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缃湄豪迈往后倚靠着,一腿弯曲而坐,一腿吊挂在马车头晃悠晃悠,娓娓道来,“再来一壶好酒,比如说桑落酒,不知桑落酒,今岁谁与倾。”
“竹叶青:金盆盛酒竹叶青,十杯五杯不解意。”
“般若酒,松花酒,米酒,桂酒,柏叶酒,杜康酒,女儿红。”
“譬如在说一说春夏秋冬。”
“春日宴绿酒一杯,歌一边,赛遍谁能唱到底..”
暗哨三号:“不分春夏秋冬,每日苦练武功。”
裴缃湄学着钦佩他的样子,“好样儿。”
暗哨三号傻帽儿的笑了,“那夏日?”
“譬如今夏,闲暇五月,待到六月,槐树荫下放了张床,开始“葛优躺”,或者荡个秋千。”
“临安街不乏“夏日冷饮”,是各色“雪泡水”,如绿豆水、卤梅水、漉梨浆、梅花酒等,还有用水果、牛奶、冰块等混合调制的“刨冰”,似腻还成爽,才凝又欲风,玉来盘底碎,雪到口边逍。
“冰中加蜜糖、珍珠粉以及牛奶,做出“冰酪”,是今天“冰淇淋”的雏形。”
暗哨二号“刨冰沙?冰块能做成这样?”
裴缃湄畅言轻快,“以【冰镇酸梅汤】最负盛名,亭子立在水中,翠竹、红莲围绕四周,亭内铺设清凉的竹席,盛酒的是琥珀杯,挂的是晶莹的水晶帘,还有冰块冰镇着水果…”
千竿竹翠数莲红,水阁虚凉玉簟空,琥珀盏红义漏酒,水晶帘莹更通风。
“秋日登高望远,看尽山川百脉。”
“冬日围炉煮茶,品着庐山雨雾茶,欣赏着雪花纷飞,别提有多惬意。”
暗哨四号默默拉紧缰绳,要不阎狱宫修整一番,许是往后门主夫人进了门,可不能....哎又是一笔银子花销出去。
谢怀留一毛不拔,阎狱门日常开销如此之大,要是拔多了一毛,上回三万两的事情,吵着好几回了,可见后来我们的吃穿用度少之又少。
修长手拨开帘子一角,听她洋洋洒洒论一堆,又轻扫了一眼暗哨几人,缓缓俯身低下,“裴姑娘的脑子全装着吃喝玩乐。”
如同鬼魅的声音在背后,让她惊吓差点跌落马车下,“人吓人不知道会吓死人。”
裴缃湄还想拍大腿,畅言两句,手一顿,卡壳住,怒怼回去,“吃乃人生一大幸事,不就靠五谷杂粮,说得好像你不吃饭似的,又不修仙。”
暗哨四人鸦雀无声,逃之夭夭,徒留下暗哨三号背部冷汗津津,规规矩矩。
东溟落漠然撂下帘,面色阴郁。
脾气怪怪,一般说吧,江湖有点能力的人,有资本,裴缃湄懒得理会,热脸贴冷屁股,又不是囚犯,还不能高谈阔论了。
“裴姑娘要不进去?主上或许有话对你说?”
“多嘴。”透过帘子传来一声冷哼声。
暗哨三号哀嚎,不能让我成了炮灰,朝着暗哨四人放冷箭过去,说好的兄弟情?全放屁。
等凉了凉,裴缃湄撑着手,踏进了马车内,不也过问,提一茬就来气,昨晚好心好意,还劈我一掌,脖子还疼,不带正眼瞧,取出油纸包中花生,掰开一口扔一个,打发时间。
临近晌午,暂歇片刻,暗哨三号挥洒马鞭,“吁”停下马车,“主上,裴姑娘,可下马,暂且在此处休息一个时辰。”
裴缃湄:“好。”拍了拍手上的花生屑,一溜烟就下了马车,速度堪比射箭快,饶是东溟罗衣随在身后小扬了扬眉,步伐平稳。
临近五月中旬,春已过,步入初夏之季,处处生机盎然,绿荫葱葱。
大砂锅,取来面粉倒入水,又吩咐暗哨五号洗净番茄,切成小块,暗哨一号和二号架起大铁锅,暗哨四号取出灌装的牛肉,用盐腌制牛肉,一闻没有什么味儿。
裴缃湄略等片刻,所有食材备齐了,热锅滚烫油一倒,番茄倒入,翻炒几遍,吩咐“大火”。
暗哨三号猛得加柴,烧得旺旺,
初春时节,早中晚温差大,一到响午闷闷热,又在大火跟前,裴缃湄热得冒汗,额前鬓角全湿,静等番茄煮得糜烂之后,牛肉加入,炒出香味来,加水炖煮。
“捧着。”
暗哨五号捧着大砂锅,裴缃湄用筷子快速打匀,搅动面粉,“动作这样。”
“懂了。”
暗哨五号按照裴缃湄法子,很快就搅好了,大铁锅中番茄牛肉汤已翻滚,裴缃湄用筷子一夹,撮取一小块,轻点汤面,疙瘩沉入,来回往返,疙瘩随滚开的水上上下下沉浮。
番茄的酸中和牛肉的腥,恰当好处,疙瘩大大小小,奇形怪状,大白菜一放,一锅番茄牛肉疙瘩汤就好了。
阎狱门中规矩,时时刻刻,保持警惕,不曾如此放松过。
东溟罗衣淡淡掠过暗哨们同裴缃湄打成一片,转身负手而立,眺望远方,背影挺拔修长,逆着光,投下影子拉得纤长。
“裴姑娘能请你给主上端去?我们几个”
裴缃湄狐疑问:“你们怕他?”
暗哨四号:“哎,不是,主上听你的话?”
“啊,哪只眼睛看着,我像呀?”
裴缃湄一听无语,偷瞧冰渣子没有往这儿看,悄悄地说:“那是我小命在你的主上手上,不得不认真照顾。”
“哦,明白了。”
暗哨四号眼皮轻轻抽搐,那岂不是喜欢,只是感激感激,离喜欢差一大段距离,朝暗哨二号使了一眼眼色,“你得拿拿主意。”
“自主上被七杀门暗算之后,凡是裴姑娘端给主上吃食,药,无一不是吃掉,这不瞧着就主上听裴姑娘的话,而我们几人作为男子向来粗心大意,饮食起居照顾不周,眼下就多嘱托裴姑娘,多担待点。”
“哦哦,小事儿。”
裴缃湄弯眸细细挑选一碗,疙瘩牛肉恰恰细小,容易吞咽,朝东溟罗衣迈步踏去,扬声道:“给你。”
与他平静如波的双眼视线对视好一会,指尖意外拂过温热,惊得缩弯了手,垂眸而下,转身而去。
自然与暗哨五人打岔混磕,边吃边笑,松懈不少,裴缃湄忍不住惊叹道:“很好吃。”
“裴姑娘心灵手巧,回回吃到回味无穷呀。”
暗哨二号哼卿哼卿吃着,“到了葵花镇,能有机会还能尝到裴姑娘的手艺。”
“放心,我有一口吃,绝对不会忘了你们几个的。”
暗哨五人小小雀跃,欢欢喜喜。
“还要仰仗你们,出门不得横行霸道。”
裴缃湄“呼啦,呼啦”喝掉半碗汤,全然不在乎什么,与暗哨五人打成一片,相处愈发融洽。
饭毕之后,暗哨五人拾缀余下之物。
裴缃湄独自在小山丘那处伫立而望,美景好地方儿,连绵山脉层层叠叠,一山又比一山,云雾缭绕,霎时从深厚变成轻薄的纱,神秘又瑰丽,徘徊静静流淌,美食驱散了人内心的恐惧,从穿来懵懵懂懂,到了如今有了去处,又有了大娘收她为徒,学点手艺,又有了一个冷面闺蜜。
天下山川之大,锦绣山庄暂且是自己的容身之处,默然轻叹一口气,又斗志昂扬。
她才不会心生念念,何人何事都不如让自己过得开心。
流连忘返转侧回头,又瞧见东溟罗衣的身影,湛蓝色裹身,孤寂又冷傲,黑色青丝垂挂后腰,迎风轻扬,吹拂“簌簌”衣摆尾小小幅度,突然对上那双冷若冰霜的眼,冻得她一个彻底透心凉的感觉,又叉叉小手,装作若无其事,去了马车的方向。
冰渣子远观不可近看也,裴缃湄默默给予他贴上了标签。
行走两日,临近葵花镇,路遇一茬一茬是熟悉的光景。
裴缃湄撂下车窗帘子,磕着一口瓜子,翻转着暗哨二号孝敬她灵异怪志话本子,惬意喝一口小茶,待看到那段:妖女大杀四方,碰见一伙悲催倒霉黄毛小妖怪,一连串武力暴打,抢夺了小妖怪的巢穴,安寨扎营,小妖怪那是叫一个敢怒不敢言,乖乖伏低做小做孙子,恨得是小妖怪咬牙切齿,还得殷勤伺候着妖女,话说这妖女的来历不小,蓬莱山小少主,因姻缘机会下山寻一寻,捞一个山寨小丈夫回家,某日,小妖怪们出门打猎,依旧回来被暴揍鼻青脸肿,全跑到妖女底下去诉苦了一番,妖女被烦,又暴打了小妖怪一顿,于是变着法子每日四个时差训练小妖怪,强身健体,抗耐打,抗揍,又是一轮小妖的辛酸史呀。
看完这段小妖被暴揍小段,裴缃湄咯吱咯吱的笑出了声,书缓缓放下,又偷看一眼东溟罗衣,仿佛没有什么动静,乐得她清闲了不少,堪堪将心思放在话本子中。
“裴姑娘尽可正大光明看在下,不必躲躲藏藏。”
刚读到有趣之处,裴缃湄的思绪被他低沉清冽的声音所打断,被口中茶水呛得满脸通红,恼羞成怒,鼻尖轻哼一声,说道:“你闭着眼睛,只有鬼才看你。”
东溟罗衣睁开眼,睨着她“偷瞧别人还有理”意思,指尖点了点,“茶。”
厚颜无耻极了,爱翻旧账,等哪日真正落入她手中,正如灵异怪志话本中的小妖怪,狠狠揍他,揍他,不气,不气,无甚感情,无表情,倒了一杯茶,茶香四溢。
入了夜,算是赶在了葵花镇,到了锦绣山庄。
裴缃湄一蹦就跳下了马车,就见站在门口的魅璎已等候多时了,欣喜朝她喊道:“璎璎,我回来了。”
如依旧的脸,依旧的冷若冰霜,魅璎惯常不开口说话,难得扯起唇角,露出一丝丝的关怀,“湄湄,路途跋涉,累不累?”
“不累,给你和大娘都带了西域特产回来,眼下就是困,困。”
闺蜜挚友跟前,裴缃湄向来话说得直白,撒娇揽住了她的手,蹭了蹭她的肩。
暗哨五人齐齐石化,这还是他们认识常年冰山,不带一丝笑意,面瘫王的魅总管?何时从云端落入了凡间,又看向了裴缃湄,都是金光闪闪。
东溟罗衣下了马车,饶是见惯了魅璎冷清一面,二人之间的相处何时熟稔到这样的地步,不由得微微顿住脚步,诧异看了一眼裴缃湄良久。
魅璎恭敬道:“恭迎主上回。”
东溟罗衣敛回眸,淡淡“嗯”一声,算是回应了,踏步进庄内。
堂中一片灯火通明,熠熠生辉。
“大娘,你不要转来砖去,那冰渣子回回命大,也不见得哪日,不就中个毒。”鱼归最爱吐槽东溟罗衣,一逮着机会可尽,往死里,“祸害遗千年。”
黑羽替庄主默哀千万变,在大娘眼中他就是一个无用的小子,赶在门口暴揍的份,后退了好几步。
李葵花一记冷刀子“肃肃”飞去,刺得鱼归霎时就闭了了嘴,自闭中。
暗哨四人人去了后院马厩安置几匹马儿,其余一人帮裴缃湄提了一摞摞物品,搬进厅堂内。
裴缃湄采买的核桃,红葡萄,一摞一摞搬林厅堂内,数量够多,去了一趟西域,好似是从那儿迁移回来。
贾甄,黑羽,鱼归,李葵花皆是瞠目结舌,震惊说不出话来。
裴缃湄眉眼带笑,指着一堆的东西,“大娘,好东西,多吃核桃补补。”
李葵花慈眉善目,颇为自豪道:“好好,收个徒儿就是好,出去一趟,可会孝敬我。”又觑了一眼鱼归,哼了一声,不如养个女娃子。
鱼归无奈了摇了摇头,大娘回回嫌弃他,没任何地位可言了。
又带了一些零嘴儿,比如牛肉干,带着辣味儿,鱼归和黑羽的最爱,绕是说了一堆的好话,夸赞一番。
裴缃湄送给魅璎木制小羌笛,细心装在金漆雕花木盒子忠门,藏在兜里,待挑个二人在的时候,再拿出来。
东溟罗衣冷然旁观裴缃湄一举一动,目光又移到了鱼归的身上,波澜不惊,快语道:“鱼圆子,把脉。”
“一回到锦绣山庄,就开始吆喝人,规矩体统呢?”
最讨厌此人提及鱼圆子,鱼归从眉头一直至眉尾倾泻“你很讨厌,滚远点”,不过就算不着调,察眼观瞧,不由得大惊失色道:“你中了毒?唇色青黑紫色?”
固然不喜冰渣子的嘴,可一起长大十几年,奔赴至他身前梨花圈椅,手一搭,肃严着脸,“你算是捡回了一条命,解毒丸暂且护住你的心脉,逍遥散….”蹙着眉加深了,“中得洱燊花,真是有点棘手。”
猜得**不离十,东溟罗衣则轻点头,扬了扬凌乱衣袖,修长手指“叩叩”梨花圈椅把手,随意的态度仿佛就是不当一回事。
鱼归气急了,就他无所谓的态度,可得把人气得半死自己又无所谓,“这回可当回事,你自己清楚,你….”话溜到嘴巴又吐了回去,摸了摸鼻尖,很像是急着掩饰什么。
东溟罗衣淡淡瞟去一眼,就你自己看着办的态度,要是多嘴一句,敢说出去,你就等着看吧。
裴缃湄好似猜测道了什么内幕的事情,得寻个机会,那冰渣子要是小命不保了,她日后还谈混什么江湖呢,得机灵点。