
令他完全始料未及,东溟罗衣脸上阴晴不定,暴风雨欲来的平静,几乎咬牙切齿道“裴姑娘的手法精准。”
“呵呵,那是那是……保住你的命不就保住我的命了。”
裴缃湄可不敢在大佬的面前抖什么机灵,伸手不打笑脸人,“喝口水吧。”
一把夺过她手中的水囊,灌入几口,驱散了口中丹药的苦涩味,双眉一拧,东溟罗衣仰躺而下,随手丢给裴缃湄被褥,“睡。”
“不合适吧。”
裴缃湄揪紧被褥,脑中疯狂补,要是一躺下就被扑了怎么办?她应该怎么反抗,想着想着,小脸绯红一片,“我……”
“您睡,您睡,我替你守夜,守夜。”
那声清冷低哑的声音戳破她的小心思,“人不要太高看自己的魅力。”
裴缃湄胡乱想的思绪一顿,咂嘴咂嘴品品他的话,撇着嘴,一股服输的气势油然而生,“哎,您想得多了,门主大人就算长得再俊俏,可本姑娘倾心温润儒雅云霄阁阁主溱雅,言语堪堪俊秀,眉目清秀。”
“有道是有匪君子,如切如磋,面若中秋之月,色如春晓之话,鬓若刀裁,眉如墨画,面如桃瓣,目若秋波。”
“谦谦君子乎,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裴缃湄念念叨叨,能想到美好的形容词全压在溱雅的身上,洋洋得意全然忘乎了所以。
闭着眼的东溟罗衣缓缓睁开眼,跃然支棱起身,劈掌向她她的脖颈处被一击,瞬间就晕了过去,歪斜在东溟罗衣臂弯中,“呱噪至极。”
东溟罗衣扯过被褥把裴缃湄裹成一圈,丢在了铺满厚垫上,眼一横,旱狱划在脖子哪处才能一刀切。
倾泻散落银白色月光,点缀一撮透过车帘子缝隙偷跑进来,恰好投在裴缃湄的脸上。
东溟罗衣冷飕飕紧盯着她,仿佛要掐死的节奏。
暗哨五号来得不合适,敲了敲车框,“裴姑娘,药好了。”没有听到回应,大着胆子掀开帘子瞅见就是主上冰冷的双眼,哆嗦递上药,“裴姑娘吩咐,主上定要喝了。”
抬眼瞅了瞅裹成圈的裴姑娘,被一记冷刀子射来,一下子就低头,手上的碗被接过,主上仰头一喝,就丢给了他,暗哨五号机灵闪身,余下帘子晃荡几下。
一夜相安无事,月星明朗。
“嘶”
裴缃湄醒来,被捆扎成蛹,动弹不得,使劲了卸了全身力气挣脱不了。
“冰渣子,快点帮我解开,解开。”
是尿急了,裴缃湄憋红了小脸,大声喊出来,“我要如厕。”
东溟罗衣闻言眼皮掀了下,伸手解开被褥前端,她就从此矮桌旁滚落了下来,顾不得凌乱的头发,一溜烟喊“停下来。”
暗哨三号“吁”停下马车。
裴缃湄掀开帘子,就跳下马车,去了密林解手,怒骂冰渣子千百遍!
尴尬解手之后,踏入那地界,她也无处可去,努不发泄,撩起帘子,狠狠瞪了一眼那落座之人,方能解气会。
人有三急,有什么可丢脸,反正自从遇见他那一日开始,暗杀下毒,一路求着活命来到西域,求不能算是阴差阳错,命还能活着,怪谁也不能怪他,虽说他某些做法不让人欢喜,也算照顾有加吧,至少危难时刻也先找个救她一命,换做其他人,不敢保证。
犹豫,无奈,可又认命,她继续裹成蝉蛹睡觉,既来之则安之。
裴缃湄想想又气不过,脖子一侧酸疼酸疼,忆起昨夜又被劈晕了,继而又狠狠剜一眼东溟罗衣,负气起来,她想念璎璎,大娘,小小委屈一会,睡了一回的回笼觉,又满血复活了。
滚起来,卷好被褥,随意吃点糕点垫垫肚子,索性就掀起了帘子,同暗哨三号唠嗑,唠嗑。
“裴姑娘,醒了?”
暗哨三号笑着,让出一点位置出来,“这儿。”
连着几日的相处,经历生死,有难同当,有福同享义气劲儿,默认同类人。
裴缃湄也否管跟他客套什么,撩裙便坐下,吹这早日的风,别提有多舒坦了,离了马车内的沉闷。
旭日刚刚升上山头,天空之上绽放出几片橘红橘红的朝霞,被掩映着,光从云缝里照射下来,像无数巨龙喷吐着金色的瀑布。
暗哨四号驱马至车旁,舔着笑脸,“裴姑娘,响午吃什么呀?我这肚皮马上就饿了,该死的馋嘴了。”
“番茄牛肉疙瘩面汤。”
裴缃湄双眼一眯,迎面照在脸上,是一种柔和阳光,暖暖的。
暗哨四号探了探车帘子无什么动静,又朝着暗哨三号使了一个眼色,“什么情况?”见他无动于衷,猪脑袋。
“那红色的浆果可吃?不会有毒吧。”
“狼桃?”
“鲜红欲滴,红果树配绿叶,不曾尝试过。”
一个个如同好奇宝宝,武功不弱,想想做暗哨好像伙食有点差劲呀,吃那么一点的美食就馋成那样,裴缃湄不由噗呲一笑,“可吃,我吃了好多回,不也活得好好的。”
暗哨二号:“裴姑娘还想那摊主要几颗苗子回去,说是能种,就搁在后头。”
“锦绣山庄后院小山一大片,爱怎么种怎么种?”
暗哨一号调转回头,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裴姑娘,那撸串能带俺,上回小摊贩吃得羊肉串太好吃,回味无穷呀。”
“你就那点出息。”
“还俺呢?多大的人?”
“俺就俺,又不是什么丢脸的事儿,这叫做亲切。”
暗哨一号又不装,憨厚又带点着傻气,能是暗哨四号鬼精鬼精的对手,不过倒也说得过去
裴缃湄看着他们几人的斗嘴,也有趣,“葵花镇大,没逛完,下回你们带我出山庄,想吃什么我请客?”
暗哨五人齐齐皆是回应,“好。”
“要不先说说猪蹄?光光这个就有上百种吃法。”
“没吃过酱卤蹄子?红烧猪蹄,黄豆炖猪蹄,麻辣猪蹄,腐乳猪蹄,梅子猪蹄,清蒸,凉拌,炸,样样味儿一绝,尤其烧烤猪蹄,又麻又啦,又嚼劲,回味无穷。”
暗哨二号张口结舌,暗搓搓手,“正如裴姑娘所言,我一样没吃过。”笑得憨厚又憨厚。
暗哨四号默然扶额,一提到一口吃,丢尽了阎狱门的脸,与暗哨五号撒了撒眼,故意大声问,“那裴姑娘可有什么爱吃?”
一提到最爱吃,裴缃湄思忖片刻,扬手一挥,“自是最爱那道藕粉桂花糖糕,冬日掘取老藕,洁白如鹤羽,入食品,先以冷水少许调匀,次之滚水冲入,待凝结入胶,色如水晶可爱,加白糖掺食,大能营胃生津,可加入米粉,花馍一印,撒上蜂蜜桂花,自是适合夏日食用。”
可见百花教如日中天,独独在吃食方面做得到位,阎狱门个个大老粗,暗哨四号得好好盘算着,去哪儿安插一处好庖厨,头疼头疼。
“除了这道?裴姑娘可有什么爱吃?”
“熏鸭,板烧肉,佛跳墙。”
“剁椒鱼头,粉蒸排骨,麻婆豆腐,秘制红烧肉,鱼香茄子煲。”
“烤鸭,西湖醋鱼,飞龙汤,清蒸武昌鱼,北京烤鸭,无为熏鸭,东坡肉,腊味合蒸,松鼠桂鱼。”
一道道菜,报上来,全是没有吃过,暗杀五人纷纷互递小眼,传递信号:跟着裴姑娘,才有饭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